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范彧
我好冷,想回家,想进屋里暖和暖和。
我来到自家的房顶上,烟囱边没有梯子我下不来。冷风嗖嗖的,冻得我浑身直打颤,我扒在窗棂上往屋里看,看见小雪正在看电视。这孩子总算熬出来了,从初中开始就没有机会看一会电视,这回正好恶补电视。
屋里开着电扇,呼呼呼吹出来一股股冷风,小雪这孩子也不知道冷,还在那里吃冰棍。
田歌已经睡着了,看到她疲倦的睡在床上,一床毛巾被潦草覆盖在她的肚子上,她的胳膊和大腿都露在外边,我头一次觉得她的睡相是那么难看。离开家好些天了,我一直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就算她的睡相很难看,我也很想很想和她睡在一起,毕竟是自己家的床,舒服柔软比医院里水泥地强多了。
尽管窗子打开着,可是我进不了屋。
我到现在也没有给小雪把上大学的钱筹够,难怪她们不给我搭一架梯子让我回家。
我躺在省城医院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身子却是轻飘飘的,我就感到浑身冰冷冰冷。从到医院的第一天起,就是冰冷的剪刀和冰冷的盐水,尽管我不知道疼,但是我能感到冰冷的剪刀剪开我的身体,能感觉到冰冷的手术刀打开我的脑袋,到最后我的身体被他们肢解得七零八碎。
我冷,我能感觉到医生护士们的冰冷,我就是在通过高炉的烟囱随着烟爬到空中也没有缓过来。
我喊小雪,喊田歌,可是她们就是不理我,我下不来,只能被嗖嗖的冷风吹得浑身打颤。
这是我的家,我回不去,那是别人的省城,却万般挽留我不让我走。
田歌就觉得这几天眼皮老跳,心里就有点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干什么都不顺当,总是拿东忘西的,在商场已经被批评好几次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田歌今年四十三岁了,下岗快十年了,家里就靠丈夫李伟在单位上班来维持生活。丈夫是名牌毕业的大学生,是学企业管理专业,当年毕业后分配在粮食部门,是很多人眼热的地方。田歌是农村来的,师范毕业后在小学教书,当初是同学介绍和李伟相识并恋爱的。当年田歌在单位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身后追求她的人也是一大群的,但是她不喜欢当孩子王,不想在小学当一辈子教书匠。这时候,好友给她介绍了李伟,并说李伟在粮食部门很好使,能帮她从小学调到粮食部门去。
当年在粮食部门,田歌也是风光了好一阵子。当年细粮特金贵,都要找人批条子才能买到平价粮,自由市场的细粮要比粮店贵好几倍。还有就是帮人换全国粮票,那时候出门在外没有全国粮票就寸步难行,更何况全国粮票还能到粮店领到豆油,所以就是抢手货。当年田歌的同学朋友特别多,几乎每天都有来找她的人,自己找谁办点什么事真是一路顺风,七大姑八大姨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跟着借了很多的光。谁知道好景不长,没几年的工夫,粮食部门就成为了昨日黄花,接着就是下岗买断,生活就一下子一泻千里一日直下了。那些教书匠倒都好使了,不光是工资见风的涨,别的待遇也大大的提高,身份也越来越高了。不算工资,就是给学生们补课还有收家长们的礼也顶好几个人的工资了。这时候,想从粮食部门再往教育口调就不可能了,不光自己的工作没有保障了,就连自己的事业编也没有了,象征性地给了几个钱就被买断了,从此就加入了下岗大军的行列里。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上学的费用越来越高,没有办法,田歌就四处找地方打工。几乎所有下岗工人能干的活计都干遍了,最后在商场找了一个保洁员的工作。商场一天要工作十多个小时,从上班到下班手里就几乎就没有闲着过,连上厕所都是一溜小跑。这份工作尽管有点累,可是工资有保障,且商场还给买养老保险,自己已经是撇四十奔五十的人了,再熬几年就能熬到退休就能开养老保险了,自己就很看重这份工作。
老李到省城都三天了,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打他的电话总是打不通,田歌就急得有点吃不下睡不着了。心里有事,干活就难免有点心不在焉,好几次被商场的头儿给训了。张姐就问她,你这几天怎么了,老是精神恍惚的,有什么事么?
