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9:30,常宽眼睛盯着手机的显示屏,直起腰,在床边坐正,翻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这个时间是母亲看完电视新闻,收拾一下,准确休息的空闲时间段。常宽熟悉母亲的生活规律,他打开手机的免提,听着手机里传出来“嘟……嘟……”的铃声。
自从父亲离世后,常宽每天都会固定在这个时间点给母亲打电话问候。常宽恍然发现母亲是孤独的。让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很不放心。母亲看出来他的担忧,说,你放心走吧,我身体好,能照顾自己。和你弟弟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我也不习惯。就这样常宽离开老家,重新返回工作地。
下月就要过春节,这次打电话常宽想告诉母亲不能够回家过春节了。他刚换了一家新公司,原来的那家公司做了三年,没有了业务,挺不住,倒闭了。现在这家公司刚成立,正在扩展市场。
是宽儿。电话接通了,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熟悉的声音。
妈,是我。你还好吧。常宽的问候和平常一样格式化。
嗯……咳咳,母亲轻轻咳嗽。
啊,怎么了。妈,那儿不舒服。常宽语气一下子急切起来。
好像有点发烧,心口难受。母亲的语气里好有一点儿吃力。常宽仿佛看到母亲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在揉着胸口,更仿佛看到母亲的脸色发黄发暗。
发烧?测体温了没有,吃药了没有,喝热水了没有。常宽一连串地问。
不想吃,没事的,我给你弟弟打电话了,他说吃完晚饭就过来。妈妈低声说着。
哦,好的,他过来就好了。你多休息啊,没事的,别怕。感冒,吃一吃药,过两天就会好的。常宽大脑快速转动,努力寻找一些合适的词语来宽慰母亲。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母亲也在安慰常宽。
那好,你早点休息吧。常宽轻轻地说。
嗯。母亲挂断了电话。
常宽拿电话的手停住了,想好的给母亲说春节不回家的事,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闷着想说却说不出来。常宽站起来,拨通弟弟的电话。弟弟说已经知道了,正在吃饭,吃完就去母亲那里,让常宽别担心。说完就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常宽想给弟弟说春节不回家的事,像鱼刺一样卡在嗓子口想吐却也是吐不出来。
第二天,不到19:30,常宽早早地就在床边坐好,眼睛盯着手机显示的时间,心里惴惴不安。时间显示刚从19:29变到19:30,常宽就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铃声嘟……响了一遍,没有接通。常宽想,母亲可能在休息,没有听到电话铃声。
铃声嘟……响了两遍,没有接通。常宽想,母亲可能在厨房,或者卫生间,或者手机没有在身边。
铃声嘟……响三遍,常宽“腾”地站了起来,他想如果还没有接通,他要马上给弟弟打电话。如果弟弟也没有接电话,那一定是母亲的病加重了,去医院,或者在抢救。心一下子全乱了。
喂……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个干哑、苍老、缓慢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
常宽的心一下子落地,接着又一下子又提起来。母亲的声音和往日大不相同。
妈,你好一点儿吗?
难受……发烧……母亲低声夹带着呻吟。
测体温了没有,吃药了没有,喝热水了没有。常宽一连串地问。
……,听筒里没有声音。
妈,妈,你听到了没有。常宽的嘴巴贴到了手机话筒上。
别问了,我难受。药我自己拿,水我自己倒。知道你,关心我。你那么远,有啥用。我歇会儿,你不要打电话了。
电话挂断了。常宽站在房间里,看着手机里母亲的电话号码,像个泥塑木偶久久地一动不动。
嘟……电话铃声,泥塑木偶一动,又变成活人。常宽接通电话,传来弟弟略有疲倦的声音,我在咱妈家呢,刚刚服侍妈吃饭好。你别操心了,你那么远,打电话有啥用,还让人心烦。
常宽听了弟弟的话,一字也没敢说。
春节,常宽回到家。母亲的病刚好。常宽母亲住在一起,陪着母亲打扫家务,烧火做饭,接待拜年串门的亲戚朋友,唠唠家常,母亲的笑容一直就没有消失。日子过得很快,正月十五过完了。母亲问常宽,你什么时候走呀。常宽尴尬地说,我不回去了。我辞职了。外地呆着不习惯,我还是在家里找个工作就可以。母亲听了,笑容一下子没有了。她用手轻轻拍了拍常宽的背,没有说话,慢慢地扭过头,走进屋里。
电话铃声突然响。常宽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新公司总经理的号码,急忙接通电话。易总你好,我是常宽。哦,对,我写离职申请了。我母亲年纪大了,我在外地不方便照顾。哦,是是,要孝敬父母。什么,您说什么,公司决定在我老家设立一个办事处,让我负责推广市场。我,我愿意。
打完了电话。常宽脑子晕晕的,心口热热的。
他觉得有点儿渴,下意识随手拿起桌子上一个空水杯,仰头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