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儿

   哈儿出生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哈儿有一个姐姐，他是二胎，拿不到指标是不能生二胎的。哈儿娘已有两个月没来月经了，这才面带愁容地对哈儿爹说：“我好像怀上老二了！”

    哈儿爹又喜又忧，喜的是要添人进口了，他早就想再生一个孩子了；忧的是村里没给他二胎指标，要是犟生了，村里这一关可是不好过，这可如何是好！

    两口子叽咕半夜，最终决定，暂时不向外面泄露怀二胎的事，哈儿娘出门还得用腰带把肚子捆着；哈儿爹紧锣密鼓地去办理二孩准生证。

    一晃就到了七八个月，哈儿娘的肚子再也捆不住了，哈儿爹仍然没拿到准生证。

    两口子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眼看孩子就要出生。纸里哪能包住火？村里很快知道了他们怀二胎的事。不容分说，妇女主任就要带哈儿娘去医院坠胎，不然就要罚一千五百块，还要收缴责任田。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全靠几亩责任田过日子，这样一来，全家人岂不是只能喝西北风了。无奈之下，只得随妇女主任到了医院。

    一个女医生要带哈儿娘到手术室打崔生针，也就是把药水注射到胎儿的身上，让胎儿死后自动滑落下来。哈儿爹跟在女医生身后，用一双颤抖的手，偷偷塞给了女医生一百元钱，并小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就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

    女医生本来就很同情孕妇，七八个月坠胎是很危险的。现如今见了孩子父亲的举动，心里更加怜悯，把钱退给了哈儿爹，只在用药上减轻了济量，她认为这并不是在犯错，而是在积德行善作好事。

     哈儿娘在医院住了四五天，孩子才生下来，是个男娃，而且是一生下来就哇哇啼哭。医生又给孩子打了消毒针，又放进温箱里保养了几天。孩子活下来了，这就是哈儿！哈儿爹激动的泪流满面。

    哈儿很快到了十五六岁。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很孤癖，不爱多说话，喜欢独处。长大了，反而越发变得呆了。读书读不进，光一年级就读了三年，老是坐在最后一排，个头快要超过老师。老师跟家长一商量，哈儿爹说：“就让他跟班上，混个小学毕业吧。”到了五年级，无论父母怎么劝、怎么骂，他就是不上学了，成了村里的一个闲孩子。村前村后的水泥路上，天天可以看见他的影子，像个“巡逻的哨兵”。

    其实“哈儿”并不是他的本名，就是父母见他憨头憨脑的，说话不用脑子，才“哈儿哈儿”叫他。叫的人多了，也就成真了。“哈儿”也算是地方方言，意思跟“傻儿”差不多。他的大名其实很响亮，叫刘亚洲，可惜就是没人叫，好像这个名不配他似的。

    俗话说“一个鸡娃憨，十个鸡娃刋”。踏入社会以后，很多人常拿他开心，还有人用一种瞧不起的眼神逗他。人们对他的态度，给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对他变成了一种精神压力，让他变得更加“哈儿”了。

    这天，哈儿又像往常一样，悠闲地在公路上“巡逻”。

    村里有一个小混混，也只有十八九岁，整天不干正事，总希望天上掉馅饼，经常在公路上晃荡。两个无事干的人正好碰上了，小混混带着一副轻渺的样子在哈儿脸上捏了一把，稀皮笑脸地说：“陪我玩玩吧！”

    哈儿看就不想看，只用胳膊拦开小混混的手，没理他。

    小混混从后面拦腰把哈儿抱起来，抖了两抖说：“连你也瞧不起我？小心我弄死你。”

    说实话，哈儿牙根儿就不想见到小混混，他计厌他动手动脚的习惯，宁愿一个人受寂寞，也不愿跟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他极不情愿地掰开小混混的手，从他怀里争脱出来，脸儿憋得通红，放出一句狠话来：“小心我隔壁哥哥揍你，他陪书记吃过饭。”

    小混混问：“是镇里书记还是县里书记？”

    哈儿说：“反正是书记！”

    小混混哈哈大笑，根本没把哈儿的话当回事。

    哈儿的话，不能说一点道理也没有。在乡村，就有这样的现象，如果一个家庭里有一个人当官，或者是很有钱，那么这个家庭里的人走出来，一定是很霸气，说话作事很牛逼。能够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吃饭，当然也不是一般人，说明这个人也算是个混得开的人。

    就像书上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没过几天，哈儿又一次碰到了小混混。这一次，小混混显得很开朗，嘴上还叼着一支烟，用一只胳膊搭在哈儿的肩膀上，满身酒气，牛里牛气地问：“你们家里人，哪个最牛逼？”

    哈儿说：“表哥！”

    小混混又问：“你表哥现在在哪？”

    哈儿又说：“公安局！”

    “哇赛，是够牛逼。他在公安局管什么？”

    哈儿停了一下才说：“很快就要刑满释放了。”

    “哈哈哈----”小混混又大笑：“一个牢改犯啊！？”

    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坐过牢的人，前几年，镇里为了尽快收起集资款和各种摊派资金，专门招聚那些坐过牢和打架不要命的人，组成小分队，在下面牵牛，赶猪、抢财物，这些人硬的拖锹过，软的死命挖，专门欺负老实人，老百姓说他们是国民党又回来了。有些地方还叫小偷当治保主任，混混当民兵连长，并美其名说是一物降一物。所以说，哈儿的表哥坐完牢回来，说不定还真是一个牛逼人物。

    这一天是哈儿家的大喜日子，他去年嫁出去的姐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哈儿转眼间当了舅舅。一大早，一家人就忙开了，又是买礼品，又是抓鸡子，油条鸡蛋挑了一大担。他们一家人要去姑娘家看外孙子了！

    临行前，妈妈对哈儿说，：“本不想带你去的，留你一人在家又不放心，到了姐姐家，一定要管住你的嘴，不许乱说话，不听话就不要你去了。”

    哈儿规规矩矩地说：“我听话！”

    在姐姐家一天，哈儿真的是很听话，吃完饭就往沙发上一歪，什么事也不要操心，就当没他这个人似的。他们大人们都嘻嘻哈哈的，叫宝贝唤乖乖，高兴得不得了。

    下午走在回家的路上，妈妈表扬哈儿说：“今天表现不错，没给我们丢脸，下次继续保持。”接下来又情不自禁地说：“你看你这个小外甥多可爱！”

    哈儿正在为一天没说话憋得难受，几次想插言都怕妈妈责怪。这会儿见妈妈准他说话了，这才没好气地说：“可爱个屁，像只猫头鹰似的！”

    妈妈见他一说话就不中听，扬起巴掌又想打。

    哈儿急了，争辩道：“你打我干吗？你们就是不喜欢听我说话！我今儿可是什么也没说呀，过两天要是姐姐的孩子死了，跟我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