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长龙”

   一条弯弯曲曲的汉江流域，像一条盘踞在江汉平原的长龙，每年总要发几次威，直闹得两岸的百姓苦不堪言。

    汉江中游，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叫施高台儿。这个村庄有一个富户叫施伯成，这个人从来不因为自己有钱就欺压穷人，而是千方百计为大家着想。他号召老百姓都把自家的宅基地填得高高的，大水来了，起码能保住人和房子。

    施伯成为人厚道，在地方上口碑很好，乡亲们都亲切地称他施老爷。但他却发财不发人，两口子吃斋念弗，十几年也没生出一男半女，直到他们到了四十出头，老婆才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施老爷见自己有了延续生命的人，心里特别得意，把孩子当成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睡梦中也忘不了自己的儿子。

    为了孩子平安，当时有个规矩，越是金贵越要贱养。施老爷特别给孩子取了个难听的贱名字，叫狗屎。

    当时正是国民党统治时期，政府不当政，地方官儿只顾往自己兜里捞钱，哪管老百姓死活。多少年了，明知汉江两岸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年年搞得民不聊生，却从来没人过问。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这一年的秋季雨水持别多，汉江两岸特别是上游山东河南一带，一连下了十几天的大到暴雨，雨水直淋得人们睁不开眼。上游的洪水像猛兽似的通过丹江口，一泻千里，一下就淹了襄阳，钟祥，天门直到汉口。洪水来势凶猛，眨眼间就淹没了田地和村庄。一时间大人喊小孩哭，人们四散逃命，闹得昏天黑地，那才叫暗无天日。

    这时的施高台儿，幸亏台子高，别的村子都淹了，唯独施高台儿像一座孤岛，在洪水中摇摇晃晃。站在高台上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汪洋大海，水面上漂浮着很多被洪水冲垮的房屋和各种家具，还有人的尸体。真让人心惊胆寒。

    跟施高台儿离得近的灾民，拼命地向高处逃，不大一会儿，施高台儿挤满了哭天喊地的逃难人。

    施老爷忙前忙后接纳这些难民，首先叫他们稳下心来，然后打开自家的粮仓，让这些人在这里暂渡饥荒，等大水退了再想办法。

    施老爷这一善举，确实让很多人捡了一条命。大家都声泪俱下，表示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施老爷忙完了外面的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狗屎，等他再见到狗屎的时候，却让他欲哭无泪。

    已经十来岁的儿子被惊心动魄的场面吓得目光呆滞，谁也不认识，一脸傻相。让他吃就吃个没完，不让他吃也不知饥饿。

    施老爷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重的打击让他一时站不起来了。莫说一个血肉之躯，就是铁人也累垮了。家里人把他扶到床上，两三天才缓过神来。

    家里请来几个名医，为狗屎儿调治，只是稍有好转，人，还是傻傻的。

    一场大灾难，江汉平原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很多村子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由于当时政府的腐败，根本就没有准确的数据统计。施高台儿倒是增加了许多外来户。这些外来人在施老爷的帮助下，都在施高台儿安下家来，有的就在施老爷家干活，有的干起了手艺营生。

    有一家姓金的外来户，夫妻俩带着一个女儿，在施高台儿开了一爿杂货铺，专卖一些日用杂货，从中赚取一点微薄的差价来维持生机。

    转眼就过去了十几年，金家女儿也到了十八九岁，长得像花儿一样好看，取名叫"锦儿",一直没有许配人家。俗话说一家养女百家求，经常有人上门提亲，就是没遇上合适的。

    再说施老爷的儿子施狗屎，自从被吓傻了以后，在家里有专人看管他的生活起居，无事一般不出门。也该今天有事，因为伺候他的阿姨另外有点事情，临时离开了一会儿。再说这狗屎一向听话，都二十出头了，应该知道一些好歹了，也就放松了一回。

    狗屎一个人在屋里，把父亲平时喝酒用的瓷缸子拿在手上摆弄着玩，玩着玩着就走出了大门，直接来到了金家杂货铺。

    狗屎进了铺子，嘴里念叨着"打酒打酒"，

    柜上只有金锦儿一个人，见傻子拿着瓷缸子来打酒，以为是施老爷等着喝，就打了一缸子酒挮给他，准备去干别的事。

    还没等金锦儿转过身来，又听到傻子喊打酒。金锦儿转身一看，瓷缸子的酒没了。她以为傻子把酒倒到地上了，地上却看不到痕迹。一看傻子的脸，才知道是傻子喝了，嘴里喷出酒味来。

