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姐妹

姐姐刘琪

城市已经睡着了，街道上已经没了行人。刘琪瞪着红红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床头柜上蓝色的哆啦 A 梦闹钟，如同舞女双腿般的细长指针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直到急促的闹铃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该去上班了。

刘琪从床上爬了起来，翻看着手机里的相册，不由得悲从中来。她又分手了，就在数个小时前，刚刚下早班，才跟男朋友说自己要睡一觉然后去上夜班，男朋友便平静地发来了“我们分手吧”的消息。无声的泪水打在手机屏幕上，刘琪早就明白了原因是什么。“你太忙了，每次约你都约不到”“谁知道你是去上班还是干什么去了”“我跟你好像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打卡上班”“你这种工作性质，结婚也不着家”……刘琪知道只要自己问，那对方一定会这么回答，所以她选择放下，并静静地回答一句“好的”。不用挽留，当一个男人说分手的时候，那就是真的分手，卑微的挽留只会换来绝情的拉黑删除。刘琪决定放过对方，也饶过自己。

“或许我要单身一辈子吧。”刘琪苦笑一声，然后起床，胡乱揉了揉脸，喝一口凉水， 戴上一个口罩，就准备出门了，刚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房门打开。

“老姐，你还没去上班？”进门的是刘茗，刚刚下晚班回来，手里提着一盒炸洋芋， 刘琪看着她，发现她有了一圈圈淡淡的黑眼圈，皮肤也很不好，头发油油的。她伸手打算去拿炸洋芋上插着的牙签：“给我吃一口。”刘茗顿时一缩手：“不给，我还没有吃晚饭。”

刘琪苦笑一声：“我连午饭都没有吃。”似乎是看到刘琪有些怪怪的，刘茗便将手里的炸洋芋递了上来：“只能吃一口。”

看着天真灿烂的刘茗，刘琪不由得感到心头更加苦涩，她知道，多年以后，自己的妹妹也将会遇到和自己一样的问题，她们姐妹俩都从事护士这个神圣的职业，她们为此感到骄傲，可是却没想到，这个职业有着这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不吃了。”刘琪摇了摇头， 她实在没有胃口， 值班室有泡面， 晚上饿了可以吃。

看着姐姐就这么离开，刘茗感到很奇怪， 她一边熟练地用脚后跟脱掉鞋子，一边用牙签戳了一块炸洋芋塞到嘴里，随着牙齿上下的咀嚼，夜间小摊牌香油的香味和超市蘸水辣的辣味传进她的口中，让她感到无比的满足。才刚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和已经工作六年并买房的姐姐生活在一起，一下班就能买到炸洋芋，这已经是很幸福的日子了。刘茗要去刷剧了，她还不知道姐姐发生了什么。

刘琪骑着电动车，在寒风下来到了县医院，看着那夜色下的霓虹灯突然有些模糊，她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以往的她都会积极地在交班之前赶到医院，但今天，她的速度却很慢，在进入医院之前甚至还犹豫了一会儿，来到县医院门口，在工作人员要求出示健康码的时候她也慢吞吞的。

“给你一块巧克力，别累倒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守在门口的一个护士姐姐看刘琪实在是憔悴，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士力架递给刘琪。刘琪听不清她的声音，看不清她的长相，因为她穿着厚厚的白色防护服， 戴着护目镜， 在寒风下冻得瑟瑟发抖， 可尽管如此却还是将巧克力分给了刘琪。

“姐姐，你比我辛苦，还是你吃吧。”刘琪拒绝，她实在是没胃口，护士姐姐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护目镜，“我现在不方便吃，你快吃吧。”

刘琪拿着巧克力来到了值班室，来到这里，她突然就感觉很饿，翻找抽屉却没有发现任何方便面或面包，这时候她才很庆幸自己没有错过这块巧克力。她将巧克力的外包装撕开，并将那截融化了又重新塑型的巧克力塞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就流下了眼泪。

突如其来的疫情改变了一切。如果没有疫情，那今天刘琪应该要和男朋友坐车回一趟老家，虽然很远，但可以在路上畅谈一下他们的未来，回到家后让母亲杀一只公鸡， 煮上一锅野生菌炖鸡肉招待他。可疫情的出现，让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护士被抽去支援疫区，这让一周一休的刘琪彻底变成了全年无休。这种情况下，她就更没有时间去陪男友了，一个是学校里的老师，一个是医院里的护士，老师白天上课，护士却是在晚上上班， 长此以往下去，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加深感情呢？现在不比以前，在互相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谁敢贸然走进婚姻的殿堂？

