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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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理是凤阳市农牧局局长，兼任凤阳市精准扶贫办公室主任。四十多岁，国字脸，大块头。这人干起工作来有一股一犁耕到头的牛脾气。此时正为葫芦洼村的扶贫问题绞尽脑汁。
葫芦洼村位于大弯镇、上游镇和刘集镇三镇边界，是三不管的边角地。多少年来，它就像个没人要的穷孩子，谁都怕背这个穷包袱。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划归刘集镇管辖。
葫芦洼村地型像个葫芦，大头在山外，尾巴却伸进了山里。整个面积只有五平方公里左右，而且是包包洼洼，高的像山低的像河，既怕旱又怕淹。老百姓的日子就是一个”穷”。
扶贫工作队来过几茬，都是走马观花，只是摸了个基本情况，没能解决根本问题。
刚才，市政府管农业的姚副市长跟秦明理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一定把葫芦洼村的扶贫工作搞上去，不要拖了全市的后腿。
秦局长拿着扶贫工作队交上来的有关葫芦洼村的材料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发现，葫芦洼村的贫困户大部分是没有分到地，生活无保障，有几家甚至锁了门举家到外地打工去了。为什么没分到地？这个问题引起了秦局长的重视。
材料上显示，有一家户主叫王大柱，就是因为没有地，才长期在外打工。材料上还有王大柱的电话号码。
秦局长拔通了这个电话。
原来王大柱一家三口，儿子在学校成绩一直不错，老师和家长都很重视。但王大柱却生在这个穷地方，光指望种田培养儿子肯定是不行，于是两口子决定，儿子在哪里读书，他们就到哪里打工，一边挣钱一边还可以照顾孩子。
一直到儿子上了大学，王大柱才知道村里的地都分完了，自己却一无所知。地就是农民的依靠，农民的产业。年轻时还可以自劳自食，年龄大了咋办？
王大柱回家问村长，村长说当时联系不上，以为他们在外面的人都比在家里强，于是就把他们几家给冒过了。
王大柱又到刘集镇去了一次。镇干部说这次分地三十年不变。
村长听说王大柱到镇上去了，把他好一顿训。并说你们这些刁民来不来就想上访，是不是想戳垮葫芦洼的领导班子，让你回来搞？
王大柱要田不成，反倒碰了一鼻子灰。他反复解释，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回属于自己那份田产。村长又缓和口气说：”哪里的黄土不养人？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能挣到钱，老歪在这个穷地方有啥出息？”
王大柱无奈，眼看儿子在大学里要吃饭，还要交学费，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快六十岁的王大柱，又踏上了打工的遥遥之路。
秦局长很同情王大柱，再三叮嘱他要注意休息，真的过不去还有政府。一席话说得王大柱泪流满面。
秦局长意识到，葫芦洼村的情况并不简单，思虑再三，这才在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后来他又打电话对王大柱说：“我想住到你家里去，你看行吗？我们付房租。”
王大柱爽快地说：“要啥房租？农村的房子不值钱。只要你不嫌弃，正好屋要人撑，人要饭撑，有你们为我收拾屋子，求之不得。”
得到了主人的同意，秦局长亲自开车，带上小伙子小吕，自备柴米油盐，来到葫芦洼村安营扎寨。
听说秦局长要在葫芦洼住下来，邻居王大爷赶忙送来王大柱家的钥匙，左邻右舍都来帮忙，一座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宅子，很快就变成了亮亮堂堂的家园。从此两个人在这里打火作饭，成了葫芦洼村的一分子。
支书和村长都来了，他们拉着拽着要秦局长二人到他们家去住。秦局长说：“还是不麻烦你们村干部，如果在以后的工作中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多谅解。”
许多村民为他们送来自产的新鲜蔬菜和生活用品，让他们有了家的感觉。由于秦局长说话和气，经常跟留守老人们聊天，很快就跟村民们打成了一片。
在聊天中，他们向村民们介绍了许多国家的惠民政策，让许多国家补贴落到实处。村民们都把他们当知心人，有啥说啥。
一来二去，秦局长还了解到了葫芦洼村许多不能见人的秘密。
原来农村刚有分田承包的风声时，几个村干部提前得到了信息，把村里的几块好地都承包了，并签下了十年不变的合同。剩下没人承担的高包地和低洼地才分给了村民们。而且，那些承包款，根本就没有收上来，后来分田了，自然就不了了之。
有几户村民眼见自己只能分到几处劣质田，发家无望，一气之下干脆不要地了，反正国家有好政策，扶老携幼出外打工去了。
秦局长感到事态严重，立即召开了全村党员干部会议，纠正了村里一些坑害老百姓的作法，废除了一些不合理的制度，并拿到了承包土地的人员名单：
支书李大财承包十二亩。
村长李二狗承包十七亩。
村民张寡妇承包八亩。
原会计王贵承包十亩。
…………
小吕不解地问：”张寡妇在村里又不算个啥，怎么也承包了土地？”秦局长不加思虑地说：”这还不明白？跟村干部关系好呗。”
