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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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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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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短篇小说)

   一

 赵家庄像一块绿色的地毯,紧贴在汉江边上。傍晚时分,村庄被袅袅升起的炊烟笼罩着,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狗吠之声。在一棵大皂角树下,一小伙儿把手指伸进口中,发出一声尖哨。不一会儿,从庄里跑出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一直来到小伙儿身边,一把拉住小伙儿的手,两个人翻过大堤,一头钻进河滩上的青沙帐里。

 正是小麦拔杆抽穗的季节,河滩里一片绿洲,晚风吹过,泛起层层波浪,跟奔流不息的汉江水遥相呼应。姑娘和小伙儿有说有笑地走过一段低洼地,然后穿过麦地,进了地头的一个不大的窝棚。他们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年轻人,小伙儿叫赵华,姑娘叫洪翠。

 赵华小时候就生得虎头虎脑,长大了更显英俊潇洒,貌似潘安;洪翠倒像个富家千金,生得肤白如雪,美若貂蝉,是赵家庄出了名的一朵花。赵家庄就在汉江边上,都说水乡出美人,赵华和洪翠之所以漂亮,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成长与汉江水有着不解之缘呢?也未曾可知。他们是同年同月生,而且都是独生子女,从小在水里成长,在沙滩上玩大,是赵家庄土生土长的俊男靓女。他们也像含苞待放的麦苗儿一样,情窦初开,刚过了十六岁,洪翠就一头钻进了赵华怀里,并表示这辈子非他不嫁。对于这段恋情,庄里人都认为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天赐的好姻缘。

  他们一直在赵家庄从小玩到大,到了十五六岁也不不知道害羞,直到谈上了恋爱,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汉江边的柳荫下和芦草纵生的沙滩上,或是在赵家庄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上,经常会看到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就这样一来二去,终于发生了本不该发生的事情,洪翠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一直到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不得已去告诉各自的父母。

 赵华和洪翠虽然都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但穷富程度却大不一样,赵华的母亲是一个长期的哮喘病人,每年的经济收入都送进了医院,境况一直好不起来。洪翠的父母却是一对靠勤劳发家的庄稼人,依靠住在汉江边的优越条件,除了责任田之外,又在河滩里开了四十多亩滩田,虽说是很辛苦,但经济状况却是庄上数一数二的富裕户。

 当今社会,讲究开放、平等、恋爱自由,孩子们都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只是不应该过早的闯入男女之间的禁区,干出了伤风败俗事情,长辈们却也无可奈何。有人说:“现在新社会了,不讲那些封建老规矩,都是男大女大的了,还不尽快商量着把婚事办了?”两个人都还处在朦胧之中,就要让他们结婚了。事情来的突然,让两个家庭都措手不及。赵华这边倒是没有什么话,只是为钱作难。洪翠那边却炸了锅,洪翠父母本来就不赞成这门亲事,如今女儿岀了事,洪翠父母把全部罪过都推在赵华一个人身上,恨不得要拿刀砍他。

 一时间闹得地动山摇,只差把赵家庄翻个底朝天。事情已经出了,不能看着他们瞎折腾吧。庄上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亲自出面调解。洪翠父母一是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二是不能看着孩子不明不白的出生,只得勉强答应亲戚接成,但条件必须是男到女家。

 赵华父母却又叫苦不迭,乡村里讲究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只能多跟女方说好话,急得直差跟洪翠父母嗑头。他们也只有这个独生儿子,母亲又是疾病缠身,自己的儿子是万万不能随媳妇而去的。

 通过进一步协商,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决定新事新办,就是男女双方一不算娶二不算嫁,而且是既不要彩礼又不送婚茶,将来,两个家庭都由赵华和洪翠负责,两边父母都由赵华和洪翠赡养。协议得到双方认可,于是赵洪两家同时大办宴席,赵华和洪翠先到赵家行礼,再回洪家拜堂。那几天,赵家庄比过大年还要热闹,两个人的婚事仍然办的风风光光。没过多久,洪翠就生了个漂亮女孩,有人说还是生男孩好,也有人说女孩也好,双方家庭皆大欢喜。