刘琪吃完了巧克力，流干了眼泪，随后换了护士服，戴上新口罩，将这一切都忘掉， 随后投入工作中。她们护士，一定不能带着情绪来上班，因为她们做的是生死攸关的工作，今天的病房来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 刘琪一定要集中注意力，不能因为其它的事情分心。护士的职责可不仅仅是给病人打点滴，有时候还要给病人打饭，搀扶病人上厕所，给病人剪指甲、梳头、按摩，而在病人出现生命危险的时候，更是要立刻对病人展开急救，半点都马虎不得。而一旦病房里住进了高龄的病患，就一定要更加小心，特别是那种没人陪护的患者。刘琪在这里上了六年的班，这样无人照顾的老人遇到了太多， 所以她只能成为患者临时的子女。

忘我的工作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刘琪反应过来，来接班的护士就已经到了。刘琪如释重负，她换好衣服，打算回家休息，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实在是熬不住了。可主任却喊住了她：“刘琪， 回去准备一下，今天下午二点到医院报到，组织上有一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

父亲老刘

“站着，你给我站着，以前喊你为国家做贡献你说你没得钱，现在待在家里就是为国家做贡献你还要乱跑？”刘家村的村口，一个中年男人提着木把子锄头狠狠地敲了两下水泥地板，然后指着一个骑着电动车想要跑出去的小伙子大骂道。

小伙子一个急刹车停下，然后苦苦哀求道：“老刘，行行好，我女朋友还等着我给她送东西呢！”

“送哪样东西？现在是什么时期你认不得咯？赶快折回去，不要给国家添乱。”老刘又拿起锄头重重地砸了几下地板，双眼瞪大， 死盯着这个小伙子。虽然因为戴着口罩看不出来表情，但还是喝住了小伙子。小伙子悻悻而归，不敢招惹老刘。今天老刘一大早就来到村口站岗，为的就是制止村民随便外出。他是村民选出来的小组长，村里大大小小的诉求都要经他的手报送上去，上面大大小小的政令都要经他的嘴传达下去。疫情期间， 没有紧急的事情不得外出，不要走亲串戚， 出门要戴好口罩，没有吃的了，老刘亲自给他们送。就在昨天，老刘把自己珍藏了十年的前场老荞酒，挂了三年的姚安腊香肠给拿了出来，然后挨家挨户地给他们送，就是希望他们吃饱喝足好好睡觉，不要出来乱逛。村里的人也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所以给老刘面子没有出村，但老刘不知道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他只希望疫情赶快过去。

“站着，站着，媳妇你要干什么？说了不准出克！”老刘急得一直敲锄头，咋个其他人劝住了，自己媳妇还要往外跑？

“老刘啊，我们呢女儿要克丽城了，两个都要克，我克求求她们医院领导，不能两个都克啊！”老刘媳妇比老刘还要急，他抓着老刘的衣服，急得话都说不清楚，眼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老刘也急了：“你说哪样？她们要克丽城？你等着，我打个电话！”

老刘立马拨通了大女儿的电话，电话接通，里面传出了收拾东西的声音，老刘急急地问道：“小琪，你们领导咋会派你们两个克丽城，你挨你们领导说说，不要给你小妹克！”

刘琪正在很匆忙地收拾东西，她半晌了才回应道：“小妹是中医院，我是县医院，我们的领导不是一个，而且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县医院要去三个，她们中医院要去两个。爹你不要担心，这个是组织上的任务， 是省州的要求，无论我还是小妹都不可以拒绝，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妈，不要乱跑，出门记得戴口罩！”

老刘愣在原地，一把抓住就要往外走的媳妇，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道“：你们过克丽城么照顾好自己，你要找着你小妹，领好她！”刘琪满口答应：“好呢好呢，小妹她已经

毕业了，她会照顾好她自己的，你们就不要担心了，不会有事的，半个月我们就回来了， 不跟你说了，挂了，我一天都没睡觉了，我休息一下。”

手机里传出嘟嘟声，老刘媳妇急得直跺脚：“咋个整，你说咋个整，我们就只有两个姑娘，现在两个姑娘都要克丽城，万一出点哪样事情咋个整？”

