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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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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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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待岁月深处解(第二十八章)连载

 

第二十八章

  因为春秀,这么多年来,二婶子跟二叔横、竖不知吵了多少次架。这不,刚才他俩又吵得不可开交时,春秀却正在赶往鸡鸣村的路上。她难道是被二叔刚才那句气二婶子的话给招来的吗?是故意来让二婶子吃醋的吗?以春秀的善良,肯定都不是。

听顺子哥说,他的丈母娘春秀这次动念来鸡鸣村,是想了却她多年来的一桩心愿——再来鸡鸣村走一走、看一看。看看小小鸡鸣村,究竟藏着啥样不平凡的风水,为啥使她这一生都跟鸡鸣村的恨爱、情怨纠缠不清,使她复杂的情感,总是日日谷峰相涌、波涛相连,扰得她的心情不得安宁。比如她的心中始终装着——

鸡鸣村的二叔,是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感恩不尽的人;

顺子哥的妈妈,她没见过面的亲家母,是她外孙子的奶奶;

有子叔,是在她家矿场上遇难的,至今让她难过、心里愧疚;

更有早已被那只老山羊牴死了的李三娃——老土匪三阎王,是他把她掳掠到了鸡鸣村,让她惊魂出窍、恶梦一场;

还有那个土匪头子李一霄,差点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折腾掉了;

甚至那个思考了一夜,最后决定放她们母子一条生路的小土匪赖晓明,她也没有忘记;

……,……

积存了大半生的往事,沉重得让春秀透不过气来。而更脆弱的要数春秀的丈夫严狗子。当年,他因土匪掳掠春秀和多次骚扰他的生活,他因惊吓而得了一场大病,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月,他的病迟迟不肯好,就在春秀生下严向好两年多的那个冬天,留下遗腹女——现在顺子哥的老婆严向阳而永远地走了。

世间最难懂的,是上帝的旨意。它曾挥洒雨露甘霖在荆楚大地,浸润春秀的肌肤,让她长得像水英芙蓉般高贵姣美,却让她的命比黄连还苦三分——少妇时,曾经被抢掳巅簸之苦;辗转回家惊魂未定,又痛失丈夫之苦;独撑日月,养儿育女之苦!按说,上帝也该给春秀换点哪怕是甜一点的汤药了,然而,却在她步入老境的途中,又硬塞给她一副更苦的汤药,由不得她愿不愿喝,仿佛上帝在她耳边说:“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必须面对生活的严酷!”正值她儿子创业有成时,她那个帅气善良、仁义能干的儿子严向好,却在不经意中也离开了她!

严向好的离世,还得从有子叔出事说起。严向好是一个心底慈善的矿场场长,因那年有子叔在他矿上出事后,他曾自责了很长时间。后来,他经营管理矿场十分小心。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工人因为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而伤着,甚或是失去生命。他力争事事把关,处处留神。然而,难以预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一次点火崩山时,那根导火索点了几次,都是燃到半路就灭火了。当又一次点燃了引线,大家都远远地跑开了,但等了一会儿,就是不见动静,他担心工人粗心,就亲自去检查。哪料,这根引线却是个二性子,也是一条索命鬼!当他走近山体时,引线却嗞嗞地迅速燃起来了,他见势不妙,回头就跑,哪料,一块盆口大小的石头,被突然迅速燃爆的火药炸得飞上了天。落下来时,正好砸在了严向好的脑袋上。严向好脑袋左半边被砸出鸡蛋大小的口子,立时鲜血直流,人还没被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唉,在那个生产力尚落后、全凭人工流汗出力的时代,那些守纪、守正的私营企业主,无论是大老板、小老板,还是工人,人们想挣点钱,可真是都十分地不容易啊!

这些非同一般的往事,春秀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念叨,她都快要把它们给念叨成歌了:唉,鸡鸣村啊鸡鸣村∕你同样土地上打出的谷子、碾出来的面∕同样的五谷杂粮∕同一眼清泉∕却为啥养出了不一样的人面来∕有的人汲取了营养∕滋养得那颗心呐∕是那样的美和善∕可有的人∕丑恶的嘴脸∕即使五谷清泉也难掩!

唉,天河水虽满∕牛郎、织女一年也能相见∕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我再不去∕可就难了我的心愿!

我跟他∕无论谁先去了∕就只能剩下心愿和遗憾∕到那时∕就是我心碎一地∕谁人能看见∕到底该咋办?咋办∕我要去鸡鸣村里走走看看!

