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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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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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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年猪饭”

作者:刘娅娟

年末岁尾的隆冬时节,不论是山区还是坝区,村村户户都要做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杀年猪。平日里红白喜丧事或者其他节庆日子杀猪的也有,但不似杀年猪这般普遍集中和隆重。一是因为大部分农家会在春季买来小猪仔,经过近十个多月的精心照料和喂养,年猪渐渐长得肥壮,适宜宰杀;也因为寒冬里的气温适宜肉类腌制和存储;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年关将近,外出务工的亲人邻里陆续回乡,杀年猪的宴请也就有了团聚的意味。

杀年猪,是咱小老百姓生活中的大事。杀年猪前要选黄道吉日,日子不能与家中人口属相相冲。去年上冬杀年猪那阵子,我和女儿都患了冬季流感,急性支气管炎导致整日咳嗽,适中父亲打电话来说选择一个周末杀猪,我说瞧日子不用将就我们,能回就回,不能回也算了,家里张罗也是一样的。可父亲说,日子不合适了还能再看,一年也就杀一次年猪,总要选一个满意的日子让我们都回去,这杀年猪才是圆满的。

在我的老家适中,杀猪当日,在动刀以前,家中女性长者还会在畜圈门口烧些香纸祭拜一番。冬月初二那天应该是好日子,因为婆家和娘家都早早的看好了日子打电话来说那天要杀年猪,一定要抽空回家吃顿杀猪饭。于是大清早起床便往光禄婆家赶,临行一起去买了水果和饮料,每样两份。只是天公不作美,冬月的小雨和着寒风,冷得有些不近人情。好在婆家这边杀猪很省心,提前说好时间,会有专门的屠夫上门拉猪,到专门的地点屠宰并将各样肉类切分完毕再送到家中,这样也就为主人家省去了不少麻烦。在光禄,杀猪收费看猪的重量,每头的费用100-200元不等。

老家适中那边就不一样了,需要提前邀请3到5个力壮的男人来帮忙,杀猪这天从圈舍里捉猪到开肠破肚,再到当天晚上腌肉这些繁琐活计,他们也总是会一并相帮张罗了。到另一家杀猪的时候,这家男主人又会参与到杀猪的事宜当中,而左邻右舍的女性也会在这天抽出时间参与杀猪饭的准备,比如收洗碗筷、捡菜等。如此交换帮忙,使得邻里之间劳动力资源得于共享,两家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的亲密和谐。而在老家那样的村子里,不管是田地的耕种还是建房起舍又或者是婚丧嫁娶,这样的交换帮忙也延伸到日常生产生活中并一直延续到今天。

回到光禄家中,看这冬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于是给适中母亲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雨正大着呢。我说,那得有多冷?得赶快烧个炭火给帮忙的叔伯们取暖才好。母亲说他们穿着羊披褂呢,第一个猪有170多公斤,第二个也有140多公斤,现在两个都已经杀死在滚水里烫着了,他们又捉猪又动刀的还出一身汗呢!不过母亲说她还是烧了炭火,煮了姜糖水给他们备着,等他们忙一阵喝下去,发汗驱寒正好,这样才不会感冒。

中午吃过饭天气慢慢转晴,我们便驱车赶往适中。同行的还有朋友一家。今天家里杀的140来公斤的那个肥猪就是他家预定的,他们看准的就是我们山里的猪不喂饲料,同时也难得可以一起去感受一下适中杀猪饭的氛围。一路上经过不少村子都还有人家在陆续杀猪的,看来这天确实是个杀猪的好日子呢。

因为前场段修筑楚大高速公路,各种石料车比较多,所以一路断断续续堵车,用了两个多小时接近3点半才到适中大村。走进村子,乡邻们热情地打招呼: “回来啦?刚好下午来我家吃杀猪饭,要全部人都来尼噶。”我一一笑着回应,朋友在一旁说: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热情,我们那除了特别亲的亲戚,杀猪饭都不怎么邀请邻居了。”我颇为得意地解释道:“那是自然,除了远处的亲戚,近处的邻居,村里同一个小组内乡邻基本都会相互邀请。早些年杀猪饭十来桌的人家很多的,这几年很多亲戚邻居都打工去了,杀猪饭邀请到的人慢慢少了。”说说笑笑间便跨进了院子大门。出乎意料的是,家里异常冷清,往年这个时间里跺砧板的叮当声、帮忙洗碗摘菜的孃孃婶子的笑声应该充满整个院子了。一问母亲才知道,今天是杀猪的好日子,我们小组上有一半的人家都是今天杀猪,前来帮忙的叔伯这边忙完又去另外一家帮忙去了,所以冷清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了父亲的菜单:肝生、粉蒸肉、千张肉、炸酥肉、牛干巴、小炒肉、炸花生、腌菜红豆、萝卜排骨汤、凉拌三丝、炒莲藕、苦菜汤,12个菜,这完全不亚于办一场喜宴或者说春节的团圆饭哪。可一看时间,都快四点了,赶快卷卷袖子,帮忙准备晚饭。

不得不介绍的一道菜就是老家杀年猪必吃的头道菜:猪肝生。制作需要用到猪肝、猪肚、猪血、猪肠,其中需先把肠肚血三样煮熟,猪肝一般都是生的,每一样都需在砧板上剁碎,在混合加上盐、花椒、辣椒等佐料调匀即可食用,也可根据个人口味加入姜末蒜末等。因为猪肝是生的,所以这道菜取名叫“肝生”,只是很多人害怕猪肝上会留有寄生虫,所以都只敢看看闻闻却不敢入口下肚。

那天饭桌上一同吃饭的叔叔一再劝说朋友一家:“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个是我们适中特色菜,一般也就杀年猪才吃一回,一定要尝尝。”只是他们终究也没有一人敢吃,哪怕就是尝一小口。据了解现在姚安杀猪饭食肝生的也就只有东山前场适中两个乡镇的群众了,太平和大河口的少部分地区的群众也会吃,但都是将猪肝煮熟以后再做肝生,出于健康考虑想来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少了些许生肝的原味儿!