“你听着！”老刘死死拉住自己媳妇，然后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们是护士，这个是她们的职责。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守好我们的边疆，我们其他人才更安全，就像我白天黑夜地站在这点，不给你们任何人出克，我又没得工资，我为哪样要做这种事情？但是我不做哪个来做？你给我回克好好呢在着，不要给国家添乱！”

好不容易把媳妇劝回去，老刘又拨通了小女儿的电话：“小茗，你听着，过克到丽城么找着你姐姐，你们两个好好……”

老刘话没说完，刘茗就打断道：“我爹，我是中医院的，我姐是县医院的，我们虽然都是去丽城，但是不是去同一个区域，丽城是一个市，就跟楚市是一样的，我不可能去找她，她也没法来找我，你不用担心，我们人多得很，半个月就回来了！”

老刘被噎住了，他只好说道：“你记得打电话给你妈，她担心的很，差点就要来找你们了，我给她劝回克了，你要每天都打电话报平安，要注意安全，要吃好点，不要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在老刘的絮絮叨叨中， 刘茗挂掉了电话，只剩下老刘在寒风中独自一人守着村口。他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岁，天色很暗，空中飘着小雨，雨水顺着他脸颊上的皱纹流下。

这天，他的两个女儿一同奔赴疫区，而他继续留守村口，不允许任何人外出，也不准任何外来人员进入，手中的木把子锄头就如同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而他也如同家家户户大门上贴着的秦琼尉迟恭，镇住一切魑魅魍魉。两个女儿每天都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但她们越来越忙，一开始是打电话，后来是发微信，一开始是报平安还说一说当天发生了什么，但后来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平安”，到第十天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 “1”，但有个“1”也是好的，就怕什么回信都没有……

“老刘，老刘，刘琪电话打不通了，怎么办啊，你叫我怎么办啊？”老刘的媳妇又跑出村子了，让站着瞌睡的老刘瞬间惊醒：“哪样？你说哪样？”老刘急急地拿出只有三分之一电量的手机，然后打给了大女儿。手机很新，是刚过年时候刘琪给他买的，他还玩得不太熟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小琪”两个字，可拨过去却是“该用户已关机”，老刘急了，他浑身冒虚汗，他立马拨通小女儿的电话，连续打了三个都是“无人接听”，直到第四个才打通。

“你姐姐手机怎么关机了？她怎么了？你快找人问问！”

刘茗用很疲倦的声音回应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问。”

老两口立刻焦急地等待起来，可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回应，老刘立刻又给小女儿打电话，可那边同样传出了“该用户已关机” 的回应。老刘媳妇面色苍白，目光呆滞，整个人彻底坐在了地上，老刘浑身颤抖，胸口有一股气憋着怎么也吐不出来。

武警小普

在高速公路服务区休息的时候，小普便闻到了疫情的味道。

他一下大巴车，看到的是一个寂静的服务区，服务区里的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只有卫生间的门还开着，但进去的人都要扫码登记，服务区的工作人员都戴着口罩，从他们的神情中可以看到疲惫和紧张。在服务区的广播里不断播放着：“请买好东西的乘客尽快上车，不要在外逗留！”本来小普打算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想了想还是赶快上了一个厕所随后回到了车上，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和

任何人接触过，一上车，他又想起刚才和父母的通话。

“小普啊，你表嫂那边快急疯了，你到丽城后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那边的工作人员， 让他们帮忙找找老刘家两姐妹。”小普点着头答应了，这次一起去丽城的足足有数百人， 是从楚雄州各县（市）挑选出来的，他们毫无怨言地坐上了大巴，然后奔赴丽城。其中不乏夫妻、兄弟、姐妹、亲人、朋友，老刘家两姐妹是他的堂妹，先自己半个月就去丽城了，可就在几天前突然失联，向医院询问也没问出什么结果。负责人只是说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或者没有信号。小普觉得这很正常，因为丽城和缅甸交界，是我国重要的边境城市，和缅甸交界的地方很多都是深山老林，有许多的密林小道，小普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他们这些支援丽城的人员的任务就是在丽城边界上铸起一道人墙，所以如果是在某些深山老林的地方，手机没电或没信号是很正常的事情。小普并不觉得这很辛苦或很危险，关键时刻，国有召，召必战，战必胜！身为一位武警战士，只要国家需要，他可以随时奔赴前线。

