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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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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块门板
◎张炳春
有岁月包浆,有条纹的木板,渗入了太多,深厚的信息,显得更加珍贵,呈现出一种,新鲜的古老。
— ———题记
(一)
“最后一筒米,拿去充军粮”“最后一块布,拿去做军装”“最后一个鸡蛋,送给红军去养伤”……
那边,村里村外的群众正积极响应“扩红”,倾尽家中所有,忙忙碌碌,支援红军。
这里,小密下屋,一老一少的两名红军战士正阻止欲卸自家门板的廖忠瑞。
年少的这位红军战士劝阻说:“老乡,你家这块门板就不要再卸下来了,这已经是全村最后一块门板了。”
看到廖忠瑞没有停止卸这块门板的意思,年长的那位红军战士着急上前,拽着廖忠瑞的胳膊道:“你老婆正在做月子,母子不能受风的,门板千万卸不得……”
坐月子的妈妈名叫刘新发娣,是从北边邻县邻村于都县的过路滩,嫁到会昌县小密村廖忠瑞做媳妇的,新生婴儿取名叫廖祖昌。
孩子名字,是住在楼上的这位年长红军班长应邀帮助给取的,当时他对孩子的父亲廖忠瑞这样解释说,这个“昌”既包含了“会昌”的意思,又有“昌盛”的含义。
后来,孩子结婚生子后,刘新发娣告诉儿媳妇袁桂香:可惜,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为儿子取名字的红军干部。那段时间,这个村子里,先后住过两位红军军长。
廖忠瑞家的月子屋,是在小密乡苏维埃政府办公地“廖屋厅厦”东旁横屋楼下中间的那间房。房子全是清代建筑,二层土木结构,横梁、楼梯、楼板都是山上就地取来的木材,房顶盖的是青黛烧制片瓦,墙体是灰白的土砖墙,屋内墙壁上,至今仍留下了黑墨水写划的“红军是工农的军队”“红军官兵平等”等许多苏区红军标语和一些漫画,我们后人能够从中清晰的感觉到那时的岁月峥嵘,楼上房间里的一角,还留存了当时的一些珍贵的纸质材料,及贴在墙上一张残缺不全的《红星报》。前些年,为了兴建中央红军长征集结出发纪念馆,于都县的党史工作部门来到村子里,征集去了一些红色历史资料,并且为此颁发的奖状仍张贴在楼上一间房子的墙壁上。
(二)
“就是这块门板!一直都安在这里。村里其他门板都拿去架浮桥了。”今年八十三岁高龄的小密村老奶奶袁桂香精神矍铄,只是耳朵稍微有点背,她指着深棕色的木门提高声调说,她是生怕我们听不清楚,“我家婆生前告诉过我,那年是1934年的秋天,她刚生完儿子还没有足月,村里的农会干部劝大家将各自家里的门板搬下来,准备集中运送给红军渡过于都河去打敌人。”
老奶奶袁桂香于1958年19岁时嫁到小密村下屋,娘家在东边的邻县邻村瑞金万田,丈夫就是健康长大后的那新生婴儿廖祖昌。
袁奶奶接着哽咽地说,家公当时有些为难,那是心疼做月子的家婆和出生不久的婴儿,要是门板卸掉了,万一大人小孩因此受风落下病根,麻烦就大了。家婆看出了家公的心思,就叫他抓紧到地里挑几捆稻草杆回来,打一幅厚实的草帘,以替代门板。因为,红军部队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情。
这是一套典型的客家农村早期杉木门,门板和门框都是木匠用大块的老杉木原木料拼接做成的。门板做工不太精细,但木料很真实。岁月的空气,早已将木门氧化成厚重的深棕色。
(三)
1934年春夏,中央革命根据地南、北大门,筠门岭、广昌相继失守,革命形势变得异常严峻,中央红军北上转移已成定局。小密乡跟其他地方一样,听从党的号召,苏维埃政府动员群众支援红军,贫苦农民积极参加红军上前线。
“月光光,白溶溶,当红军,最光荣。逃跑退却最可耻,冲锋杀敌最英雄。”“送郎当红军,送物给红军,坚决杀敌人,为功为劳都是为穷人……”就连妇女、儿童也唱着自编的山歌,踊跃参与到送食品、送物资队伍中来。
小密,距离红九军团集结出发地会昌珠兰埠很近,也是会昌距离主力红军长征集结出发地于都最近的乡。红军大部队渡江过河转移,急需大量的船只和木板,下门板、送物资,成了周边地区的苏维埃政府组织和群众支援红军的最强音。老百姓拿出家中所有的门板和其他木料,为主力红军战略转移、北上抗日架起连心桥,渡江过河。
千万红军队伍,脚蹬着老百姓家中卸下来的门板搭成的浮桥,趁夜飞渡对岸,踏上新的征程……
“送郎送到拱桥边,家中事情郎莫愁,妹妹把心留;送郎送到大码头,郎上大船好威风,我郎打冲锋。”“红军阿哥你慢慢走勒,小心路上就有石头,碰到阿哥的脚指头,疼在老妹的心里头……”深情缠绵的哀婉歌声缭绕,山谷回响,旋律直逼心灵深处。
而留下来的那最后一块月子房用的门板。时光,氧化了这块木门,让其本来颜色变得越来越深重。岁月,难免淡化一些模糊的记忆,却让苏区军民相互牵挂的心变得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