      二

 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的富民政策一年比一年好,赵家庄的农民有的去了县城,有的去了更远的大城市,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有的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过上了城市人的生活;有的赚得盆满钵满,回村建厂房开公司,为更多人提供了就业门路,村子里的光景也是一年更比一年好。

 赵华和洪翠却一直沉迷在婚后的蜜月之中,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甚至还暗自嘲笑那些整天为钱而忙碌的人。他们认为有钱是一辈子,无钱也是一辈子,只要睡得舒服,何必还要拼命地翻个身呢?每个人最终的结局都是一个小盒子,那几个平方的土地才是你真正的归宿。所以把世事看得很淡,他们的做人之道就是:骑着毛驴看着表,高兴一秒是一秒,搂着老婆捂着被,快乐一会儿是一会儿。

 赵华小时候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儿,什么事都由着他,要星星不敢摘月亮,长大了自然养成了惟我独尊的习惯。他认为有了一个漂亮老婆,这辈子足矣!整天跟老婆粘粘乎乎,自己不想干的事情任何人也休想请动他。对父母也没有好言语,说话都是吼的,就像上辈子欠他三斗陈芝麻似的。父亲见儿子不干正事,只能摇头叹息,有些话也不是做父亲的能说出口的,只得暗暗跟老伴使眼色。母亲只好心平气和地对儿子说:“华仔儿呀,你已不再是孩子了,我们也跟不了你一辈子,而且两边父母的责任都压在你的肩上,该是当家理财的时候了。媳妇儿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换来柴米油盐不是?有道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又伤肾来又伤腰,想想老人和孩子,发家致富才是正道啊!”

 也许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自然也就成熟了许多。这次听了母亲的一席话,赵华并没有出声,仿佛还在梦里,让母亲的一席话唤醒了,只是默默地低头沉思。赵华并不傻,只是有点贪玩,想想父母的希望,再看看那些发了财的人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自己依然是守着几亩责任田,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压力山大,这才意识到自己昏昏庸庸混日子是多么荒唐,立时就为自己作出了一个决定,趁两边的父母都还能行动,他要赶紧出去挣钱。其实他早就想带着媳妇儿出去打工,像一对鸳鸯比翼双飞,去外面闯闯更大更广的世界,这样的爱情岂不是更加充满色彩?只可惜母亲身体不太好,女儿又小,加上岳父岳母那边也要人帮忙,家里确实离不开人。只得让洪翠守家,自己一个人去闯天下。像一只刚刚长满羽毛的雄鹰,一翅飞到千里之外,只身去追赶打工的队伍。

 来到南方繁华的大都市,首先找到赵家庄的老乡,通过熟人的引荐,很快就找到了一份称心的工作。赵华发财的愿望很迫切,恨不得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他像突然变了个人,干活特别卖力,月薪一下子就拿到了八千五。每个月到了月底,赵华只留下一千作为自己的生活费,剩下的全部打到了家里的帐户上。

 自从赵华离家后,洪翠就觉得生活里缺了油盐,干啥都没味道,像三魂掉了两魂似的。这天突然收到丈夫从远方打过来的七千五百块钱,有道是人是英雄钱是胆,洪翠见到了真金白跟,心情一下子阴天转晴天。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公婆和父母,大家都特别高兴,都认为赵华浪子回头了。

   三

 赵华跟媳妇儿在一起过惯了恩恩爱爱的甜蜜生活,突然离开家乡来到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怎么也不习惯,但为了未来更幸福,他只能咬牙坚持着。他非常想念洪翠,睡觉的时候把枕头抱在怀里充当老婆,以此来缓解思念之苦。实在难受时,就跟洪翠打电话,而且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

 一转眼就过去了两三个月,不知不觉中,赵华的电话慢慢减少了,洪翠还以为丈夫在那边适应了环境,心里虽然抱怨但多少也有一些宽慰。又过了两个月,赵华打回来的钱也少了,到最后只有两千多块了。洪翠终于起了疑心,心里一阵难受,醋意大发,深信赵华在那边有了别的女人!