秦局长把葫芦洼村的情况写成了一份材料，派小吕送回市政府。这里头还有一层意思，因为小吕结婚还不到一百天，秦主任是过来人，本该给予生活上的照顾。
乡村的夜晚是那样的寂静，树欲静而风不止，只听到树叶的沙沙声和草丛中虫子的鸣叫声。夜半时分，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巨响，就像静水里掉进一块石头。秦局长从梦中惊醒，急忙爬起来一看，窗户玻璃碎了一地，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
邻居王大爷也被惊动了，站在院墙外大声问：老秦同志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秦局长说：”没啥大事，有人把窗户玻璃给砸了。”
王大爷吃惊地问：” 这是谁干的？没安好心啦这是……”
秦局长心里明白，这是葫芦洼村的少数人不欢迎他，向他提出了威胁和恐吓。
秦局长再没有睡意，干脆拿出手机又拔通了王大柱的电话：“我睡不着了，打扰你一下，陪我聊聊天吧！”
王大柱在电话里说：“没事，我就喜欢跟你说说话！”
秦局长关心地问：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老王，我想问你，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你累不累呀？”
一句话戳到了王大柱的疼处，他用颤颤地声音回道：“唉！能不累吗？我有退路吗我……”
秦局长说：”通过对葫芦洼的深入了解，我算着透了，这里的工作压力很大呀。不过你放心，我已把情况向市政府写出了书面报告，只要市政府同意我的建议，我一定会和村民一起，一步一步把这里的问题处理好。任何人想阻扰，只能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王大柱说：“谢谢秦局长，葫芦洼村全靠你了，我们全体村民全指望你了。”
秦局长又说：“如果再把本属于你的责任田分给你，你愿不愿意回来？”
王大柱激动地说：“那还用说，如果你给我争回了属于我的土地，我向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一声青天大老爷！”
秦局长说：“那倒不必。你等着吧，我估计离你回家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王大柱高兴地说：“那样真是太好了，我儿子结婚，就可以在家里办酒席了！”
秦局长很有信心地说：”那是当然。到时候，我用你的锅和灶，烧熟了饭菜，等着你们归来。”
王大柱带着哭腔在电话哦哦两声，没有说出话来。
突然，外面传来“咚咚”地敲门声，秦局长心里一惊，半夜三更谁会过来？他警觉地问：“谁呀！”
“是我呀。”原来是邻居王大爷。
王大爷进来后，情绪有些紧张地说：“我不放心，让我过来陪着你，我怕有人狗急跳墙。”
秦局长说：“您放心，借他们一个胆也不敢太放肆。”
王大爷说：“你可不要太大意，我这条老命反正不值钱，你可不能出任何意外。”
秦局长轻松地说：“您放心吧，没那么严重。”
秦局长还是跟小吕打了个电话，要他通知扶贫办公室的其他队员，暂时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都到这边来，有新的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小吕一行来了七八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和大姑娘，并带来了市政府姚副市长的重要指示。
指示说，秦明理同志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本着有错必纠的原则，市政府同意秦明理同志的建议并全权委托秦明理同志着情处理。如果葫芦洼村真的存在违法乱纪之行为，另将依照党纪国法严肃查处。
王大爷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地说：”这回好了，老秦同志手里有了尚方宝剑，可以为大家作主了！”
秦局长庄重地对小吕等人分咐道：“你们这几天主要任务就是要在葫芦洗村造造议论，作好政策宣传。重点是稳定方方面面的工作，协助支部书记老李，要他务必在三天之内把土地承包款全部收起来，我要用这笔资金请几台推土机。秋收以后，推平葫芦洼的高包，填满葫芦洼的低洼，让小田变大田，大田变良田，让葫芦洼的村民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通知所有在外务工的村民，愿意回来的都回来，我们葫芦洼村将打破常规，重新抓阄分田。
你们在工作中要谨慎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粗。昨晚上砸玻璃的事件可以暂时放一放，到下一步跟另外的案子一起处理。”
小吕小声对秦局长说：“是不是火药味太浓了一点，最好低调一点，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秦局长正气昂然地说：“这里是谁的地盘？这里是共产党的地盘！我们要把葫芦洼村的扶贫工作当一次战役来打！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有政府给你们撑腰，大家都不要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