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村有两个年轻人,从小娃娃一直到成家立业,几乎很少分开过,感情好得只差换老婆。
他们一个叫刘青一个叫汪义。刘青管汪义的爸爸叫姑父,汪义管刘青的父亲叫舅舅,两个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一对货真价实的表兄弟。汪义只跟刘青小八天,两人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谁是哥谁是弟。童年的时候,他们无忧无虑,两小无猜,在一起撒尿和泥,摸虾捉鱼,到处都有他们的足迹,曾在槐花村留下了许多顽皮而有趣的童年故事。成年以后,由于家庭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两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刘青长得大耳肥腮,相貌堂堂;汪义却生得精瘦,相貌虽然没有刘青潇洒,个头却比刘青高出半个头。性格也颇有差异,刘青实在,乐以助人,作事大大咧咧;汪义却喜欢打小算盘,生怕自己吃了亏。两个人的脾气时而会碰出火星子来,最先让步的总是刘青,毕竟是血浓于水,只是再没有了童年时候的单纯。
岁月匆匆如流水,一晃就到了三十多岁,他们都成了家庭的顶梁柱,担负起了养老育小的大任。国家出台了好政策以后,刘青立志要在家乡干出一番事业,也不枉来世间一次。他打算办一家粮食加工厂,让槐花村的粮食都变成优质糕点、优质大米或者是优质饲料销往全国各地,把那些出门务工的剩余劳动力都集中在一起,走共同富裕的道路,一起步入小康社会。汪义也曾踌躇满志,却不是干大事的料,前怕狼后怕虎,特别害怕担风险,只能整天骑着一辆自行车东奔西跑,精打细算,靠小生意养家糊口。
这天清晨,空气清新,天地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东方泛起一片红云,太阳躲在红云里,小孩儿藏猫猫似的慢慢地露出头来。汪义把货篓绑在自行车后架上,货篓里装满了自产的新鲜蔬菜,迎着初升的太阳,飞奔在通往集市的公路上。
汪义今天的运气不错,不但蔬菜赶了个好价钱,还从几个小商贩口中获得了一条来钱信息。说是镇上的棉花收购站正在高价收购皮棉。
为了确认信息的真实性,汪义卖完了菜,专程去了棉花收购站一趟。果然看见收购站正在收购棉花,而且是八元一斤,比去年棉花大上市的时候整整提高了三块。
汪义信心倍增,心想这会儿有活干了,走村窜巷吆喝生意正是他的强项,打算沿途去试试,看看农户里有多少余棉。专走农户多的路线,高声叫喊道:“收棉花哟”。
果然是有买就有卖,有一个老头从屋里撵出来问道:“几多钱一斤?”
汪义慌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说:“我是帮收购站代收,价钱也是收购站定的,还是去年的价格,一斤5块钱!”
老头很少出门,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更不知道汪义说的是假话。想了想说:“我家里倒是还有一包去年余留的上等皮棉,正愁没人帮我拖到收购站里去,目前又急着用钱,就卖给你吧。”
汪义不慌不忙,心想这贩棉花的买卖还是有搞头。他走出了老板的脚步,到老头家里看了看棉花,果然是上等质量,忍不住满心欢喜。上磅一称,整整四十斤,要两百块钱才能买下来。其实他今天只是想摸摸底,实际上兜里只有卖菜换来的几十块钱。他试探着向老头哀求道:“能不能先把棉花拖走?下午再送钱过来?”
听说要赊账,老头说啥也不干:“我是等着钱上医院治病,你没钱收啥棉花?”
汪义见老头态度坚决,自己又舍不得放弁这笔转手就可以赚一百多块钱的生意,只得恳请老头先把棉花保管好,不要卖了别人,最迟明天来拿货。
汪义快马加鞭往回赶,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本钱的事,其实他家里很穷,天天辛苦奔忙也满足不了家庭的日常开支,更不用说存有闲钱。每次生意上遇到困难,他都会想到表兄刘青,因为刘青的家底比较厚实,再加上刘青脑子灵活,朋友多,来钱要比汪义容易,更何况刘青重兄弟感情,只要汪义开了口,从来没让他的面子掉到地上。
汪义心里有事,自行车跑得也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槐花村村口,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背后的公路上传过来,心里一阵激动,自语道:“想曹操曹操就来了,看来今天的生意准能成。”因为他对这摩托车的声音太熟悉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刘青回来了。
汪义慌忙把自行车停放在路边,自己站在公路上,只等刘青过来。
再说刘青这几天正在忙着粮食加工厂的事,机器设备都己到位,又到县上镇上来回跑了好几趟,总算是万事具备,只等营业执照批下来,加工厂就可以上马了。
刘靑心情不错,150型摩托车驮着他在回家的路上飞驰。刚到村口,就发现汪义向他招手。
刘青来了个急刹车,只听“吱”一声,摩托车便稳稳地停在了汪义的面前。
汪义高兴地说:“简直就是上帝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你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找我干嘛?”
