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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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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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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建红的诗

冬日,在鹤庆观鸟

 

曾经我也一心想要

踩着沙沫和急流在走

踩着嘭嘭作响的心跳在走

仿佛走得越快,就能越早

把那块早已冷却的炭火

从湿漉漉的胸腔中咯出

直到某个冬日,当我站在一片草海的西岸

身体被阳光浸透,眼底遍布

一群寒缩羽翅的灰雁

在夜的前奏里嘶鸣

小小的身影,安静、迟缓

直至变成行路人眼中

可有可无的一点

那些逃不掉也说不出的

越来越枯槁的命运

终于又尾随那沉浮的浪

荡回

重新安放在我的身体上

 

         

墓 地

 

把所有瘦死的骨头归类

正在消亡的部分才会像一条鱼

姿态优雅地完成一件透明的事物

 

让我们握手言和

忘掉仪式和身体怎样制造现场:

关系是致命的

要么从来就没有倒下过

比圣像挺立

否则就碰到一片自杀的嘴唇

要考虑把一个下午贡献出来

同最细小的物体发生搏斗

所有不能够解救的魂魄

才会在一场阳光下

轻易地突显出来

 


过程很艰难

每一道失宠的眼神都深刻假象

 

躺下来的永远都是诗歌和墓地

但这两样你要避开

也应该避开碎玻璃,以及

那些已经被遗弃掉的零部件

是向世界宣布的时候了:

一句诗歌掏空灵魂

而墓地只能够收留碑文和尸体

 

 

我们终于谈及往事

 

我们小心翼翼地谈及往事

好让这些再也不能复活的事物

面容安详,如同失去多年的恋人

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

哭泣亲吻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

我们才能够像一杯水

在纷杂的世俗中

凉下来

一个笑容、一首歌、一些狭小的记忆

都要凉下来

成为自身的原状

 

很多年了

我们像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

轰轰烈烈地走进记忆

又败下阵来

什么都没有改变

 

记 忆

 

再引进一些吧

唤醒沉睡的骨骼和筋脉

让双手也能够流利书写

亲爱的,在今晚过后

我们得到的不会更多了

我们本来打算在时光的末尾写下标点

却发现自己站在

一个村庄的阴影背后

没有战火纷飞

也没有花开鸟鸣

 

搬也搬不动了

所有时光都压着嘴唇

逃走的,终结的

都挂在高高的山岗上

孤独地排列成行

 

发生车祸的现场

距离环西桥不到一百米

有泡沫和热气从行人的肺部逃窜出来

叫骂声分辨不清

它们统统混在高高扬起的土尘里

试图把我,这个现场最忠实的观众

压在最底层

 

从昆明至昭通

我睡得很稳,不惊动任何人

不思考任何问题

我喜欢上这种游戏了


黑夜有一张厚嘴唇

它吞噬我的时候我也吞噬它

我的武器是一株瘦小的盆栽植物

此刻它躺在我的怀里

在我血液的某一处生长

我这样想的时候

汽车已经穿过隧道

收音机播放的一组药品广告

轰轰隆隆地轧过我的脊椎和胸膛

你一定看见我了

冬天气温不断下降

冬天有着紫颜色的脸庞

短暂的睡眠、极少的食物和水

我在一个红包后面写上:百年好合

这些字就飞起来

变成一顶银灰色的小毡帽

飘到客运站旁边的一棵老橡皮树上

我现在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假如我突然变得脆弱瘫软如同一个少年

额头上赫赫印着“水富”

这个地名定会让我伤痕累累

使我咔嚓一声就从自己的体内滑出来

我一直在接近某些事物

汽车经过豆沙关和会仪镇

衰草、桔子树、武士一样排列整齐的竹林

他们在悄无声息地爆发战争

他们先是覆盖了村庄最隐秘的部分

 

绥江,依偎在金沙江边的小县城

它一出场就是我梦中的样子

我的梦布满街道和人群

拖着一辆平板车和一杯下午茶

然而这一切来不及让我目睹事件的全部过程

我唯一能做的是把头颅抛起来又放下

之后的所有时日

我将始终对此守口如瓶

 

 

就是这突然到来的一场雨

胆小、狭隘、带着最可耻的表达

但是我想到你

以及那一直没有停下来的叙述

比岩石更加让人慌乱

不能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每一双脚都站错了地方

如同爱永远不可植入生命的底层

是这样吧,这场小雨

把一个完整的上午进行分离

那声音很细,但被我数着

是极其轻柔的一下

闪过去就再也不见了

我又更加慌乱地找

从一棵老槐树的根部出发

经过的都是苍凉破败的景观

但它们并不提示我

五月三十一日,所有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都应该彻底领悟:爱是一无所获

每个人都需要两分半钟

一分钟用于夸大我们所鄙视的事物

一分钟哭泣,剩下来的部分

可以清理房间,或者把自己

从窗户扔到大街上去

细瘦的、坚硬的、强大的、不堪一击的

你知道它们并不重要

如果有这种必要

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取笑这一切

再把它们搓碎

也许那时候会撞见阳光

并逼迫这场雨会停下来(黄建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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