“ 大家互相看一下， 催一下还没上车的人，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司机已经连续开了八个小时车，他的双眼一片赤红，但他神情严肃， 没有丝毫松懈。在司机的呼喊下， 下车的乘客陆续上车，他们端端正正坐好， 从坐姿可以看得出他们紧张的情绪。随着汽车的发动，所有人再次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们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从楚雄出来之前，小普并没有感觉到这种严肃紧张的气氛，可一旦驶上通往丽城的这条高速公路的时候，那种疫情的味道就充斥在空气中， 而这并非是消毒水的味道。

高速公路上空无一人，另一侧出来的高速公路上同样没有任何车辆，小普感觉他们就像是一群孤独的旅客，他们孤独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行驶着，那种压力让他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这种神经紧绷的情况下， 人疲惫的特别快，小普很快就靠在桌椅上睡着了。在睡梦中，他梦到自己来到了空无一人的丽城，自己还和大部队走散了，他口渴， 饥饿，茫然无措，这里一片漆黑，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找不到组织，更找不到一个活人。但司机的一声“我们到丽城了！”将小普惊醒，随后小普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面出现了一句红色的字符“最强逆行者，丽城感谢您！”道路的两侧全都是各种布标，小普匆匆一瞥，随后就看到了“致敬最美逆行者，致敬每一位坚守的您！”，路过检查站的时候，小普又看到驻守高速公路出口的交警、武警一同向他们敬礼。那瞬 间，小普空寂的内心突然被填满，他热泪盈 眶，有种难以言明的感动，他缓缓抬起右手， 也向着那些坚守阵地的战友们敬礼，而这时 候，他才看到车上同乘的所有警察都在向对方敬礼，武警班的班长目光坚定，让刚刚进 入武警班的小普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大巴车一驶过收费站，灯火通明的丽城就映入小普眼帘，这和他梦中的情况截然不同，虽然街道上的确一个行人都没有，但却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街道网格员，他们给被封闭的小区送物资， 即使天黑了， 夜深了， 他们还在忙碌。虽然城市里的人都被隔离在了家里，但他们都亮着灯，并健康安全地生活在自己的家里，有的小区还合唱起了振奋人心的红色歌曲，让这座原本应该死寂下去的城市充满了活力。

不，这里不是一片漆黑，也不是一片死寂，明亮的灯火是他们心中的希望，嘹亮的歌声是他们心中的坚守。小普看着一路从楚雄赶过来的十几辆大巴车开始分头行动，他所乘坐的这辆大巴车在进入丽城城之前就已经转道向山区而去，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同一个，但是他们此刻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小普心中的迷雾彻底散去，他振奋信心，对这场战斗充满了斗志。班长说道：“记好自己的编号，记好自己的岗位，一旦下车，立刻前往各自的战线，守护好我们国家的边境线， 就是一只苍蝇，也绝不能让其飞过来。”

“是！”

这次支援丽城边境线，分组是由一个武警， 一个民警， 两个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 因为人手不够，只能这样进行分配，而且只有警察拥有持枪权，一旦遇到暴力事件，他们就必须出手。小普对自己的战斗能力充满信心，但他也知道有很多的境外人员试图偷渡进入中国，他绝不会让对方得逞。

“呜呜！”

警用无人侦察机飞过他们的头顶，留下了无人机引擎的轰鸣声，紧张的气氛再次出现，大巴车开始减速停在了一块空地上，刚刚停稳，班长就站了起来：“所有人，整理装备，带好行李，下车！”

全体武警、民警立刻下车，另外两辆车上，楚雄州各县（市）来的工作人员也全部下车，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他们要忘掉身后的一切，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

妹妹刘茗

今天是 4 月 5 日，天阴，早上起来有小雨，刘茗特地请了假回到老家，和父母一起去上坟。身为医院的护士在节假日是不放假的，就算请了假也要找同事顶替自己的班次， 所以即使到了清明节，刘茗也还是要向主任请假，并且找了最好的朋友换班，之前这位朋友结婚，还是她给替的班。

小雨淅沥淅沥的，刘茗穿着雨衣，骑着电动车，在无人的道路上前行，两侧是平坦的田地，不时看到一些被雨滴刷得干干净净的大棚，里面种的是绿色有机蔬菜，据说种出来后就销往外地，利润很高。而一看到这些田地，刘茗就想起在家务农的父母，他们种烤烟、种玉米、种豌豆，赚的钱不仅能养活自己，还买了社保，养老的问题也不用操心，可以说完全不用自己担心，毕竟，护士的职责是担心病人，没办法兼顾所有，就好像姐姐……

