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在S市最繁华的黄金地段，又新矗立起了一幢二十几层的写字大楼，就是这一幢幢雄伟的高楼才把城市的景象妆典得如此壮观。新大楼每天有一千多名高学历的年轻人在里面上班。大楼里外的卫生工作由小区物业代管，他们招聘了二十几个五十岁以下的保洁阿姨，每个人承包一个楼层，大楼内外时刻保持整洁干净，给人一种清爽爽的感觉。

    全权负责这项工作的是一个姓高的小老头，五十多岁，清瘦的高挑个儿，一个从来不得罪人的好好先生，别人给他取了个诨名叫“老小孩”。

    老小孩性格活泼开朗，不笑不说话，一看就是个极平凡的人，没有一点架子，啥人都可以接近他，有二十多年的党龄。年轻的时候在工厂里搞过副厂长，下岗后管过集贸市场，后来又在街道上维持过公共秩序。他还是个大孝子，母亲死的早，父亲已八十多岁了，仍然眼不花，腰不驼。他虽然也过了五十，头发都花白了，却很怕父亲的拐棍，父亲经常举起手中的拐仗教训他，叫他什么时候都不要为难老百姓，要多为老百姓服务，不准作任何违法的事。每当父亲发火的时候，他就会跪在父亲的面前，等着父亲的拐仗落下来，但父亲手中的拐仗从来也没有落下来过。有好几回年轻人尊称他老人家，他就会很严肃地纠正说：“请不要这样称呼，我的父亲还健在，还是个孩子呢！”“老小孩”的诨名就是这样来的。

    用他自己的话说，最近突然走了桃花运，领导安排他到新写字大楼去管理卫生，领导二十多个妇女，当了个名付其实的妇女队长。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老小孩一个人就管了二十几个女人，那还不把他抬起来当洋娃娃玩耍？

    老小孩每天的工作就是楼上楼下跑，一是检查谁的卫生搞得最好，二是作好后勤，哪里差什么东西，他可以跑跑腿。

    那些保洁阿姨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加上漂亮的着装和淡淡的妆容，恰似一朵朵开得正艳的各色鲜花，都想在进入老年之前最后展示一下自己的美丽。有的含羞带怯，有的热情奔放，天天逗得老小孩魂不守舍，就像置身于万紫千红的大花园一般。

    老小孩接触最多的是五楼的周敏。周敏是二十多个女人中长得最漂亮的，她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胖瘦得体，天生一副迷人的小蛮腰。周敏毎次看到老小孩，都会想出各种理由把他留下来陪自己说说话，套套近乎，显摆一下自己的漂亮身姿。

    老小孩天天融在女人堆里，不免有些心花怒放，但他想到领导的信任和父亲的拐仗，哪敢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他心里有责任，肩上有担子，生怕自己的工作出现什么差错，千方百计要把所有的阿姨都团结在自己周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把大楼里的卫生工作作好，给上级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

    周敏的想法可不－样，她认为自己一个弱女人，势单力薄，如果没有一个好依靠，岂不是吃了亏也没地方诉说？她初来乍到，一个人也不认识，想来想去也只有老小孩一个男人，而且他手里还有权力，也不论俊丑，一眼就看准了他。上班个把月来，她经常拿些热乎话去打他的心，毎天早上特意为他带些瓜籽、水果什么的，在干活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靠，还主动为他分担一些工作上的负担，只要有空儿，就主动代替他去楼上楼下检查工作。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当成了老板娘。

    双休日，周敏又打电话约老小孩陪她逛街，走在大街上，周敏挽着老小孩的胳膊，一个高来一个低，真像一对好夫妻。在服装商场里，她喜欢上了一件红色衬衫，并要老小孩帮她付款，说的是工资里扣，那意思就是想顾意套套亲近。老小孩表现得很是大度，总是笑眯眯的，什么都依她，就是只字不往“情”字上提。

     第二天周敏就穿上了那件鲜红的衬衣，脖子上再系一条洁白的丝巾，看上去又年轻了好几岁。她乘电梯上到顶楼，然后再由上而下地帮助老小孩检查各楼层的卫生情况。到了十楼，看见九楼的刘丽和十楼的鲁娜正在有说有笑地拖地。她并没有跟她们搭腔，直接在楼层里转了一圈后说道：“高主管说了，明天物业要大检查，各人的卫生一定要作干净。高主管还说了，搞不干净的还会扣钱。”

    鲁娜也是四十多岁，高个儿，大长腿，虽然脸上有些沧桑的痕迹，但女人味十足。她本来就恶心周敏，没好气地回道：“哪里不干净就说出来，不要开口就拿高主管吓唬人。”

    刘丽是从农村来的，看上去还有些农村女人的韵味。她也搭腔说：“哟，这件红衬衣把你衬托得更加漂亮了！是不是高主管跟你买的呀？”（由于周敏和老小孩平时过多的接触，已有风言风语流出。）

    周敏说：“是又怎样？他喜欢跟我买，我也喜欢让他买。咋的啦？没有人跟你买是不是心里很难受啊！”

    刘丽只是冷笑一声，并没答言，放下拖把转身回九楼去了。

    鲁娜却哈哈一乐道：“谁敢跟你比？你赚钱的本钱随身带，走到哪儿都有人爱。最好叫高主管跟你老公也买顶绿帽子，不然他会吃醋的！”