春秀想到这里,已是眼泪汪汪的。她一咬牙,嗨,再不能顾及那么多了。再说了,就是那个时候,鸡鸣村的人我也没多见;现在时光又远走了几十年。何况听顺子说过,鸡鸣村年龄大的,有几个因病不在了;年轻人,大部分外出打工了。只要顺子家、二叔家不外传,谁还能认出我这个当年被三阎王抢去、现在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啊?

就这样,多少年来,不知多少个夜晚,就像梦境一样,又像是放电影一样,春秀一遍一遍地回味着、思考着她和她的一家人跟豫西南那个叫鸡鸣村的恩怨情仇,掂量着她到底能不能再来鸡鸣村一趟,看看她的救命恩人——二叔。

春秀如此大半生的苦难,虽让她的心碎了再碎,却没能击垮她!即使上帝把她像一只鸟儿一样,无情地扔进了沙漠深处,但她仍能够在沙漠中冷静从容、保持仪态,以坚强的生活信念和本真的良善,去寻找生命的下一处绿洲!

春秀思来想去,多少次的犹豫不定,最终在那个夏天,她决意要来鸡鸣村!

顺子哥一大早开车,带着一家人从湖北襄阳市出发,直奔豫西南的鸡鸣村。

顺子哥边开车边想:我带她们到鸡鸣村后,这出戏到底该怎么唱?

顺子哥心里也直发怵,他知道二婶子直性子、爱吃醋的脾气,也了解春秀对二婶子的忌惮。

春秀在为二叔、二婶子准备礼物时,曾拿出一个银戒指,对顺子哥说:“这个银戒指,是那年你大哥去鸡鸣村回来时,你二叔送他到村边,从兜掏里出这个银戒指,对你大哥说:‘这个小物件,可是你二婶子的心尖肉,她已收拾多年了。现在,我想让你带回去交给你妈……’

“你大哥当时说啥也不肯接那个银戒指,可你二叔生气地说:‘你要是不把这个银戒指捎给你妈,我就把这个银簪子还给你妈’。二叔说着,从他兜掏里又掏出一个银簪子来,他笑着说:‘你看,这个银簪子可比这个银戒指大多了,也重多了。’

“你大哥说:‘那是我妈当年留给你的纪念礼物,我哪敢把它带回家?再说了,二叔,你哪能退回我妈给你留下的纪念礼物呢?’

“你二叔说:‘可不是嘛。所以让你把这个银戒指捎给你妈。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个银簪子太贵重了,你看,它的花饰和纹路,很可能不是一般的银簪子,我有些过意不去,才让你……,再说了,这老话说得好,有来无往非礼也,我家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这个银戒指啊,说起来也是有年头的,它是在你二婶子还小的时候,他的叔叔在地里刨红薯时刨出来的,她一直收拾到现在,从来也没有戴过,你拿回去吧,就算是我给你妈的一个念想吧。’

“你二叔一说到‘念想’二字,你大哥似乎明白了啥,他‘哦哦’地应着,就稀里糊涂地接过了这个银戒指。

“顺子,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了你二叔送我这个银戒指的来胧去脉后,我这心里一直被你二叔的正直善良感动着。这么多年来,我又惦记着你二叔不知被你二婶子骂了多少次。哈哈,要说,你二婶子骂他也是应该的,他咋能拿她的心爱之物送人呢?所以啊,我打算买三枚金戒指,两个女式的,一个男式的,你妈妈一个,你二婶子一个,你二叔一个,你看行吗?哈哈,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是路程远嘛,小东西好带,又不显得咱家小气……”

顺子哥能说啥呢,她明白他的丈母娘春秀的心思,她是担心二婶子因为那银戒指为难二叔!他只好带着春秀进城去买金戒指。

说实话,顺子哥原本是不想让春秀跟他一起来鸡鸣村的。他主要有两个担心。一是担心二婶子见到她,一旦恼火二叔,他俩又要吵架,他脸面上也挂不住;二是担心一旦走漏了风声,鸡鸣村的人就有可能知道他原来当了春秀的女婿,这好说不好听啊!

