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足蜈蚣只走一条路

阿德，从小就脑子活，想法多，总是和阿爸想的不一样。

阿爸看不惯，就让阿德乖乖地跟自己在家门口摆饭摊儿卖炒粉干。阿爸用一双长竹筷翻炒着大铁锅里的粉干，扭脸对站在摊子后摘虾干儿的阿德说，娒[1]，千脚蜈蚣，只走一条路[2]。别贪心，命长还有皇帝做呢。阿德撇了一眼阿爸额头的白发，心里说烦不烦，嘴上嘟囔道，我又不是蜈蚣。

三月后，阿德不干了。他要开奶茶店。阿爸得拿着长竹筷敲“啪啪”打着大铁锅，把炒锅沿儿敲裂一道缝也没有打住阿德的开店的心。

阿德求朋友，找了一个商业中心好地段，盘下一家店面。可是租店的钱还差一大块儿，阿德眼睛眯眯，去找阿爸。阿爸沉着脸，低头半天，叹一口气，用长竹筷敲了一下炒锅。阿爸把炒粉干摊子盘出去，钱给阿德说，千脚蜈蚣，只走一条路。这次要安安心心做生意，不要再乱搞了。

一切准备停当。阿德算计好了，春节前开业，趁着节日，生意肯定错不了。搞好了，一下子就能把房租赚回来。

开张了，生意火爆。可是，三天后客人越来越少。不仅自己店客人少，整条街，原先满街的人好像谁一声令下立刻全都不见了。有人说，从外地回家过年的人带回来了病毒。街道被封闭了，店面也不让营业。阿德回到家，阿爸手拿着长竹筷绕着桌子追了阿德头三圈，最后把桌上的茶盘敲碎了。

阿德跑了。

三年后，阿德回来了。在小城里最好的大酒店摆下宴席，请亲戚朋友吃饭。宴席上，大家让阿德讲一讲如何发达的。阿德开口说，人不能钻牛角尖儿，死走一条路。要动脑筋，脑子要活络。说着话扭头看看阿爸，千脚蜈蚣只走一条路，已经过时了。原来，阿德在南方参加了电商培训，一直在做网上电商，销售很火爆。

阿德说，现在视频直播营销发展势头很好，自己打算做直播带货，把家乡的粉干卖到全国去。阿爸猛地站起，酒杯一下子碰翻了，酒也撒了一身。阿爸手指着阿德，你不要乱搞了，老老实实的。千脚蜈蚣，本事再大，也只走一条路。阿德摇一摇头，一字一字说，我不要做千脚蜈蚣。

阿德终于做成了主播，在直播间里举着一袋粉干：我没有见过北极光的绚丽光彩，我没有去过太平洋看鲸鱼浮出海面喷出的水柱，我没有在夏日午后的树荫下翻阅喜爱的篇章，我没有在滑雪场展开身姿体验盘旋翻滚的快乐。我看到了辛苦的农民弯着腰在水田里插秧，顶着烈日在收割水稻，我看到了老婆婆把稻米磨成了粉做成了粉干。我看到老阿爸流着汗用长竹筷在炒粉干，我好像看到我在摊子旁摘虾干，我又闻到了炒粉干的香味。来，亲们。闻一闻，这袋粉干多香呀，有家乡的味道呀。

阿德成了一名顶流的主播，把家乡的粉干卖到了全国各个角落。

阿爸在灶火上用一个塑料铲子翻炒着从直播间买来的粉干。这个塑料铲子是买粉干的赠品。老父亲一边炒着粉干一边摇头，千脚蜈蚣，怎么就不灵了呢。墙壁挂钩上是很久没有动用的那一双炒粉干的长竹筷。

注1：娒。浙南温州长辈对孩子一种慈爱的称呼，类似北方的“小儿”、“妮儿”称呼。

注2：千脚蜈蚣，只走一条路。浙南温州俚语，意思是脚再多也只能走一条路，常比喻做事不专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