 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了当的问道:“华仔,你跟我老实交代,是不是把钱都给了别的女人了?”

  赵华豪无思想准备,突然被洪翠生硬的语气吓了一跳,心里十分疑惑,远在千里之外,她是如何知道了我的事情?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没…没有啊,哪有…的事呀?只是在这边熟…人多了,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呗。”

 洪翠从赵华结结巴巴的语气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又单刀直入地说:“你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跟我说实话,我还可以原谅你,不然的话我就带着女儿回娘家,让你父母在家里自生自灭。”说罢还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华慌了神,连忙说:“别别别,跟你实说了吧,我确实是把钱给了一个女人,但那是捐赠,是善举,绝对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打算每个月从工资里提出四千块钱捐给一个更需要用钱的人,事先没跟你商量,我相信是你也会这样做的。”

 洪翠停了哭泣,疑惑地问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你那么慷慨?是不是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赵华说:“你没有说错,是一个年轻女人,一个来自四川大山里的小姑娘,叫李玫,比我小了四五岁。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啃馒头吃咸菜,是一个特别需要帮助的女孩儿。她也跟很多人一样,不缺缺胳膊不缺腿,但她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把工资全部省下来救治母亲!”

 洪翠还是半信半疑地说:“我知道你会跟我讲情感故事,是不是想用情感来掩盖你的丑恶嘴脸?”

 赵华对于洪翠的不理解显得很无奈,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信不信由你,李玫的母亲本来就是先天性的心脏病,按说是不能生育,但为了延续香火,必须得以命换命。当年生下李玫以后,病情变得更加严重,经常心力衰竭,呼吸困难。二十几年来,李玫的母亲不仅要经常住医院,在家里也是药罐子不断,稍有不慎,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四川的大山区本来就很落后,经济条件特别差,尽管如此,李玫和她爸爸却一直没有放弁。可想而知,他们的生活该有多难!尽管李玫拼命挣钱,也供不上母亲的巨额开支。李玫的孝心感动了很多人,我们老板也是个善良的人,是他动员了社会上有钱人为李玫妈妈捐款,这才让李玫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这才有机会让她发挥出自己的才能。我进入这家公司的时候,李玫已经是车间主任,并且干的风生水起。我新来乍到,什么也不懂,是她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多帮助,我才得于熟悉得这么快。李玫妈妈的后续治疗还得不断地要钱,所以我决定帮助她,因为我的母亲也有病,所以更理解李玫的感受。”

 洪翠还是阴阳怪气地说:“我可管不住你,因为钱都是你挣的,支配权也在你手里,你想咋的就咋的,自己的老婆孩子哪有人家重要?!”

 赵华说:“你放心,我做事是有分寸的。我时常在想,我们家也不富裕,母亲也需要吃药,但跟李玫家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日子都是慢慢过来的,困难都是人克服的,作人要讲良心,要活出自己的尊严,活出自己的价值!”

 洪翠担心说:“话是那么说,就怕你在花花世界里忘记了自己几斤几两,认为自己生得人模狗样,就觉得任何事情都容易得手!”

 赵华呵呵两声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损毁自己的尊严!我现在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等我在这边站稳了脚根,就把你们都接过来,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唱):到那个时候把你抱在怀里,再叫一声亲爱的!”

 洪翠仍然是心疼赵华捐出去的钱,但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我真想过去认识一下你的那个李玫,捐了那么多钱给她,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仙女值得你那么上心。”

 赵华却为难地说:“还是算了吧,路途遥远,去来又得花去不少的路费,再说你来了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阴影。”

 洪翠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怕我去了给你们带去不方便。不过我说过我会原谅你,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再有别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只要你不抛弃我们娘俩,我也懒得去管你。”

 赵华又半愠半笑地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不出任何事情。”

  洪翠解开了心结,说话也开朗多了:“以后我们两个都要有一份责任,我在家里为你守着一方净土,你在外面也要为我保住半边江山。绝不能像有的夫妻那样,一个在那边寻找潘金莲,一个在这边勾引西门庆……”