她摇摇头。
孩子什么时间开学,都给孩子准备好了么?张姐关心地问。一起干活的姐妹都知道,她的女儿小雪考到了省城的一本大学,还是A段的学校,这是田歌唯一自豪的一件事情。一起打工的姐妹也有几个孩子考大学的,几乎都是考的三本,属于小自费的那种,光学费就是一万二千元。小雪的学校没有那么贵,可是都加在一起也是要一万多元钱。这些年小雪读高中,补课陪读,几乎花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眼看就要开学了,还差好几千元的学费还没有着落,甜歌的心里就急得冒火。
自从下岗以后,先是自己不好意思和以前的同学朋友走动,再后来就是人家不想和自己走动了,经济地位的差异,身份的不同就成为同学朋友亲戚们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了。这回给孩子借钱,田歌就尝尽了世态炎凉,很多的人都是躲着她,有的还没等她张口就先封了门,最后还是一起打工的几个姐妹给她凑了一些钱,离开学要交的钱还差一截,这些还不敢让小雪知道。
这时候,电视里正放着公安局的寻人启事,省公安厅发布的公告,一名无主男尸,在省城的中心医院因病抢救无效死亡,现寻找男尸家属。当时田歌只是和张姐有一搭无一撞的聊天,没有注意到电视上演什么,等到看到这则寻人启事时,已接近尾声,没看到死者的照片,但是死者的年纪身高体重外貌都和老李相似,甜歌的脑袋就涨得老大,就没有心思干活了。
我看到田歌进来了,她的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红红肿肿。小雪更是哭得像一个泪人似的,我看见她的脸色苍白,身子轻飘飘的,走路脚都没有跟了,我真担心一阵风吹来会给我的宝贝女儿吹倒。
田歌抱着那一包骨灰哭得要昏过去了,紧紧地抱着不愿松开。小雪跪在地下,用一个木棍子在搅动着给我烧的纸钱。这时候,我看见打扫卫生的老刘头过来了。老刘头对田歌说,老李临死还是我给他穿的衣服,给他化的妆,你看看能不能给我点辛苦钱。我一听就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个老刘头,连死人都要敲榨,心太黑了。我想走过去给他一个耳光,可是我走不过去,我身子轻飘飘的,走不到他的跟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歌从兜里掏出二十元钱给他,他还磨磨唧唧的嫌少了些。
这时,田歌要抱着我回家,可院长就是不让我回家,板着面孔,就像是谁欠他八吊钱似的。
田歌哭得浑身抽搐,抱着我的骨灰就是不松手,哀哀地乞求。我们真的没有那么些钱,孩子上大学的钱还没凑够,你们能不能少要一点,我在想点办法借点钱?
我很同情你们,谁家也不愿意摊上这么档子事,可这不是自由市场还要讨价还价的。我们有制度,毕竟抢救他我们医院花了这么多钱的,不交上我也不好交代。
老刘头也跟着起哄。我听见他们在争吵,田歌气得鼻子都歪了,小雪也哭得像一个泪人,我听见院长在和田歌说,不拿五万元钱,甭想把骨灰拿回家。
妈,我不上大学了,咱凑点钱给他们,把爸爸接走吧。小雪扯着田歌的衣襟,哀求着。小雪给院长跪下了,对院长说,你们星星好让我把爸爸接回家,我给院里打一个欠条,
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挣够这笔钱还给你们。
院长轻蔑的表情笑了,说,小姑娘,你就是当牛做马,几年也挣不到五万元钱,你还是想办法和你母亲找人借钱,凑够五万元钱再来领你爸爸回家吧。我们为了抢救你爸爸,花了五万多元钱,连到火葬场火化的钱都是我们医院出的,这笔钱不交上,我们医院帐目就没法交代,要是钱少的话,我就给你垫上了,但是这太多了,我也无能为力,不是我不同情你,是我们医院有制度。
妈,咱就想点办法把爸爸接回家吧,爸爸一个人在外边多孤单啊,你找人再借点钱,我打工还他们还不行么?
