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阳的诗歌

大海

你越急的时候，世界越慢

只有在混沌的黑暗中

你才会看见光亮在哪里

好多人都不想睡觉，在夜晚谈论

未来。被拉长的夜晚

像一辆严重超载的货车

带着许多新问题，在老路上颠簸

没必要在战火中缝补衣裳

不必在落魄的时候讲述自己的历史

那些失败的海岸

被手串和玉镯相继登陆

利欲熏心的湖湾悄悄延伸

住满平庸的贵族

热衷于谈论女人和手腕上闪光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辽阔的大海

仅仅因为，那一次在山顶的远眺

我发现它和理想，异常相似

一月

结束和开始都在这里

等待一种仪式。许多年前的一月

从雪中滑落，如此寒冷  

我被此刻的祈祷抬高双目

苦寒那么浩大，仿佛没有尽头

彻夜的电视里旋转着很多天空

触手可及的玻璃窗外，是我的天空  

许多年后的一月就这样混浊

差一点就看不清，那流逝的时光

从哪里缘起。一月如此平常

雪早已下过了，在遥远之地

有一座故乡，夹杂着飞雪的风声

在滇东北的莲峰小镇，经过

烧着火塘的屋外，经过早起的母亲

皴裂的双手，潮湿的胶鞋

一月变得温暖起来，温暖得

如同雪花上的太阳光，刺痛双目

好习惯

喜欢坐在窗边，静静的

不制造噪音打扰邻居

喜欢眺望夕阳，看云霞变幻

沏一壶茶，点上一支烟

每一次凝望，都仿佛洞见了一生的玄机

我必须看见的光，还在黑暗中

我想要的，和一个魔鬼的内心

不相上下。我常常坐到窗前

或者去湖边散步，看日落

看鸥鸟，只是为了和天使，多待一会儿

从这个秋天开始

那些永不可及的星宿

暗夜里的树林，看见了我

正在黑暗中注视着它们

再没有比现在更亲切的了

假如我的时代就是如此——

可以清楚地看见白昼，与黑夜的区别

那它实际上已经分外隆重了

夜晚，不一定要有灯

关于秋天的一切

实际上早在一个季节以前

已经注定。现在我看见的事物

远不及不能看见的丰富

那些错过的季节，停在暗夜的树上

从根本上如同我内心的深空

从这个秋天开始，那些永不可及的

住在高处的星宿和住在心里的你

就在夜晚的昏暗中，清晰起来

比原来更亮。这样就使得过去

和现在，都如出一辙，仿佛从未开始

滚滚红尘

我还记得春天的样子，手和手

牵着的温度，我还记得

那些缓慢的到来，和骤然的离别

我需要真诚，需要窗和等候

需要回去需要忘记，但不能忘记

需要重新制订前面的路程

我是否还需要……不停地复述

都是为了一再说明，一切正在远离

大地继续下沉，楼宇上升，超过了星宿

田垄上的草花继续引诱成群的蝴蝶

去了解内心，遥远的秘密

直到花蕾完全被早熟的镰刀收割

急迫得犹如瞬间禁止了凝视与聆听

跳舞的蝴蝶，告别了诗经里的那些传说

飞入陈列的标本，飞入课本

以文字的旁证，挥别它的国家

太快了，如同一个瞬间

河流也去书本里流淌，草场和森林

也去纸上生长。牧童和马

来到了桌面的天空下，如此临近

如此临近啊！如此遥远

我要去的地方一直没去，被篡改的季节

正在接受液晶屏和铜版纸的顶礼膜拜

谁的胜利如此鲜明，谁的失败何其模糊

一些水和气体由西向东，一些石头

从海上传来，变成雷声，并举起旗帜

一些土被推开，一些山在沉落

水分丢失，大地上万物急急蠕动

我忽然回眸，竟不辨菽麦

春天的时间高于一切，适于交流和繁殖

麦子正在涅磐，一切冤屈和希望

被简化成守望与祝福，广阔的疆土万流奔腾

千帆争竞。无以伦比的心灵

蔑视了上帝和典律，唯一遵循的，只剩下时间

在城里。我拼尽一生

我拼尽一生想去完成的，其实是一个俗套的故事（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