 撂了电话,洪翠轻松了许多,但还是为赵华捐出去的钱而耿耿于怀,她琢磨着如何才能为赵华分点忧,堤外损失堤内补。她觉得现在是开放时期,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女人不应该受男人的约束,更不应该是三从四德的牺牲品,而是应该像男人一样,勇敢地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四

 洪翠从小就受到父母的过份宠爱,养成了爱臭美的习惯,特别喜欢打扮自己,再没钱也要把自己装饰得漂漂亮亮,什么衣服时髦就买什么衣服,因此干起活来总是碍手碍脚,生怕弄脏了自己。父母知道女儿的脾气,地里的脏活累活从来不指望她干。女婿也是个“花花公子”,不然的话自己家里买一台拖拉机、收割机什么的,也不致于花钱去求别人。

 庄上有个小伙子,名叫榔头,比洪翠大了五六岁,生得膀大腰圆,壮壮实实的,由于没有文化,三十岁了还没有讨上老婆。但他干农活却是一把好手,而且喜欢拾掇农用机械,像什么收割机、旋耕机,看一眼就可以操作。洪翠爸爸就是喜欢他,原来想的是自己的女儿要是能找一个像榔头这样的女婿就好了,可女儿就是不听话,偏偏爱上了一个“绣花枕头”。没办法,地里的收获和耕种还得花钱求榔头。其实榔头早就对洪翠垂涎三尺,就是倒插门也可以,他当时的想法是:要是自己真的成了洪翠的上门女婿,既能得到洪翠,又能得到她的全部家产,岂不是难寻的好事?只恨自己没有赵华生得标致。到如今,楖头仍然喜欢帮洪翠爸妈干活,一是可以跟洪翠多接触,二是因为面积大好造作,哪怕是少收点工钱也比干小面积划算。以往,榔头在地里干活,洪翠爸妈在跟前打下手,洪翠和赵华总是站得远远的,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如今赵华出门了,洪翠反而变得勤快些了,也喜欢走过来搭搭手,有时候也需要跟榔头碰碰手对对面什么的。洪翠本来就生得漂亮,穿得干净,每当离得近时,榔头就会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儿,三十年没碰过女人,不由得浑身发热,心里痒痒得难受,人也变得话多起来,力气也变得更大些。

 今年的一季麦收,洪翠全程都过来帮忙,而且跟榔头有说有笑的,几声榔头哥叫得他像吃了蜜桃似的,心里别提有多给力了,最后付工钱时,榔头硬生生的少收了两百块钱。

 打了几天交道,洪翠也感觉到榔头这人还是不错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眼看着父母的年龄渐大了,不能再让他们太辛苦了,不如把滩田承包给榔头去干,一年拿一点承包钱,只要不饿着爸妈就行,自己也不用跑来跑去多操心。

 洪翠把自己的想法跟父母一商量,父亲倒是没说什么,母亲却反对说:“劳动惯了的人-旦闲下来,那个日子才不好受呢?”

 洪翠说:“也不想想你们都多大岁数了,人一辈子总得休息几年吧,天底下的钱是挣不完的。”

 没过两天,洪翠爸爸又把榔头请过来帮忙抢种,洪翠这回突然心血来潮,要爸妈在家里休息,自己换了一身旧衣服,硬要到地里去跟榔头一起干活。洪翠爸妈见女儿心疼他们,从心眼里感到高兴。趁着休息的间隙,洪翠就把承包滩田的想法跟榔头说了,并问他想不想接收。因为榔头手里有农用机械,巴不得有大面积承包,立马就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问道:“这样最好,是不能再让你爸妈太辛苦了,但不知你打算租多少钱一亩?”