傻孩子,不是妈不想接你爸回家,咱到那讨弄这么多钱啊?跟妈回家吧,回家再想办法好么。田歌给小雪擦擦脸上的泪水,想拉小雪起来。
妈,我不回去,我在这里陪爸爸,你回家张罗钱吧,再到爸单位张罗点,凑够给他们,咱好把爸爸接回家。
田歌就气急败坏地说,你傻呀,五万块,打死我也弄不到五万块,咱不要了,给他们家留供着吧,活得都不顾不过来,谁还有心顾死的。周总理比不比我们强,他的骨灰还扬了呢,这回我们还不要了,我叫他一分钱都得不着。
天热得就像是下了火似的,烧得人浑身就像是被烤成了肉干,走在柏油路面上,被晒化了软软的柏油路面都粘脚。空气了到处都是烤人的热烘烘的风,吹得人心里就要冒火。脚底下蒸腾起来的热气,夹杂着沥青强烈呛人的气味,熏得人都要昏倒了。
田歌到老李单位去找领导算丧葬费,打算把丧葬费算回来,再凑一点钱,跟医院在讲讲情通融通融,把老李领回家。
谁知到了老李单位,单位领导很同情她,也组织大家凑了一些份子钱,但是丧葬费却是一分钱也不能得到,因为没有死亡证明,丧葬费这笔钱就没法支出。田歌气得要单位给老李开工资,单位领导说他都死了还怎么开工资?田歌就抓住单位领导的话柄,说既然知道他死了,那就给他开丧葬费。单位领导无奈的耸耸肩,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你还是把老李的死亡证明开出来吧,我们是按章办事的。她和领导争辩,人已经死了,都火化好些天了,这人死还能有假么?
领导也很理解她,但是表示爱莫能助,没有死亡证明,任何人也拿不到丧葬费,这是财会制度请她理解。
田歌又返回了省城医院。
树上的知了在那里不停吱吱地叫,吵得人心烦意乱。田歌匆匆的往医院走,心里牵挂着小雪,也顾不得满头大汗顺着脸往下淌,头发被汗水沾在脸上很难受,也顾顾不得撩一下,恨不得一步迈到医院见到小雪。
对面过来一辆车,差一点就撞到了田歌的身上,那辆车已经开走了,临开走司机还恶毒地骂了田歌一句,你找死呀。
田歌惊魂未定的看着远走的汽车屁股后头冒一股烟,脚下脚步没停止往医院走。远远就看见医院门口围了一堆人,看见小雪把孝衫穿在身上,在身边立了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卖身葬父。小雪身边的地上,写着要领爸爸骨灰回家的经过,求好心人能帮帮她,只要有人能帮她出这些钱把爸爸接回家,她宁愿不读书,白给你这个人打十年工,不要工钱,只要生活费就行。
小雪不想回家,她要把老李接回家去,不想让她爸爸自己一个人在省城太孤单。
造孽呀,好端端的孩子,怎么遭这么大的罪呀。一个老年妇女走过来,看看牌子,再看看小雪,眼圈都有点红了,从兜里掏出十元钱给小雪扔在了脚下,小雪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给她磕头,也没有说谢谢。我知道小雪不是在乞讨,她是真心想卖身给人打工接我回家。
现在骗子的手段越来越高了,为了骗钱连祖宗都不要了,连爹都豁出来了。有年轻人在一边说风凉话,在那里对小雪指指戳戳。
哟,小丫头长得蛮漂亮的,卖身么,多少钱一回?有小流氓在一边起哄,污言秽语对小雪进行羞辱。
小雪就像是一个石头人一样,对身边的一切漠然不顾,两个大眼睛茫然空洞,眼睛里流露着焦渴和期盼。
头顶的太阳火似的烧着,小雪就跪在太阳底下,汗水下雨似的顺着她的脑袋往下淌,她顾不上擦一下。
田歌疯了似的跑过去,看到孩子跪在地下,身边的人围了很多,说什么的都有,就一把牌子给扔了,想用脚把她周围地下写的字迹擦掉,田歌用力拉小雪,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孩子,咱们回家,咱们回家。田歌一屁股坐在地上,搂着小雪放声大哭。
妈呀,你别拦着我,我想让爸回家呀。你借到钱了么?我不念大学了,我要接爸爸回家。小雪扑到妈妈的怀里,浑身软弱无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女俩人的眼泪混在一起。周围很多的人都不忍心看着场面别国脸去,老刘头出来了,他走到小雪的身边,站住了,他拉小雪让小雪起来,小雪不肯,老刘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小雪固执的在那里不想起来,她坚定信念要给爸爸凑够取骨灰的钱。看到小雪就在太阳底下晒着,满头大汗就像是下雨似的往下掉,汗水流尽眼睛里,小雪就晃晃脑袋,也没有腾出手来擦。怎么劝都没有用,田歌的心就像是喝了油似的,说不出来的滋味。自己不能领回丈夫的骨灰,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要在这里抛头露面的经受这样的煎熬,田歌的脑袋都大了。
