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革委会主任万福这天没控制住自己,偷偷跑到一个小媳妇房间里,正在对小媳妇动手动脚,突然,小媳妇的男人闯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一根木棍乱打。万福来不及防备,一会儿鼻青脸肿,从房间里狼狈逃出,像一只逃命的老鼠,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作为一个大队干部,啥时候受过这等耻辱。正在挖空心思想办法如何出这口气,突然感觉头晕眼花,四肢麻木,瘫倒在地上抽搐不止。老婆儿子见他满脸是血,还以为是倒在地上碰的,七手八脚把他送进了医院。
经过半个月的住院治疗,生命虽然保住了,但结果并不是很乐观,他已是说话吃为,重度中风,恐怕这辈子是站不起来了。大队干部和几个公社领导都来看望他,安慰他。万福声泪俱下,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本来就是自己干了丑事,再加上口吃不清,怎么也表达不清。但事已致此,领导们也懒得追究。那年他四十三岁。
小媳妇两口子心里明镜似的,见无人追究,本来就不是啥光彩事,也烂在肚子里不题。
那时候,万福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这一卧床,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和压力。两个老人急火攻心,先后离世而去,两个儿子也不得不辍学参加生产队劳动,老伴只有全身心地伺候他的吃喝拉撒。
万福的家庭在当时也算得上比较殷实。他正在任上,常常是门庭若市,人气很望,财源也望。经过这场灾难,好多人不来往了,在位的时候可以多吃多占,现在也没有了,老婆孩子在人前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了,家里变得一贫如洗,精神状态也垮了,日子大不如从前。
医院也住不起了,一时就想到了那些巫男神女。把跳大绳的,看面相的都请来了,仍然是无济于事。
巫婆两手一摊说:“准备后事吧。”老伴便给他作了几件装老衣,又为他订制了一副棺材。沒想到,这样一来,万福的病情反倒好转了,除了不能下床,各方面都比原来好多了,能吃能喝,只是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瘫痪在床的废人。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家里人对他不再像从前那么热乎了。老伴也隔三差五的出门去作点事,来缓解一下家庭压力。这样,就经常把万福一个人留在床上,要拉屎撒尿也喊不到人,三天两头把床上搞得臭烘烘的,气味难挡。实在没办法了,老伴就在他的床中间挖了一个洞,把一只便桶放到床下对准洞口,在没人的情况下,让大便小便自动掉进便桶里。这倒好,臭气从便桶里散发得到处都是,左右邻居都能闻到,搞得大家都有怨言。好些人暗地里也议论纷纷,说些万福背地里干的乱七八糟的事。
谁也没曾料到,当年叱咤风云的万福主任,会落迫到这般田地。都说世事难料,难怪一些老年人经常念叨为人要本分,后脑勺的头发能抓一把却看不到一根,谁知道后面的天是晴还是阴?
有人说,世间万物都是天定的,什么该有什么该无,都是有本子的。有些人为了得到一时的欢愉,以天理和道德而不顾,干出一些没屁眼的事来。报应肯定是有的,就看来早或来迟。
万福二十岁就当上了生产队长,那时候年轻,他一腔热血,也想为社会,为百姓作出一番事业。后来终因顶不住一些社会坏风气的影响,慢慢变成了一个庸俗不仁的小村官。
那年月,一个村官,在地方上就像土皇帝,说什么是什么,谁敢说他不是。而且是狗子过门槛,嘴在前头,吃了东家赶西家,整天醉醺醺的,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记得有一年刚过完春节,万福在一社员家刚吃完酒出来,看见路边两条狗发情,正连在一起,他也借酒发疯,手舞足蹈说:‘’狗子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欢作乐,人咋不行?畜牲知足不知羞,人是知羞不知足!‘’说着还要拿刀把两条狗砍开。他跑了几家,却一直没寻到刀。像这种事,人人心里都有一个谱,谁愿意递刀给他?