 其实洪翠对土地是一窍不通,对于租多少钱心里更是一摸黑,父亲曾跟她说过:“这滩田一年二季,只要不发大水,每亩至少收入一千多到两千,就算发了大水,仅上年一季每亩也能收入五六百。”洪翠只能根据父亲的预算,心里有个大概的标准,但她并没有把父亲的话告诉榔头,只是试探性地反问道:“为了两不吃亏,多少钱你才肯接受。”

 榔头见洪翠让他自己开价,两眼放出喜色,顾意挑逗性地上下打量着她,恨不得一口把她生吃下去。他看着身边的美女,享受着她优美动听的声音,感觉特别的舒服,又联想到这几天跟洪翠的频繁接触,心里早已有一种按奈不住的激动,今天要是错过了机会,恐怕这一辈子也别想再有下一次了。他兴奋地说:“你我都是一起长大的人,和尚不亲帽儿亲,哪能让你吃亏?再说我的农机具齐全,承包这几十亩土地也是轻而易举,至于年租费嘛,每年两万块钱,你看如何?”

 其实洪翠的父亲早就给洪翠说了一个标准,只要七八千块钱就可以了,当洪翠听到榔头给出的价位,立马就高兴起来,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话?”

 榔头顾意给出的高价,也是有他的目的的。他拍着胸脯说:“男儿大丈夫说出来的话就是铁板上的钉!只要能让你开心,就是不赚钱,我也心甘情愿!”榔头明显地心跳加快,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不…过呢!我这里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呢!”

 洪翠从榔头的表情里早已猜出了几分意思,却顾意扭扭捏捏地问道:“啥要求?你说说看。”

 榔头憋得满脸通红,这会儿反而不结巴了:“听说赵华在外面也有了个女人,其实你我也可以……”话说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两眼慌恐地望着洪翠,看她是什么反映。

  洪翠并没有生气,而是羞羞答答地说:“那可不成……”

 榔头一点也不傻,一眼就看透了洪翠的心事,激情一发而不可收拾,像饿狼扑鸡似的,一把将洪翠扛到肩上,快步向田头的小窝棚走去。

 田头的窝棚是洪翠的爸妈专门用来休息和守夜用的,也是赵华和洪翠当年经常约会的地方。里面有简易的床铺和两只小凳,虽然床铺上不干不净,但干柴烈火的两个人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很多偷情的女人都有一种共同的手段,那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当榔头把她放在窝棚里的床铺上,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嘴上却一直在说万万使不得。

 榔头早已是欲火难耐,哪里肯听她唠叨,伸手就要去脱洪翠的衣服。洪翠一把抓住榔头的手,另一只手推着榔头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那么大的交易,总得立个字据吧!”

 榔头已完全没有了自控力,但洪翠却不让他入身,榔头只得无奈地说:“你是知道的,我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哪里有纸和笔带在身上?要不我给点定钱予你,最多明天或者后天我把两万块钱送到你家里去,你看如何?”洪翠两眼紧盯着榔头那张如饥似渴的嘴脸,再无别的话说,这才开始解衣宽带。

    五

 事情过后,洪翠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怕,觉得自己突然成了罪人,有一种没脸见人的感觉。她觉得对不起养育她的父母,更对不起远在他乡的老公,要是让赵华知道了,岂不要塌天?再一想,你赵华不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拉关系,捐钱秀恩爱,我咋会有这个心事?我咋会撕破了脸去赚钱?我还不是想赚点小钱贴补家用?想到这里,心里总算是好受了许多。到了第二天,等拿到了榔头送过来的两万块钱,洪翠不但没有了一点愧意,而且还觉得身心轻松多了,既缓解了自己生理上的需求,又卸去了长期压在肩上的重担,父母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劳作了,真乃两全其美。

  晚饭后,榔头又发来了微信,要求再次约会。洪翠顾意要调他的胃口,没有理他。他又连续来了十几条微信,洪翠仍然是没有回应。

 第二天中午,心急火燎的榔头直接打来了电话。洪翠接过来,不自觉地以老婆的口气说道:“农忙时节,还不赶紧抢耕抢种,小心误了一时而损失一季!”说完又挂了电话。

 榔头天天打电话,洪翠天天不接,把个榔头急得七窍生烟,浑身冒火。到第五天上午,洪翠又接过电话说:“你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小心我告你性搔扰。我只想问问你,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是你家里还是我家里?”

 榔头说:“只要你接电话,办法总会有的。你过来,我带你去城里开房。”

 “那可好,你是不是怕知道的人太少了?”