那么,顺子哥是咋成了春秀的女婿了呢?这还得从严向好出事说起。那年,因为顺子哥帮助处理严向好的后事,在春秀家忙前忙后的,十分用心。一些事情处理得也很妥贴,不但让春秀满意,还使严向好的妹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大概三个月后,严向好的妹妹去顺子哥的矿场,见到顺子哥,说她妈让顺子哥跟她一起去她家一趟,帮助处理点事。

顺子哥到春秀家后,一桌好菜好饭就已端上桌了,仨人边吃边聊些矿上的事儿。等顺子哥搁下碗筷,趁严向阳去灶房拾掇的空档,春秀笑着开门见山地说:“顺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你看行不行?姑娘就是俺们这地儿的,年龄可能比你大些,你要是不嫌弃,一会儿,你就带她进城看场电影;要是不愿意,你就回场子里,权当我没说这个事儿。”

顺子哥已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知道严向阳比他大,至于大几岁,他没问过。之前,严向好在他面前说起过,他妹妹因高不成、低不就,耽误到现在还没找到婆家,他为妹妹的婚事头痛。

其实,那个时候,顺子哥也早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只是因为他常年在外,甩掉了家中那个“娃娃亲”后,他把精力都用在了经营矿场上,哪有工夫去找媳妇啊。严向好的弦外音,他难道听不出吗?可他一是过于羞涩,不知道如何接话;二是嫌他妹妹年龄有点大,顺子哥也没吭声。

顺子哥正沉思默想哩,春秀又说:“今儿让你来,就是为的这个事情,你好好想想吧”

春秀说着,端起水壶就去了灶房。春秀又跟她的闺女严向阳小声说着什么。

顺子哥想,春秀说的那个姑娘,会不会就是她的闺女严向阳啊?不管是谁,看场电影而已,也花不了几个钱,权当我休息休息。

然而,年龄不小、情窦未开的顺子哥,他哪里知道,他一进入那电影院,刚一落座,灯光一关,严向阳“大姐”就主动而又热烈地攥住了他的手,这是顺子哥第一次触碰到女人的手,他浑身的血液呼地一家伙,全部涌向大脑。哈哈,他已晕菜了,被严大姐俘获了……从此,顺子哥的手,再也无力从严向阳的手中抽出!

严向阳给了顺子哥姐姐加妻子的暖与爱,顺子哥为她撑起了一个幸福的家!

春秀把顺子哥当儿子看待,他也视春秀如亲娘一般,小日子过得还算喜乐、甜蜜!

可现在春秀在顺子哥面前说:想去鸡鸣村“看看亲家母的”。嘿,她以为顺子哥是傻猪?顺子哥虽嘴上不说啥,并不等于他不知道她和二叔之间的往事。

顺子哥在心里笑他的丈母娘:你哪里是想去看看你的亲家母的,分明就是想去看看俺的二叔——你的二亲家公的!

车上,春秀高兴地对坐在她身边的外孙子王和豫说:“咱去河南鸡鸣村啰,鸡鸣村里有你奶奶、有你二爷、二奶,还有你大伯……”

和豫问:“大爷呢?”

“大爷就是你的爷爷呀,他在你还没有出生时因为气管炎哮喘,一口气没上来,就没有了。”顺子哥给他的儿子和豫说。

和豫说:“哦,怪不得爷爷没有去过咱家。奶奶现在身体好吗?她跟谁一起过?“

“你奶奶身体还行吧,她跟你大伯一起过。你大伯这辈子也是遗憾啊,他没有成家。”

“哈哈,你那时不会也是不想成家吧?”严向阳打趣顺子哥说,“是我及时拯救了你,对吧?”

 “对,也不对。”顺子哥碍于春秀在车上,才没敢跟严向阳嬉笑贫嘴。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顺子哥的车很快驶上了邓彭公路,再有十来分钟,就到鸡鸣村了。

  夏天午后的雨,就像是二婶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不,太阳已从云层里出来了,依然释放着她火样的激情。她从不悭吝洒向人间的光和热,它把全部的光和热,化作了天地间的情与爱,滋养着二叔门前的老槐树、田间的庄稼,甚至润泽着二叔和二婶子着急上火的喉咙。

阳阳和明明玩累了,两个都上床睡觉了。

二婶子走进灶房,看到二叔仍在锅灶前吧嗒吧嗒抽旱烟哩,就说:“小心掉了烟灰燃着了柴禾。”

见二叔没理她,就又说:“还不快睡觉去?”

不料,二叔却气哼哼地说:“你撵走了罗哥,就是让我睡觉呀?我还以为你有啥国家大事儿哩?”

 “哦,难道他在这里,你俩说的是国家大事儿吗?”

“我俩说的那些话,就是国家大事儿,那是你听不懂!”二叔也真是的,明知道二婶子嘴上不吃亏,还非要招惹她。听听,这不,又杠上了。

 “哼,你别隔着着门缝看人,连你王军子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我都能看得懂、听得明。”

 哈哈,二婶子又来了,她如不把天边的月牙给说圆了,她就是不甘心啊。

二叔听着二婶子这些含混爱昧讥讽他的话,就像没听见一样,他拄着刚才那个椅子,走出了灶伙,又去老槐树下乘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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