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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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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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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武哥

当老武哥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时,他格外地思念一个人——那个哑巴姑娘。老武哥和她相遇相识时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老武哥在南华县吕合煤矿开矿车。煤矿附近的村子里经常有人去捡碎煤渣,哑巴姑娘便是其中一个。她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圆圆的脸上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就闯进老武哥的视线。老武哥经常利用休息日去帮她捡煤渣,还利用休息日去帮她家干活。 一开始,哑巴姑娘的父母很喜欢老武哥,觉得天上掉馅饼了。自己的哑女能找到那样一个身材高大,脚勤手快,而且又领工资的女婿实属幸事。可是有一天老武哥再次去哑巴姑娘家时,她的父亲却一改往日的笑容可掬,阴沉着脸,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武 xx,你以后不要老往我家钻了,你们生产员就是好死,我女儿都不会嫁给你的。”哑巴姑娘的父母一开始以为老武哥是煤矿上的工人, 可是他们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老武哥是个生产员, 之前是个劳改犯, 而且还是个右派。于是就对老武哥说了那番话。在那个讲出身讲阶级的年代,“生产员”这几个字就像烙印一样深深烙在老武哥身上。老武哥回到宿舍嚎啕大哭,舍友们很诧异,不明白这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硬汉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打击与痛苦?

以后哑巴姑娘依旧去煤矿上捡煤渣,不过老武哥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了,两人再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老武哥知道他此生与哑巴姑娘无缘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老武哥经常会想起她,想着想着老武哥就流泪了。以后很长时间老武哥都不想恋爱不想婚姻了,他心如死灰,他认为想也是白想。可是自己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就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过下去吗?难道孤身一人来到云南,最后也要孤身一人死在云南吗?就不想留下一男半女吗?最要命的是看着自己身边和自己条件相当的人孩子都读书了,老武哥心急如焚。纯真的天性让他格外喜欢孩子,有时看到干部家的孩子可爱, 总想抱抱他(她), 给他(她)一粒糖;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个生产员, 老武哥不寒而栗。

转眼到了 1972 年, 老武哥已经 43 岁了。他渴望有个家,有个孩子。舍友们有家属到煤矿上,他请一个家属帮他介绍个合适的人。家属说人倒是有一个,但不知你是否会中意?老武哥说说来听听。家属说那个女人离婚了,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她是个回族。老武哥说她是回族我可以改教随她,但不知她还会生孩子吗?家属说这个我不清楚, 等下次见到她我问问她。 家属很快就安排那个回族妇女和老武哥见面了。一切都很顺利, 两人很快就领取了结婚证。两人婚后添了两个女儿,老武哥很感激妻子。

如果不是因为妻子的一句无心之言,老武哥会永远守住他和哑巴姑娘那个秘密。事情是这样地 : 有一天老武哥和妻子有了点摩擦, 老武哥嫌妻子话太多太唠叨。妻子说我又不是哑巴,怎么可能没有话……妻子话还没有说完,老武哥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脖子上的青筋一道道鼓起。妻子不明白老武哥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后来老武哥向妻子讲述了那段往事,妻子听后眼睛湿了。

转眼又到了 1979 年,老武哥迎来了他生命中的另一个春天。他突然被通知去楚雄开会,说是要为他恢复工作,很快老武哥就去了草海农场(姚安监狱)当了干部。有一天一个犯人家属来看犯人,来者是个老头。老头要看的犯人正好是老武哥管。两人一见面都惊呆了,原来老头就是哑巴姑娘的父亲, 他要接见的犯人是他的孙子(哑巴姑娘哥哥的儿子)。

老武哥把老头叫到家里,打来酒买来菜, 热情款待他。席间老武哥向老头打听哑巴姑娘的事,老头的泪立即就出来了。他说 :“武xx,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你俩……” 原来哑巴姑娘后来一直没有结婚, 几年前已经病逝了,年仅 45 岁。家人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她枕边有个小盒子,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偏偏装了一块煤渣。亲戚朋友们都不解那是为什么,只有哑巴姑娘的父亲明白女儿的心思。那个盒子连同那块煤渣后来随哑巴姑娘一起带进了土里。(武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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