汪义每每有困难就找刘青,再是表亲,次数多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把贩棉花之事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最后说:“只要有货,稳赚不赔,咱俩合伙干一把?!”
刘青想了一会儿才说:“只要是正经事,我都会支持你。这两天也正好闲着,就随你试试运气呗!”
汪义又说:“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近来我囊中羞涩,你能不能先垫点本钱?”
刘青太了解汪义了,心想他肯定是没本钱了才想起我来。但他仍然是选择帮他,反正又不是别人,只当是拉他一把,然后大度地说:“那不是小事吗?钱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谁叫我是哥呢。”
汪义一听,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高兴地说:“今儿咱哥俩能不能找个小餐馆随便喝两杯?”
汪义是啥人,刘青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他这是打肿了脸充胖子,为的是炫耀一下自己的社交能力,但刘青还是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咱哥俩就不要来那些虚头巴脑的,再说我还得回家拿本钱呀。”说着起动摩托车,“轰”一声去了。
汪义望着刘青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要说这汪义的小算盘真的是打得够精,他对自己的表兄还是留了一手,并没有把那四十斤皮棉的事告诉刘青。他认为那是自己单独谈成的生意,那百把块钱的利润就应该归自己独享,他打算先借刘青的本钱跑两趟,等赚到了钱再单独把那包皮棉拖出去卖掉。
刘青却是个实在人,答应过的事就要认真办好。他回家吃了饭,带足了本钱,开上自己的手扶拖拉机,丢几个大花包在车上,让汪义也坐在车箱里,“突突突”就出发了。但事情的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可能是因为新棉花还没有上市,陈棉花有的有有的没有,有的也许早就知道了行情,没有的只能干着急。反正他们跑了半天,柴油就烧了十几斤,却没有收到一两棉花。
汪义心灰意冷,暗自感叹道:“唉!真不顺心,眼看到手的本钱眨眼间又成了泡影,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幸运的是,他现在还有一线希望,就是那四十斤皮棉。得尽快找到钱,不然等那老头知道了收购站的信息,岂不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哪里才能拿到钱呢?再找刘青吧,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找别人吧,没有一定的感情基础谁肯借钱给你?夜里,汪义失眠了,直到后半夜,他才想起一个人来,心里一阵高兴,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汪义又骑着自行车出发了,以儿子要交学费为理由,从老丈人手里借到了两百块钱,气喘吁吁地赶到老头家,还好,老头啥也没说,就让他把棉花拖走了。
他突然感觉很内疚,按说这笔钱赚得是有点缺德,要是让刘青知道了,他会不会说点啥?但一旦钱到了手中,汪义马上就变得心安理得,反正是一个人干的事,就让它悄无声息的融化在空气里吧!但有句老话说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很快,汪义吃了独食的消息随风而走,很快就传扬开来了。大家都以为刘靑会把汪义臭骂一顿,甚至还会揍他。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刘青竟然一声没吭,就像啥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又过去了一年有余。这时候的刘青已成了槐花村粮食加工公司的老板,一个新型的农民企业家。槐花村粮食加工公司的一系列产品早已走出国门,即将打入国际市场。村里的很多人都成为公司员工,农忙种田,农闲上班,像城里人一样拿起了工资,这正是农民们最向往的生活。眼瞅着家门口的企业越来越壮大,人们更是越干越来劲。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欢声笑语,歌声飞扬,呈现出一派改革开放后的新农村景象。
然而,汪义却依然如故,天天骑着自行车满世界讨生活。他看着槐花村的男男女女都在刘青的公司上下班,每月都有稳定的收入,羡慕得泪水直流,几次上门请求加入,都被刘青以满员为由,而将他拒之门外。
虽然是碰了几次“钉子”,但汪义仍然舍不得放弁这个发财的机会,只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七十多岁的老舅舅搬出来为自己求情,刘青这才勉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