 “你说到哪里?再去窝棚?”

 “依我说咱俩断了吧,免得你整天神魂颠倒,不务正业。”

 “那可万万使不得,咱俩的“夫妻”情份才刚刚开始,要是没有你,我的生命将会慢慢枯萎。”

 “你的生命枯萎不枯萎,关我屁事?”

 “宝贝儿,别逗我玩了,快拿个主意,你说到哪就到哪,你的话就是圣旨,给个瓢儿下海我也干!”

 “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不能白白给你,发个红包过来还差不多。”

 不一会儿,只听到洪翠的手机发出“叮当”一声响,果然有红包进来,用食指一点,立刻有两百元进了洪翠的微信余额。洪翠反而讥讽说:“你是个什么男人?总是把女人推在前头。看在红包的份上,跟你出个主意吧,县城里面有许多小胡同,如果那里面有一间属于咱俩的小房子……”

 榔头心领神会,立马就骑车到了城里,县城虽然发展很快,但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有很多“古迹”没有拆迁。榔头专门行走隐蔽线路,终于在一条胡同深处,以四百元一月的价格租了一间房。此房是一楼,单门出入,房东老太太住在二楼,如果一个人晚上来早晨去根本见不到房东的人。

 当天晚上榔头就把洪翠带过来了。不用分说,两个人在房间里又是一夜的云山雾雨,第二天早早的就离开了,果然是神不知鬼不觉,洪翠很满意。

 从此日起,这对不敢见天日的露水夫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规律,白天在赵家庄各干各的事儿,晚上就到城里钻胡同。

 农村人干活儿季节性强,夏季抢收抢种一结束,进城找活干的人慢慢又多起来了。反正在县城里有地方落脚,洪翠把孩子扔给了老人,干脆不回赵家庄了,也想在城里找个不出力的活儿干。一连三四天,活儿没找到,却见到了一些稀罕事。有一些外地女人,躲在阴暗旯旮里,为了三、五十块钱,就可以心甘情愿地陪一个陌生男人睡一觉,简直是一点自尊也不留,一点价值也没有。

 这天也是该着她有财,早晨送走了榔头,两只丫雀子在树枝上叫个不停,她无心去管它们,一觉睡到九点多,起床后梳洗打扮一番,然后关了门,扭动着圆圆的屁股准备再去街上逛一圈。刚走到胡同口,迎面碰到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头,只见他头上的几根白毛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几分傲气,一看就知道是个整天无所事事,吃饱待饿的老游子哥。那老头见洪翠很有几分姿色,着装又性感,而且还走着撩人的脚步,脸上立马露出淫笑,直截了当地试探道:“多少钱?”

 洪翠望老头一笑,心想他大概是把我当成“小姐”了,便随口答道:“一千块!”

 那老头立刻喜出望外,上前一步就来拉洪翠的手:“一千就一千,只要你开金口,我啥都没有,就是有钱。”

 洪翠却呆住了,原以为胡说一个价码把他吓跑,沒想到真就碰到一个不把钱当钱的人。

 洪翠见钱眼开,心说跟谁睡不是睡?便顺水推舟地把老头牵进了自己的小屋。闩上门,二人脱衣解带,立刻就拥作一处。二十分钟不到,十张硬杳杳的大票子就到了手。她做梦也没想到,钱会来的这么容易,心里话:这碗饭还真是好吃!

 从此她真的干上了出卖灵魂的买卖。

    六

 第二天只等榔头一走,她便开始拾掇自己,擦胭脂抹口红,垫胸脯露大腿,哪里性感露哪里。到了八、九点钟,又跟昨天一样,拿出为钱而豁出一切的胆量,顾意扭动着露着肚脐眼的小蛮腰,在胡同里走来走去,展花引蝶,见到男人还招一招手。这一招还真灵验,果然有人过来问价。今天却没了昨天的运气,真让她体会到了作生意不容易。她从一千降到了五百,又从五百降到了三百,仍然没有一个人上勾。第一天她只以两百块钱的价格接待了三个男人。但她仍然很满意,起码比在家干农活强多了。

