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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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第三医院正在招聘保洁员。凡身体健康、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下，都在应聘之列。月薪三千，包吃包住，男女不限。
唐老鸭是A市郊外农民，六十一岁，性格开朗、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这一天唐老鸭出门遛弯，无意间看到了招聘告示，一时高兴的呱呱直叫，就像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正想找事，事就来了。于是乎也不跟家人商量，直接就跑过来入了职。
唐老鸭的本名叫唐果，因说话嗓门大，喜欢跟人打招呼，人们才叫他唐老鸭，叫的人多了，真把本名给叫丟了，都过了六十岁了，大家依然是改不了口。但他并不像电视里的唐老鸭那么张扬，相反的看上去很是憨厚，很是本分，而且勤劳善良。他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养成了一种干事耐心、脚踏实地的习惯。
三医院的主管把他安排在了住院部，专门打扫病房和护士站。自从接收任务以后，他每天都是競競业业，把自己的区域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把生活垃圾和医疗废物都处理得非常规范。很快就得到了医护人员和住院病人的一致好评，连院长也高兴地说：“像这样的好同志真是难得！”
这天，专科病房里又住进来一位颈椎病患者。一见面，原来是自己同村的老乡季老歪。外乡遇故里，当然显得与众不同，遇到帮忙的事更是义不容辞，闲暇之余也喜欢唠唠闲话。
季老歪也跟唐老鸭一样，是一个老老实实的种田人，说话做事从不存在任何心计。两个人年龄也不相上下，只是季老歪有病在身，因此显得苍老了许多。季老歪年轻那会儿也曾是条哽汉子，为了家庭，更为了父母和孩子，他总是任劳任怨，再苦再累不吭声，再难再穷黙黙拼；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大病杠小病拖。随着年龄的增长，最终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最难治的就是这个颈椎病，发作的时候头晕目眩，上吐下泻，有时候甚至大小便失禁。不知道儿子在哪里得到的信息，说A市第三医院设有颈椎病专科，这才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慕名而来。
说起来也真是奇了怪，一住进医院，病情就减轻了不少，晚上也睡得很安静。也许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心情一好啥都好了。第二天凌晨，季老歪还正在梦乡里慢游，他梦见自己的病完全好了，而且变得身轻如燕，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飘飘然……
一个护士来到他的床前，护士携带的瓷盘和玻璃管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季老歪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护士那张漂亮的脸和六七只玻璃管里装着的刚从自己身上吸出来的鲜红的血液。他吓得语无伦次，护士却轻描淡写地说是验血。接着又是验尿，接下来还要作核磁共振。下午又作了CT，说是还有几项检查第二天再作。下班之前，四五个医生又来到季老歪的床前进一步询问病情。季老歪萌萌的，医生问啥他答啥，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医生们在一起叽叽咕咕好一阵，好像是在讨论病情，又像是在说闲话。季老歪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心里仿佛十五个吊桶打水一一七上八下的，他在思考着一个大问题，一场病治下来究竟要花多少钱。
医生们走了，唐老鸭来了，季老歪这才长叹一口气，发泄似的说道：“治疗还没有开始，已经花去了两万多，我真怀疑这医院根本就不是为咱农民开的。”
唐老鸭安慰说：“住进了医院才知道，原来钱都是纸作的！说它贵它就贵，说它贱它就贱，就看你要钱还是要命！”
“都说吃饭看家贫，穿衣量自身，我的家底你是知道的，原来连饭都吃不饱，孩子们也不曾读多少书，一家人都是靠力气吃饭。这几年虽然混得稍好一点，但哪里抵得上这样的蛇大洞粗……”
“那有啥办法？现在各行各业都在赚钱，医院也不例外。无论怎样，有病总还是要治的呀？”
季老歪哭丧着脸说：“就怕病治好了，家也空了，那还有啥意义？穷人只有死路一条！”说罢两行老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唐老鸭也动了怜悯之心，心里－激动，泪水也跟着下来了。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亲眼见到很多农村老人，劳累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拿不出医疗费而呆在家里等死。现在国家发展了，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为啥还是解决不了农村的医疗问题呢？他无助地望着李老歪，泪眼婆娑地问道：“医生没跟你说啥吗？”
季老歪说：“他们倒是没跟我直接说啥，但我从他们的言谈中，也听出了一些头绪，好像要为我做手术，要真是那样的话，费用更加成了问题。”
唐老鸭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做手术效果会如何，要是能根治当然好，像这种神经性的疼痛病是比较麻缠的，如果吃了一刀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季老歪的脖子又痛起来了，他痛苦地双手抱着后颈窝，吃力地说：“我明天还是出院吧，人不就是那么一回事？迟早总是一死……”
唐老鸭不甘心地说：“那也不能回家等死，要么转到乡镇卫生院去，那里医保也可以报销得多一些，再不行乡亲们也能凑一点。说句老实话，我认为像你这种情况还是要以医生理疗和自我锻炼相结合，说不定慢慢就好起来了，毕竟不是啥大病。”
季老歪抬起袖子擦擦泪，一把抓住唐老鸭的双手，重重地点了点头说：“这才是一句靠谱的话！”
第二天，季老歪对医生说出了要出院的想法。
医生吃了一惊，阴沉着脸说：“没搞错吧？我们已经为你作好了治疗方案，咋又不治了呢？是不是听了别人的蛊惑？”
季老歪理直气壮地说：“要说蛊惑，我就是听了你们的蛊惑，才到这里来的！唐老鸭说的才是贴心话。”
医生把情况反映到院长那里，院长很恼火，一拳落在桌面上，气愤地说：“这唐老鸭真不是东西，医院那么宠他，他却替别人说话，明天就让他滚蛋！”
2023年9月18日于武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