    锦儿考虑了一会儿，又打了一缸子酒挮给他，傻子接过酒来，又"咕嘟咕嘟"喝了。

    锦儿想阻拦也没拦住，两缸子酒少说也有一斤多，还不把傻子醉死了。心说施老爷今天是怎么了，如何要安排一个傻子来买酒？决定亲自送傻子回家。

    走在半道上，狗屎儿酒劲大发，一把把锦儿扛到肩上，飞快往家里跑去，嘴里喊着"睡觉睡觉"。

    锦儿在傻子肩上大声叫喊，没等别人听见，傻子已经到家了。家里人连忙救下锦儿，锦儿直羞得双手捂着脸，哭着跑回家去了。

    家人们见狗屎脸色通红，满身酒气，忙把他送到床上躺下。傻子吐了一地，床上也脏了，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

    自此以后，狗屎像着了魔似的，天天哭着喊着要锦儿，爬起来就要往杂货铺跑。大家看着像牛犊子一样的狗屎，只好把他锁进了一间小屋里。

    施老爷真着起急来，儿子都二十几了，是该娶媳妇的时候了。托了几个媒人，四处打听，看有没有跟自己儿子般配的姑娘。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一个合适的，两个多月又过去了，还是没有。儿子天天又闹得急，这该如何是好？施老爷的头发都急白了。

    实在没办法了，施老爷只好亲自去向金家求情。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也配不上金家锦儿，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锦儿的父母考虑再三，一是因为施老爷有恩于他们家，二是受当时封建思想的影响，傻子和锦儿经那么一闹，最难堪的还是锦儿。就这样，金家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施老爷千恩万谢，尽快选了个良辰吉日，添加了许多彩礼，把两人的婚事办了。

    锦儿这朵鲜花插在了狗屎上，心里虽然委屈，但那是父母决定的事，也只好听天由命了。都说姑娘本是菜籽命，落在肥处是颗菜，落在瘦处就是一颗草。这辈子只能是草籽之命了啊！

    傻子娶到了锦儿，高兴得手舞足蹈，也不顾羞耻，抱着锦儿不是亲就是啃。夜里在床上，也是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把锦儿闹得又羞又臊，见了人都不敢抬头。

    后来锦儿也想明白了，傻子就是傻，没有别的坏毛病，只要顺着他，他也听话。关键时候吓唬一句，他就不闹了。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这一天，锦儿要到河边去清洗衣服，傻子也要跟着。嘴里哼哼叽叽的，问他哼什么，他说锦儿身上有个宝贝，要锦儿把宝贝交给他。

    锦儿吓唬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宝贝丢到河里去，让你一辈子也看不到。"

    傻子马上就不吭声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哼哼起来。

    锦儿偷偷在河边捡了一块小石头，顺手丢到了水里，然后又吓唬他说："哎哟，宝贝掉进河里去了……"

    锦儿的话没说完，傻子听到水响，信以为真，吓得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扑通"一声，他跳进水里去了。

    锦儿没想到傻子会当真，吓得连忙高声喊叫起来："快来人呀，有人掉进河里了。"

    傻子根本不会游泳，一跳下去就冒了顶，只会"咕嘟咕嘟"地喝水。

    有个放牛的老人，听到喊救人，赶紧丢掉手里的牛绳跑过来。这老头也是江边生活了半辈子的人，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把揪住了傻子的头发，就把狗屎拖上了岸。

    老人有经验，赶紧对傻子进行抢救，让他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然后背起傻子就往回跑。

    锦儿在后面紧跟着。

    原来这位老人也是被施老爷救济过的穷人。

    施老爷赶紧打发人去叫医生。还没等医生赶到，傻子就醒了。他这一醒过来，又把人们吓了一跳。

    只见傻子一睁开眼，人们就发现他今天的眼光与平时的不一样，格外的亮，很有神，一点傻气也看不到了，脸上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从床上一坐起来，就叫了一声"爸爸"。

    施老爷激动得双泪齐下，抱着儿子哭起来。

    几天以后，狗屎的傻病全好了，成了一个正常人。那种英俊的神气儿也显现出来了，特像施老爷年轻的时候。

    一家人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还惊动了全村人都来贺喜。

    那个救他命的老人说："这种事，早在清朝时期就发生过，这叫：’好人有好报，上天早知道’，正所谓’水病还需水来医，善心自有善来还’。‘’

    施老爷也感概地说："这会儿我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狗屎和锦儿也成了一对恩爱夫妻，一连生了五六个孩子，个个聪明乖巧，惹人疼爱。

    没过多久，施老爷老俩口果然就含笑九泉，先后离世而去了。

    国民党政府也彻底垮台了，人民当家作了主人，施高台儿也成立了人民公社，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

    汉江很快就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国家花了十几个亿，在丹江口筑起了拦河大坝，既能发电又能控制水位。两岸都筑起了大堤。那条年年发威折腾老百姓的”长龙”，一下就变老实了，并心甘情愿地听从人民的调谴，让奔流不息的汉江水变成了人民生活的美好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