 到了晚上,榔头又来了。 洪翠并没有把自己赚了钱的事告诉他,她要悄无声息地作个“有钱人”,到时候给赵华一个大惊喜。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洪翠的生意越做越精,三五百也上,一二百也搞。这样一来,生意果然是越来越红火,有时候一天要接待十几个男人。她除了数钱数的手软之外,身心也感到了疲惫。晚上还要陪榔头,她已不再像原来那样喜欢榔头了,甚至觉得他就是个讨厌的人。

 终于有一天,她跟榔头红了脸,并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来了也没有他的位置。榔头心里明镜似的,其实他早就看出来她天天在干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老婆,也懒得跟她深究,只得像乌龟一样,黙黙地把头缩回去了。

 撵走了榔头,洪翠更加方便了,生意上也更加放开了,晚上也可以利用起来。来找她的人,多半都是老头,因为他们大部分兜里都有钱,本来就闲得手脚长毛,巴不得有一个花钱买刺激的地方。还有一些人就是看上了洪翠的年轻漂亮。有时候来的人多了,还需要排队才能完成,对于有些生得丑的或者是身上有老人气味的人,都被她直接拒之门外。

 洪翠以为这个小胡同里无天管无地收,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谁也不曾想到,一个不起眼的人却坏了她的大事。其实洪翠的行为早就引起了房东的注意。房东是一个独居老太太,老伴儿死得早,儿子儿媳都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长期地孤独寂寞养成了她孤癖的性格,为人冷黙,少言寡语,除了买菜和倒垃圾出来走动而外,平日里很少出门。有一回老太太买菜回来,看见洪翠的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开始还以为是朋友之间互相串门,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见天天有人上门,而且都是些岁数大的,看上去还十分诡异,这才留了个心眼。这一留心不要紧,却让老太太见到了实在不想见的秘密。

 老太太十分恼火,心说都是哪里来的垃圾人,竟然把淫窝搬到家里来了。也不问青红皂白,拿起电话就拔通了110。

 不到半个小时,警车就来了。几名警官破门而入,把洪翠和一个老头抓了个现行。门外还有两人见事不妙,逃之夭夭。

 在派出所里,两个人都知道狡辩也是无用,只得老实交代了自己的错误。老头没有前科,交了罚款,通知家属把人领回去了。洪翠却一心想要见到赵华,心想只要把老公哄好了,还是有回转的可能。请求政府暂时不要把自己的丑闻告诉父母和公婆,直接打电话给了千里之外的赵华。对洪翠的处理结果是:行政拘留十五天,除没收非法所得外,另外再交一万元罚款。

       七

 李玫刚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又瘦又黑,衣衫褴褛,自卑得不敢与人交流,二十岁的大姑娘,却能看成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自从老板号召大家为她妈妈捐款以后,李玫肩上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人也变得活沷多了。两三个月以后,慢慢跟大家都熟悉了,言语也多了,虽然生活上仍然很节俭,还需要把大部分的工资寄回家里去,但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比从前几乎是判若两人,她个子不大,肤色油黑,模样儿却很好看,说话的声音像小鸟儿学舌,清脆而好听,而且性格活沷,有啥说啥,从不掖着藏着,特别讨人喜欢。

 赵华对李玫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处在那样的家庭环境,而且母亲已走到了死亡的边缘。换了任何人都会承受不了,而李玫却硬是挺过来了,表现出非凡的毅力和超强的处事能力。一个看上去似乎很柔弱的女孩子,内心里咋会那么坚强?那么镇定?不是任何一个平凡人都能够作得到的。赵华除了佩服和欣赏之外,还有几分崇拜,他特别喜欢看她工作的样子,那神情,那专注的表情,仿佛就是一个行家里手,让人无原无故就有一种亲切感。李玫虽然没有洪翠漂亮,但她比洪翠更多了一些高雅和内涵,更多了一些深不可测。

