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大和夏作坤是老邻居,两家在一起住了几代人,谁也说不清有多少年。互相知根知底,脾气品性了如指掌。张老大这个人比较老练、实诚。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县城读高中,老婆去陪读了。平时只有他和十一岁的女儿丽丽在家。夏作坤这个人爱打小算盘,喜欢斤斤计较,生怕自己吃了亏。人们说他像《水汻》里的白衣秀士王伦,心胸狭隘,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人争的不可开交。幸亏他老婆李秀英为人厚道,这也叫好坏搭配,一物降一物。他们也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叫豆豆,上小学二年级。
这一天,张老大喂完猪忘了关猪门。那头白皮猪心里一喜,以为是主人顾意要放它出去,只吃了几口食就跑到院子里来了。它首先在地上打了个滾,站起来又抖了抖身体,接着蹦了几蹦,那意思好像是在感谢主人开恩。
张老大看到猪才知道是自己失了手。他见猪表现得很开心,突然生出怜悯之心来,自语道:“关的久了,想出来活动活动?那就让你放放风吧。”那头猪好像能听懂主人的话,一溜烟就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感觉很爽。它的眼睛在四处寻找着好吃的东西。隔壁夏作坤的红薯地就在眼前,它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它用长长的嘴巴在地里一拱,很快出现一个坑,坑里就有几个红薯。它得意地叨起一个,正在品尝着美味,却被夏作坤看了个正着。
夏作坤的红薯地就在家门口,正对着大门。夏作坤在家里做着家务,一眼就看到红薯地里有头白皮猪,禁不住火冒三丈,顺手捡了把镰刀,跑出大门,向那头猪砸了过去。那镰刀带着风,呼啸着飞过去。幸好是镰刀把砸在猪背上,那猪被吓得“噢”地一声跑走了。要是刀口落在猪身上,那头猪的下场肯定是很难受。
夏作坤耍泼似的吵开了:“张老大,你这人太坏了,大白天把猪放出来害人。”
张老大听到吵声,连忙跑出来解释,:“是不小心让它跑出来的,谁放它呀?”
夏作坤心疼地说:“好可惜好可惜,长这么好的红薯,被你家猪拱的大坑小洼的。”
张老大说:“你看损失了多少,我赔你就是。”
夏作坤却得理不饶人:“我知道你家有钱,上面有人。家里有棵弯杨树,说话作事底气足。”
张老大反而心平气和地问:“我家上面有谁呀?”
夏作坤说:“你姓张的是大姓,上边当官的多,连中央就有你姓张的人呢。”
张老大又好气又好笑:“你姓夏的上边当官的也不老少,你也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
夏作坤反而更生气了:“我姓夏的是小姓,该被人欺负。就算有几个当官的,可没一个替老夏家办事,胳膊肘往外拐!”
夏作坤的老婆李秀英从屋里走出来,说:“我说你个夏作坤,你是吃饱了撑得慌?还是吵架有瘾呀?你就是小事揪着不放,大事无能为力。”夏作坤这才气愤愤地回家去了。
张老大心里还惦记着那头猪,他要赶快把它寻回来,莫让它在外面又惹出祸来了。
过了几天,夏作坤开始挖红薯了。今年的红薯产量还真是不错,个头大数量多,一窝能挖七八个。只半亩地,却挖出一大堆红薯来,没有三千斤起码也有两千大几。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夏作坤起了个大早,驾驶着自家的旧三轮摩托车,拖上五六百斤红薯,准备到镇上去卖。
夏作坤的车子开到一个急转弯的地方,由于天太黑,车灯又不好,一不留神,车子翻到沟里去了。他的半边身子被红薯和车子压在沟里,怎么也爬不起来,只好连声喊救命。
因为太早,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过了十几分钟,才见公路上车灯一晃,开过来一辆轿车。轿车上的人听到路边有人喊救命,才剎住车,下来两个人扒开红薯搬动车子,才把夏作坤从沟里拖上来。但他仍然站不起来,还妈呀娘呀地喊疼,那两人知道问题有点严重,又拨打了“120”,把他送进了医院。
李秀英送走了夏作坤,看看天还早,又关门睡了一觉。直到天亮了才起来随意吃了早餐,刚把儿子送去了学校,她兜里那个老掉牙的、个把月不叫一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连忙拿出来按了一下通话键,然后紧紧地贴在了耳边上。李秀英的表情由晴天转成了阴天,又从阴天变成了狂风暴雨,她哇哇地哭起来了。
张老大听到哭声,知道有事,连忙跑过来。
李秀英边哭边说:“夏作坤断了一条腿,现在在县城人民医院里。”
张老大听到这个消息很吃惊。本来,他对夏作坤的印象不怎么好,但是他现在遭难了,一个人起码的同情心和善良的本性此时占了上风,现在要紧的是救人。张老大安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哭有什么用?你赶紧过去看看,家里就暂时交给我吧。”
李秀英说:“豆豆怎么办呢?”
张老大说:“不要紧,住我家吧,正好跟我家丽丽是个伴。对了,一定要多带点钱,不够的话,我给你添点。”说完转身跑回家拿来两千元递到李秀英手上。
李秀英很感动,她擦了一把泪说:“张大哥,你想的真周到。等缓过了这口气,我们再还你。真是太谢谢你了。”
张老大说:“别太客气了,邻里之间,不跟一家人一样吗?”
过了二十多天,一辆出租车由远而近,把夏作坤送回来了。
李秀英扶着拄双拐的夏作坤慢慢地走进了家门。只见院子里干干净净,三轮摩托车也回来了,猪圏里的猪比原来大了一圈,鸡蛋攒下了一箩筐。李秀英在屋里看了一圈,满心欢喜,感慨地说:“张大哥真是个好人!”
夏作坤却说:“他的心计太深,说不定背地里又使什么坏招。”
李秀英说:“你这个人就是没良心,总是把人往坏里想,若不是张大哥主动借我们两千块钱,恐怕你连医院就住不起,就你那点红薯能值多少钱?加在一起还不够交压金。”
夏作坤憨憨地笑笑,说:“我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曹操曹操到,张老大听说夏作坤两口子回来了,赶忙跑过来了。
李秀英连忙迎上前去说:“谢谢你,这些日子难为张大哥了。”
夏作坤看着张老大走进来,满脸带着羞愧的笑,没有说话,只是友好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张老大见夏作坤坐在一把圈椅上,一条腿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对拐杖放在身边。关心地问:“刚能下地走路?怎么不多住几天?”
夏作坤叹口气说:“老惦记家里,等石膏带子解了,我们就出院了,回来养着是一样。”
张老大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大意!”
孩子们放学了,豆豆背着小书包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住了妈妈的双腿。丽丽紧跟在后面。
张老大说:“豆豆跟我家丽丽相处得很好,丽丽天天晚上辅导豆豆做作业,老师前天还表扬豆豆进步很快呢。”
夏作坤看到家里没任何问题,才宽慰地说:“多亏了你们一家人。”
李秀英紧紧抱着儿子,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时间一晃就到了第二年暑期,张老大的儿子收到了从省城寄来的大学通知书,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夏作坤却为还不上张老大的两千元医疗费而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