记忆里,和父母去吃杀猪饭,肝生这道菜是最爱,会用它来拌饭吃。慢慢长大后学了健康课生物课,害怕猪肝里面会有寄生虫,就不那么爱吃了。之后便是离家住校一路求学,猪肝生也就成了乡愁记忆的一部分,再后来回适中工作,每每吃杀猪饭都要尝上几口,于是在那些外乡的到适中工作的同事尤其是女同事面前,我自然成了“英雄”——因为他们是怎么也不敢吃的!也因此小范围内,我们将这道菜取名“英雄菜”。食这道菜也有“肝生配酒”一说,即吃肝生一定要喝白酒,这样能将肝里面的一部分寄生虫杀死。白酒究竟能不能杀死猪肝里面的寄生虫,我没有研究过,但是我知道在家乡人眼中,如果杀猪饭没有这碗猪肝生,那这顿杀猪饭终究是不算完满的。

因为远嫁大姚的两个姑姑家也这天杀猪,村里杀猪的人也不少,所以来家里吃饭的人明显少了,才有4桌。饭后朋友一家玩了一会儿便急于赶回县城,父母亲及乡邻们都一起来热心挽留,年近80的爷爷也说: “家中虽然简陋,但难得来就住一晚,明天午饭后再走,我去准备“小蜜蜂”,一会儿我教你们跳左脚,明早老头子我还能带你们去河里捞鱼呢。”他们都一一婉拒了。我也理解朋友家中还有幼子需要照顾,加上回城的夜路也不好走,所以只能早早送他们离开。

来帮忙的两位伯伯饭后帮父亲和老公一起腌肉,5岁的女儿出于好玩,也去凑热闹帮着用小勺洒盐巴,另外两位叔叔吃完饭就离开了,说还要去另一家帮忙腌肉。在老家,一年一次的杀年猪,除了当天宴请亲朋邻里会吃掉一部分肉之外,剩下的肉都将腌制好,作为一年的肉食储备。大肠会在次日用来制作香肠、豆腐肠、糯米肠等,猪头会被腌制风干作为除夕夜的桌上菜,猪膀、火腿则是有男儿的人家说媳妇订婚等不可缺少的礼物……所以,腌制猪肉显得格外的重要。我和两位婶婶还有母亲收拾碗筷,各种涮涮洗洗,听他们说说家常里短,却也异常的心安和温暖。

也想起多年前的几次杀猪饭。一次,我邀请了城里的朋友和同事到家中,晚饭结束后火盆里烧了柴火,大家围着火堆跳左脚,玩得不亦乐乎;还有前年的杀猪饭,弟弟邀请了同事回家,大家饭后又割来五花肉、里脊肉烧烤,然后大碗的喝白米酒,完了也是跳左脚,直到凌晨2点他们才离开……现在说起来,友人们也都还是十分怀念的。

终于忙完。冬夜渐深。祖孙四辈一家人除了4个月不到的小侄儿熟睡外都围坐在炭火前边看电视边聊天。心里愈发的感激能有这样温暖的一个日子:昔日的杀猪饭是让人们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能在这一天多沾染些荤腥,邀请亲戚朋友们解解馋;而在生活条件日渐好转的今天,吃已经是次要的,杀猪饭已经演变为联络感情、增进友情亲情的重要方式。

杀猪饭,这一天总是亲情越重、友情更甚、乡情更浓的。人们无拘无束,不分尊贵贫贱,大家吃吃喝喝,唱唱跳跳,说说笑笑。家中长者一天天老去,年幼的孩童们渐渐长大,平日里身为子女的我们忙着工作忙着各自的小家庭,回家探望父辈的时间少之又少,一年一次的杀猪饭已经是继春节之后真正意义上的团圆日。朋友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下班之后或者周末相互邀约着下饭馆吃上一顿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而能相互邀请带上父母妻儿到老家参与这普通却隆重的杀猪饭的,想来也是异常亲近的朋友了。不会在乎彼此家中是否富有贫贱,也不会去想那一段段的山路是如何的崎岖难行,到他的家乡走一走看一看,见一见他的父母乡邻,似乎也能更懂得这个朋友了吧?左邻右舍就更是不必说了,一年到头家中大小事务相互帮忙操持,平日里换工做活吃饭是常事,只是或许也只有这一天,才能如此的身心放松,吃酒聊天畅想来年……这所有一切,何尝不都是一种对生活质朴的敬重与热爱呢!

第二天中午饭过后,我们一家便又踏上了返城的路途。后备箱里塞满了母亲栽种的白菜、生菜、葱、蒜苗以及新鲜的排骨、上好的里脊肉、剁好的猪手等等。从后视镜里看到双亲站在公路边久久不曾离开,泪水忽然就模糊了双眼。不论什么年纪不论身处何方,身为子女的我们永远都是父母眼中长不大的孩子和斩不断的牵挂。为了生活疲于奔波、为梦想执着坚守的我们,除了春节、杀猪饭等节庆日子,真的应该抽出更多的时间回家看望并陪伴家人,哪怕是回家好好的吃一顿饭,因为“盘中的一汤一饭都传递着健康的纯情,家人的一颦一笑都饱含着陪伴的温暖,归途的一步一履,都深藏着团圆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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