田歌就要求医院给开具死亡证明,但是医院就用骨灰这件事来卡她,不交够五万块,就不能开死亡证明,也不能领走骨灰。
老李成了活死人,在医院里是死人,骨灰都放好些天了,可是医院不能给出具死亡证明,因为没交够欠医院的医疗费,医院就只能用死亡证明来卡她,不然医院的钱就打水漂了就找不到主了。单位有制度,一切都要按制度办事的,没有死亡证明,任何人都不能给支出丧葬费的。
田歌走投无路了。
我是怎么到省城来的,我想起来了。小雪考上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来了,今年我好几个同学的孩子都考上大学了,在省城的同学说要好好聚聚,田歌就不同意。我知道,孩子念大学还要一大笔钱还没有着落。到省城肯定要花一笔钱,可是我想,去一趟也好,毕竟孩子要到省城读书,和他们好好搞搞关系,或许孩子在省城也能有点照顾,孩子毕业后的出路不是也宽一些么,平时不烧香,到时候抱佛脚就难了。
我刚一下车,就见到老毕,何二,还有小辣椒,老鬼,疯子,那高兴劲就别提了。他们远远的就看见我了,奔过来就把我紧紧地拥在怀抱里,特别是小辣椒,读大学时可是一个高傲的公主,别说是能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是想多看她一眼都不行。当时她是我们班的班花,不光是人长得漂亮,还因为她爸爸是部队高干,对我们这些土豹子根本就是不屑一顾。当时我真的有点晕菜,就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样,有点拘谨有点羞涩。小辣椒就点着我的鼻子说,看看咱们老大,矜持不叫矜持,还抻吃上了。大家哄的笑了。
广场上停着几辆豪华车,都是他们开来的,坐进这样的车里,真还是浑身有点不太适应不太得劲。车开到省城最有名的玫瑰大酒店,我们几个就都下了车,来到包间,还有好几个同学在里边。十几年不和他们见面了,每个人的变化都挺大的,几乎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想起了毕业的时候,我们在宿舍聚会喝酒的情景。那时候我们都很穷,平时食堂里也就是白菜土豆之类的大路菜,连细粮都很少见,就别提要吃肉喝酒了。只有在新年会餐时才能吃几个好菜,还要打到宿舍里偷偷的喝上几杯。那时候就是喝果酒和啤酒,虽然菜不是什么上等的好菜,但是喝酒的情绪非常高,直喝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当时我们就发誓,等将来毕业后,只要我们同学聚会能凑够三个人在一起就喝一顿酒。
当时把喝酒看得很神圣也很奢侈,毕竟平时很难喝到酒,就以为喝酒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就寄希望于未来的同学聚会,还要是一个小型聚会才能喝酒,连两个人相聚都不敢奢望喝酒。谁知道才几年,毕业后经常喝酒,再没有那时候喝酒的情趣和氛围,也没有那种的神圣和奢侈了。
老大,你不要耍滑,咱们都是有文化底温的,你不能赖呀!小辣椒一只手扯着我的耳朵,一只手把酒杯端起来要往我的嘴里灌。
底温,什么底温?我糊涂了。
你忘了,体育老师马万宝?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有一次体育课,体育老师批评我们调皮的老鬼和疯子,说他们不文明,还说,我们都是大学生,都是有文化底温的,怎么能像农村的大老粗似的。
当时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待我们反应过来,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笑的体育老师还莫名其妙。堂堂的大学教师,竟然能把文化底蕴说成文化底温,真是天大的笑话,后来这句底温的话就流传下来了。
我们经常在一起开玩笑,有时候就会调侃说,我们都是有底温的,怎能和你们一般见识的。