第二年,他竟然提升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权力更大了,讨好他的人更多了。当时的一些规章制度都写在墙上,是给别人看的,万福早已是多年的老油条了,哪管那些?他只看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长得好看,就像猫闻到腥似的,天天转来转去,一有机会就乗虚而入。那时候,人们还很封建,好面子,很多事都忍过去了。
有一年,一个小伙子专门从部队回来结婚,新娘子长得很是漂亮。万福见了,心里直痒痒。有一天乘小伙子不在,他便偷偷溜进新娘子房间,从身后抱住了新娘子,两只手在新娘子面前乱摸。新娘子吓得连声尖叫。小伙子的父母跑过来一看,原来是万福主任,搞得两位老人十分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老头说:‘’万主任忙到我家里来了?‘’
万福自觉理亏,只得灰溜溜的逃走了。
小伙子听说了此事,挽起袖子就要去打人,被父亲拦住了,老头说:‘’ 你是解放军,要注意身份;他是地方一霸,惹不得的,以后我们还要在这里生活呀!‘’
小伙子只能愤怒的骂道:‘’这种人终久不得好死!‘’
万福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几年。这期间,国家形势已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政策也作了相应的调整。最让万福不能理解的是人死了要实行火化。
他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到床前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死(屎)了,你们...也要...拖去用火...烧吗?‘’
老大说:‘’这是政策,你也曾是个干部,谁敢违抗?‘’
老二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地说:‘’不烧就不烧,爸,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万福叹一口气很吃力地说:‘’事到...如今,早已是...人走茶...凉了,谁还...把我当个干...部?我也不...在乎那...点荣...耀了!我告...诉你们,我死(屎)...后,谁也...不许把...我拿去用火...烧!我很忌...讳这一...点。‘’
两个儿子站在床前,呆若木鸡,谁也不说话。从内心里说,兄弟二人都有怨言,一个快三十了,一个二十七八,都还是光棍一条,谁家姑娘愿意嫁进这样的家庭?
没过多久,万福真的死了。
在万福的尸体前,除了老伴流了几滴眼泪,谁也没有哭一声,因为他的死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母亲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共同商量老头子的后事。老大说:‘’父亲生前有过交代,一定不要火化,现在政策管得紧,您看怎么办?‘’
老二说:‘’我们偷偷地把爸埋了吧。‘’
母亲也无奈地说:‘’就照他的遗言办吧,就犯一次错!等夜深人静了,你们二人把他的尸体装进棺材,不声不响地拖到后山埋了算了。‘’
老二说:‘’原来的那副棺材早已朽了,要不要再买新的?‘’
母亲又说:‘’要是再买棺材,岂不是露馅儿了。这都是他的命,将就一下算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到了夜深,兄弟二人从房屋后面抬出十几年前为父亲订制的那副棺材,扫净了上面的灰尘,把父亲的尸体重新穿戴整齐,放进了棺材里,钉上钉子,再抬上板车。然后由老大掌把,老二拿一根绳子,一头拴在板车上,一头背在背上,在前面奔走。
一路上悄无声息,只听到板车轮子磨擦地面发出的颠簸声。天上挂着一轮弯月,月光很微弱,好在二人都是熟门熟路。
二人拉着板车,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往前走。又怕碰见熟人,只好走小路。小路上都是坑坑洼洼,一路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那棺材也确实是朽了,七摇八晃,把棺材小头的木板给晃掉了。万福的尸体先是露出了一双脚,慢慢地全部都摇出了棺材,很快翻落在地上。兄弟二人只顾埋头拉车,全然没有发现。
板车到了山坡上,二人已是满头大汗。他们一刻也不敢休息,选好一块地,便合力挖起坑来。
坑挖好了,赶紧从板车上抬下棺材,也没有任何讲究,就把棺材放进了坑里。牙根也没想父亲的尸体会从棺材里漏出来。看看棺材放平稳了,就开始埋土,就原有的新土,埋了个一抹平,就算完事了。二人累得不行,少作歇息,又一齐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就匆忙离开了。
有个规矩他们还是知道的,来去不能同道。来时走的小路,回去要走大路。
第二天上午,有村民上山耕地,见路中间躺着一具男尸,也不敢上前去看,马上给派出所报了案。
很快,来了一辆警车,下来几个警察,扯的扯绳子,划的划白线,说是要保护现场。叫来几个村民辩认尸体,都认识万福。
两个警察来到万福家里,兄弟二人还在睡觉,只有老太太独自坐在院子里落泪。
警察亮明身份,说明来意。老太太慌忙叫醒两个儿子。兄弟二人朦朦胧胧跟着两位警官,来到现场一看,都傻眼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尸体,分明就是自己的父亲。
兄弟二人只好他一句你一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向警官们说了。
村里干部也出面说了话,再说事情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只让兄弟俩作了个检讨,将万福的尸体重新收殓,叫来一辆拖尸体的专用车,送去了殡仪馆。
万福的大儿子长叹一声说:“爸,你千万不要怪我们,也许这都是天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