刘茗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她回到了家里， 爸妈早就在等着她了。老刘一家今天起得特别早，六点半就醒了，然后烧水杀鸡，等刘茗回到家，鸡肉的香气就飘到了刘茗的鼻子里。母亲将不锈钢锅盖打开，用筷子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鸡头，父亲从房间里提了一瓶没有标签的白酒和一个很破旧的保温杯，放在了一个提篮里，然后又往后院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

家里的确很久没烧柴了，刘茗想着便拿起提篮，他们一家三口走出了房间。刘茗回过头去就看到了一栋三层的小洋楼，法式建筑风格，门口有两根罗马柱，而看看隔壁几家，也都是豪华的小别墅，她不禁感叹：“没想到农村里的房子盖得比城市里还好。”

老刘摸了摸左胸口，才发现自己这件衣服上没别着党徽。身为老党员，身为村里的小组长，他昨天才组织村里的村民进行了义务打扫活动，他们把村里的野草拔得一根不剩，把垃圾箱清洗得干干净净，把文化活动室里的落叶好好清扫了一遍。看着清洁整齐的街道，他心里也很舒服，要不是今天要爬山，他得穿锃光瓦亮的皮鞋出门。

一家三口也没什么话，他们朝着房子背后的山路走去，很快就将这个干净漂亮的村子甩在了脚下。刘茗回过头，就看到很多小轿车驶入村子里，停在了停车场。从城里回来的年轻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家门， 和父母团聚，和亲人交谈，村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此刻，距离去支援丽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疫情已经退去，众志成城的人们终于还是战胜了它。刘茗时常感叹，如果没有疫情，如果没有那次支援疫区的经历，或许她早已经选择辞职了，但正是因为在疫区看到无数坚守岗位，为了战胜疫情而努力的人们， 她才找到了身为一个护士的责任感和自豪感， 所以她留下了，并打算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医护事业，只是……

“听说今年医院要裁员。”刘茗终于还是把心中最担忧的事情告诉了父母。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影响是存在的，很多人都挺不住了， 医院的运行也变得尤为艰难，而医保报销比例不降反升，老百姓看病更加实惠了，但她们护士的绩效和奖金已经被砍了。刘茗并不在乎那点钱，她只是想继续留在医院，继续为医护事业做贡献。

老刘拿出一根香烟，但想起自己昨晚才开会强调的文明祭祀后，他便又把香烟塞回了烟盒里，随后，他拿出了一个崭新的手机， 给今天负责在路口引导大家文明祭祀的志愿者拨去了电话，提醒他们一定要注意森林防火。刘茗看到那个手机就想起了姐姐，因为父亲的这个手机是姐姐买给他的，而父亲的旧手机则被姐姐拿去自己使用，那是一个用了三年的老手机了，蓄电能力非常差，一天要充两次电，但姐姐就是舍不得换。

一家三口终于来到了山顶，来到了祖先坟前，他们没多说什么，而是开始清理墓地周围的杂草，这时候，老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还按下了免提键。

“爸，你们最近好吗？我这里刚刚忙完， 所以给你们打个电话。”

老刘说道：“我们已经来到你奶奶的墓前了，让你小妹替你多磕几个头，保佑你赶快找到男朋友。”

刘琪突然沉默了，没几分钟，她就说道： “来病人了，我要去工作了，先挂了。”

刘茗叹了口气：“我就是磕一百个头也不管用啊，我自己还没找着呢。”

不经意间，刘茗又想起了两月前支援丽城的经历。

支援丽城的过程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 她们虽然很辛苦，但当地对她们的服务保障也丝毫没有落下，她们坚决服从命令一个不少地前往了丽城，而丽城也让她们一个不落地回到了楚市。她们和当地的居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刘茗还在丽城交到了一个朋友， 并说好了等空闲的时候去玩，可一回到姚安， 她们就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去了。

护士这个工作真的很不容易，姐姐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而自己，则正在迷茫期。这个工作的性质决定了她们顾不了家，也没时间谈恋爱，这让她们很难找到心仪的男朋友，就算找到了也难以迈入婚姻的殿堂。

但刘茗不后悔，这次从丽城回来后，她就做出了决定，那就是将自己一生都奉献给医护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