 与其说赵华很喜欢她,还不如说是从内心里尊重她。赵华认为,如果不是出生在那样一个贫困山区,李玫肯定不是一个寻常人。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光赵华一个,公司老板和很多员工都有同感。李玫太聪明了,在这样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社会里,聪明就是受人尊重的资本。也难怪,无论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到了李玫手上,都会迎刃而解。

 李玫有今天的精神面貌,还得感谢大伙儿的齐心协力,由于有了钱,李玫母亲的病很快就有了转机,李玫也得于从悲困中解脱出来。趁李玫在员工当中威信正旺之时,老板也不失时机地提升她当上了车间主任,从此以后,只要是从她的车间出来的产品,总是质量好,消路畅。

 值得庆幸的是,赵华一进来就被分到了这个车间,而且跟李玫走得很近,工作上也没少得到李玫的帮助和指点。老话说的好:“跟着蜜蜂寻花朵,跟着苍蝇找厕所”,赵华自从到这里上班以后,真就是如鱼得水,很多才智都发挥得得心应手,甚至让他感觉到过去的二十多年都是白活了,工作上越干越有信心,不到一年就被提升为小组长。

 正当赵华信心满满,感觉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家乡的派出所却打来了电话,洪翠出大事了。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许多次选择,甚至有些选择可以让你寝食难安。赵华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他最害怕的就是洪翠干出不要脸面的事来,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而且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难于启齿。他觉得人生仿佛就是跷跷板,轻的一头必然向重的一头倾斜。如果洪翠在家乡注重自己的人格尊严,守身如玉地照顾好老人和孩子,他的心是不会有丝毫动摇的,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恰恰相反,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

 经过深思熟虑,他终于作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给洪翠父母打去了一万块钱,算是替洪翠交罚款,也算对几年夫妻感情的补赏,并慎重地向法院提起诉讼,他要跟洪翠离婚。

 由于洪翠是过错方,赵华的官事很快就获得胜诉,四岁多的女儿也判归了赵华,暂由爷爷奶奶代养。

  再说洪翠十五天期满,被父母接回了家,真的是感到了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不但对失去赵华后悔不已,而且还要整天面对人们的冷眼,面对长辈们的唠叨。他变得萎靡不振,天天以泪洗面。无奈之下,只好主动打电话向榔头求和。榔头却对当初的乌龟王八之辱难以释怀,他犹豫不决地说:“原来只是想玩玩,真的要结婚,还得跟父母商量商量。”没想到连榔头也瞧不起自己,洪翠更加对人生失去了信心,几次想寻短见都被父母拦下来了。没过多久,洪翠父母也都病倒了,几亩责任田也荒芜了。洪翠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样的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安静,正在想着如何才能死得简单和轻松,榔头的电话却又打过来了。榔头在电话里对洪翠说:“我父母说了,现在找个老婆也不容易,只要你不再犯错,还是我们凑合着过吧。”

 洪翠激动地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赵华,再不想失去第二个你!”

 榔头说:“旦愿你还能为我生个一男半女,到老来也好有个依靠。”

 洪翠漂亮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的笑容。

 其实赵华的心情也是难受到了极点,毕竟离婚不是什么好事,它象征着人生的失败,也意为着命运的一大转折。

 正当赵华独自坐在寝室里痛苦落泪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捧着一束鲜花从外面闯了进来,单膝脆倒在赵华面前慎重地说:“赵华哥哥,你现在也是自由身,我想嫁给你作老婆,请你一定要接纳我!”

 赵华一时难于相信,以为是作梦,睁眼一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崇拜的女能人李玫!平日里他是很喜欢李玫,但那都是欣赏和崇拜,牙根也没想到婚配。他连忙也跪下来接过李玫手中的鲜花说:“你的行为让我非常吃惊,我哪里配得上你?让你作妹妹已经是委屈你了!”

. 通过一年多的相处,李玫早就觉得赵华完全适合自己。她说:“自从你捐资帮助我的那刻起,我就认定你了,原先只是想只有作情人当保姆的命,没曾想现在是我的机会来了!”

 赵华的心情立刻由忧变喜,他张开双臂把李玫紧紧拥入怀中,两个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2023年11月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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