今天,底温又回来了,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年代,激情燃烧起来,何二提议,为了底温我们干一个。
不知道这酒是怎么喝得,喝的是那么的顺溜,干喝不醉。席间我就说起了孩子到省城读书的事情,同学们都是把胸脯拍得三响,我一下子就觉得这趟省城没有白来。看到他们的派头和穿戴,我没敢提借钱的事情,觉得自己太自卑了,再向他们借钱就在他们面前更矮一截了。
三天了,小雪就是这么固执的跪在那里,人已经虚脱了。田歌劝不动小雪,就陪在小雪身边,一会给小雪擦擦汗,一回又给小雪喝点水。看到小学深陷下进去的眼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干裂的嘴唇沁着殷殷血丝,田歌有点担心小雪要撑不下去了。
老刘头过来了,这些天,每天老刘头干完活都要过来看看小雪,给小雪的身边洒一些水,给小雪买来一些饮料降暑。
田歌很感激老刘头,就要和老刘头商量,让老刘头骗小雪,就说骨灰取出来了,自己好领小雪回家。眼看开学的时间就要到了,耽误了报道就要被取消学籍。十年寒窗,能考上这样的一所大学很不容易,可不能再让死人耽误活人了。
老刘头就唉声叹气,就把田歌拉到了一边,说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她们一个忙,看到孩子这样他也心疼。
小雪终于撑不下去了昏倒在医院的门口。这件事惊动了当地的媒体,一时间成为省城头号的新闻了。医院方面也觉得名誉受到了伤害,有了社会压力,就更加不通融了。很多的人都来看小雪,都对小雪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可是靠这些人捐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的不解决问题。虽然媒体号召大家捐款,但这不是希望工程或是救助绝症,为了取骨灰捐款就有点滑稽了。
老刘头都捐款一百元,田歌说什么也不要,老刘头就连连叹气。老刘头把田歌拉到了一边,叹着气对田歌说,其实,每个人火化后都是把骨灰挑些大块捡起来装进骨灰匣的,不可能都装进骨灰匣里,莫不如他偷把老李骨灰里挑一些大块给她装走,不声不响的回家算了。医院也有医院的难处,毕竟花了那么多的钱,不交钱不好交账也说不过去,更何况现在舆论都知道了,医院压力也很大的,两家较上劲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其实医院要骨灰一点用处都没有,医院不给他们骨灰也就是想借此让他们交上那笔费用。假如等过一阶段,你们真得就没有钱给医院,你们真不要骨灰了,医院也不会要的,那时就会把这些骨灰处理了,也就是扔到垃圾堆里。那时候必定要他去处理,他在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再来领。
田歌很感动,就掏兜里的钱要给老刘头,老刘头马上就把脸子撂下来了。我是图稀你的钱么?我不就是看孩子挺可怜的才想帮你的,死得已经就死了,不能再耽误了孩子的前程的。
这时,有人塞给她手中一张名片,原来是办假证的。从身份证到结婚证到毕业证所有的证件没有不办的,田歌赌气地把它扔在一边。我一个下岗的要那些证件干什么,你要是能办死亡证明还差不多。
那个人笑了,说大姐说话真幽默,你要是真的想办死亡证明我们也能办。
真的?田歌瞪大了眼睛。
当田歌把死亡证明拿回老李的单位,老李单位连看都没看就给田歌结算了丧葬费。
拿到厚厚的那一沓钱,甜歌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我怎么会进医院的。当时我们喝了很多的酒,后来就到歌厅唱歌去了。我觉得很郁闷,刚刚同学们见面的那种兴奋和激动慢慢消失了,我和他们除了能说一点学校的生活,其余的什么都插不上嘴了。同学聚会慢慢就分出三六九等来分出圈子了,当官的和当官的在一起探讨官场上的学问,经商的和做买卖的在一起唠生意经。女人在一起研究是化装美容,自己好像就是一个外星人一样无所适从。
我知道我不该来参加什么同学的聚会,我的情绪一下子就一落千丈,我就觉得胸闷气短,我就昏倒在了歌厅里。
他们给我送到了医院,知道我要搭桥手术要好几万元,就都一哄而散了,我就被扔在了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