    周敏见鲁娜的话越说越难听，冲她一甩脸，扭动小蛮腰也下楼去了。

    鲁娜和刘丽在周敏眼里就是两个“钉子”户，见面就冷嘲热讽，从来没好言好语说过话。她已向老小孩投诉了好几次，就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开除她们，但老小孩就是不表态。

    其实老小孩并不傻，他早就明白周敏的心事，只是不好说破而已，顾意让她保留着美丽的憧憬。像这样触及个人感情的事，一旦处理不得当，就会适得其反，万一闹出什么矛盾来，岂不是叫周敏下不了台？也会在工作上带来很多麻烦！他正在等待的时机，最好让周敏自然打消自己的错误想法，一心一意作好工作。老小孩并不是寻花问柳之人，结婚三十年来，还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老婆的事。天天看着这些漂亮女人在眼前晃，老小孩有时也偶尔动过小心事，都说哪有猫儿不偷腥，哪有男人不贪色，只是没到动情时，有几次都想接纳周敏的主动，但想到了父亲的严教，都忍住了。他想，要是真的那样做了，工作上受到影响不说，要是家里人知道了，岂不是大麻烦？老婆和孩子们面前都不好交代，自己在家里还有什么地位？这不是自己往绝路上走吗？更重要的是气坏了父亲的身体怎么得了？决不能在自己快退休的年龄还惹出一身骚来！

    自从老小孩跟周敏买了那件红衬衣，周敏又在楼上楼下显摆一通，背后议论的人更多了，什么话到了女人们嘴里，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老小孩心里真有些紧张起来，心想也该找周敏好好谈谈了，不然真就成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实）也是屎（实）了。

    老小孩在大楼里也有一间不大的办公室。说的是办公室，实际上装满了保洁员用的工具，只在墙旯旮里放了一张桌子和小床。每天午休时，他都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屋，不是坐下来看看手机，就是躺到床上少眯一会儿

    这天他刚刚躺下，就见周敏像一阵悠悠的风，带着灿烂的微笑，缓缓地向自己走过来，然后动情地伸出双臂吊住了老小孩的脖子。老小孩看着她那动漫的小身段和一张俊俏的笑脸，他忍不住春心荡漾，浑身燥热，也抱住了她的小蛮腰，两个人紧紧相拥，两张嘴很快就吻在了一起！突然，天空中雷鸣电闪，大雨骤然而至，两个人倾刻间变成了落汤鸡……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老小孩睁开双眼，一场美梦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非常吃惊，自己如何会作出这般荒唐的梦？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揉揉眼睛，不耐烦地问：“谁呀？像狂风暴雨似的！”

    敲门的是六楼的王姗。王姗慌张地说：“你快去看看吧，刘丽和鲁娜跟周敏吵起来了，几乎要动手了。”

    老小孩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怀疑她们吵架的内容会不会与自己有关！？急忙跟着王姗来到五楼，只见三个女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个个都是脸红脖子粗。楼上楼下的保洁员听到动静，都跑过来围观。电脑前的员工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鼠标，只有少数人从坐位上站起来往这边观望。

    老小孩来到现场，破天荒地发了火，大声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刘丽见了主管，这才放低了声音说：“你来得正好，就凭你说说，都是靠打工吃饭，各人干各的活，她周敏凭什么无事生非，说我巴结男员工，喜欢小鲜肉，说的真难听……”

    鲁娜也抢着说：“她还说我顾意打扮得花里胡哨勾引领导，天天与你主管大人眉来眼去！明明是自己不要脸，非要把别人也拉进来。

    周敏也气势汹汹地说：“人正不怕身子斜，没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着就要伸手来抓鲁娜的脸。

    老高连忙上前阻止，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不可抗击的威严，并大声说：“回去干活吧，都是一些玩笑话而已，你们女人们就是是非多。”

    由于动静太大，物业经理也过来了。

    刘丽和鲁娜见惊动了领导，这才退让一步，怏怏地上楼去了。

    老小孩走到周敏跟前小声说道：“先干活去吧，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周敏还以为老小孩过来后，会以他们的私人感情为重，站在自己这边，把鲁娜和王姗很批一顿，为自己长长脸，没想到他把事情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周敏被鲁娜刘丽骂得狗血淋头，这口气如何吃得消？她憋得面红耳赤，气愤难平。她恨眼前这个不敢担当的男人，也恨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她用力把手中的擦桌布砸在地上，一把推开自己曾经倾心爱过的男人，不顾一切地挤出人群跑走了。

    物业经理并不知内情，也不知道周敏为什么会那么撒泼，只是看不惯那种顾意装出来的矫情，心里很反感，凑到老小孩耳边小声说：“像周敏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只花瓶，中看不中用！走了就走了吧。我看她到哪里也是一颗老鼠屎！”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围观的人们都散了，楼层里又恢复了平静。

    回到办公室，老小孩给周敏发了一条百把字的微信，在信里他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她的错误，希望她还回来，改变自己认真工作，并向她承诺，一定让大家改变对她的看法，自己也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然后，他两眼紧盯着手机屏，焦急地等待着回信。然而，周敏却一直没有回复。

    直至晚上，老小孩又拔通了周敏的手机，这回通了，电话里传出周敏伤心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