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瘾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物资很匮乏，好多东西都是拿钱也买不来，全靠供应。有些生活必需品，像香烟白酒、煤油火柴，就连肥皂洗衣粉都没得卖的。

    老彭和老吴是儿女亲家，都是五十多岁了，一个生产队住着，免不了经常在一起抽烟喝酒，恰恰这烟酒都是紧张物资，走后门就买不到。在城里工作的孩子们每次回家都会带些东西，但远远不够。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

    他们除了自己酿酒外，还从自留地里辟出一小块地来，种上烟草，烟叶收起来后，晒干切碎，用一小布袋装好，想抽时就去小布袋里撮上一撮，或卷“喇叭筒”，或用旱烟枪。

    也是事不遂人意，老彭倒是收了不少烟叶，老吴却两手空空，也不知是啥原因，力气费了不少，就是一叶无收。想来想去，也只好经常到亲家那里占点便宜。

    这天，老吴的烟瘾又上来了，只能再厚着脸皮去找亲家。老彭出工还没回来，他反正是没事，直接溜达到地里。

    老彭今天的任务是同另外三个男劳力共同耕黄豆田。这是一块刚收完黄豆的土地，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黄豆叶，看上去一片金黄，就像是铺了一层肥料。他们四个人四张犁，要抢在天黒前耕完，所以显得很”赶张”。

    老吴来了，他跟大家打了个招呼，讨烟的事又不好明说，只好在田头干等着。老彭说：“快，马上就完了。”说着扬起手中的鞭子，抽打在耕牛的屁股上，那头牛猛的加快了脚步。

    老彭一犁耕到了头，调过头来，他迎面看见老吴正一个人歪在地那头的沟边腾云驾雾般地抽着烟，只见烟雾袅袅，那样子真像神仙。老彭紧皱了一下眉头，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脑门，其实他也没有带烟，早就憋着烟瘾了。刚才看见老吴来了，心里还是一阵欣喜，说不定他能给自己带支烟来。于是主动过去搭话，没想到老吴连一句客气话就没有，更可气的是，他竞然偷偷躲到一边独自过瘾去了。老彭越想越来气，就像有人在脸上打了一巴掌，别提有多难受了。还亲家呢，狗屁，这年头只能各人顾各人。

    回到家，老彭媳妇早就烧好了晚饭等着他们呢。老彭进门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吃晚饭，而是急急忙忙提出装烟丝的小布袋，撮出一撮烟丝，用事先准备好的小纸片卷起“喇叭筒”来，只见他动作熟练，功夫老道，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手。不一会，一支“喇叭筒”就成功了。

    老彭伸出一只手去桌子上拿火柴，拿着烟的另一只手随着身体的歪斜自然而然地伸到了老吴的面前。老吴很自信地认为，老彭的这支烟肯定是递给自己的，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去夹，刚要夹到还没有夹到的时候，老彭的一只手抓到了火柴，这只拿着烟的手又缩了回去，自顾自地擦火抽烟去了。这边的老吴却闹了个大尴尬，那只伸出去夹烟的手，举在那里，拿回来不是，不拿回来也不是，幸好他心灵反应快，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街上的白菜才卖两分钱一斤。”这才把手收了回来。面子是回来了，可抽烟的欲望更盛了，只见他哈欠连连，鼻涕眼泪哗哗的。旁边的亲家母看在眼里，真替亲家感到可怜，差点没笑出声来。埋怨老伴说：“你个老烟鬼，咋不卷一支给亲家？”

    老彭猛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两条烟柱来，然后才没好气地说：“他才不愿意抽我的赖烟！”

    老吴本来就憋得难受，只差口水要流出来了，猛的听到亲家话里有话，忍不住恼火说：“亲家，你啥意思，是不是欺负我穷啊！”

    老彭也恼火说：“还有脸说，有好烟藏到地沟里抽就舍不得给我一支？！”

    老吴急得脸通红，抢过老彭的话来说：“哎呀！说出来就丑，那是我实在熬不住了，在地里抓了一把黄豆叶，在手里搓巴搓巴，卷了一支’喇叭筒’过了一口干瘾！”

    老彭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冤枉了亲家，这才哈哈一笑说：“你真聪明，我咋就没想起来呢？”，顺手拿起装烟丝的小布袋，放到了老吴面前。

    老吴并没有接小布袋，眼里却流出两行老泪来，悲切切地说：“也是，只怪我无能，连一口烟也混不上。”

    亲家母见亲家动了情，连忙站起来说：“你们两个天天在一起抽烟喝酒，千万不要有误会，大家不是都穷吗？”

    老彭也站起来说：“是我搞误会了，真抱歉，我咋就忘了你今年没收一片烟叶呢！是我太小肚鸡肠了。”

    老伴儿在老头子背后拍了一巴掌说：“也不想想，亲家有好烟咋会忘了你呀！”

    老吴气消了，说道：“是呀，别说好烟，只要天天有’喇叭筒’解馋就够了。”伸手抓起小布袋，也卷起“喇叭筒”来。

    两个多月后，老彭在城里工作的儿子媳妇，也就是老吴的女儿女婿，为两位父亲买回来几条内部消售的清香型烤烟。

    听说这种烤烟有帮助戒烟的功效，两个年轻人商量后，特意多买了一些，想着父亲的年龄都大了，不能再抽那种老烟叶了。

    老彭对儿子说：“全部给你老丈人送过去吧，我一条也不要。”

    儿子媳妇都很惊讶，儿子说：“你是不是还想抽老烟叶？”

    老彭沉沉地说：“啥都不抽了，我打算戒烟！”

    儿子媳妇都不相信，儿子说：“你也准备戒烟？打死我也不信。”

    媳妇也说：“我也不信。”

    老彭这才痛苦地说：“跟你们实说了吧，前天我带你妈到医院作了个检查，医生说你妈患上了肺病！唉，可能是烟熏的！”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颤的。

    媳妇连忙进屋看婆婆去了。

    儿子叹一口气闷声说：“能戒烟最好了，我只是担心你戒不下来。”

    老彭动情地说：“我的儿呀！你咋就不相信你的老子呢？为了你妈，叫我把饭戒了，我也亳不含糊！”

    儿子听了父亲的话，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