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作家周晓枫的相识纯属偶然,去年七月份,我接到宣传部门的通知;中国作协部分作家到东方人类的发祥地泥河湾采风,我作为当地的作协主席理应在接待人员之列,七月二十日上午,我们在宣大高速化稍营高速出口接到以省作协副主席李延青带队作家采风团队一行,团队中一位穿绿上衣的女士特别引人注目,她有着一种说不上漂亮的超人气质,尤其那双洞穿世事的犀利眼神,让人感到在她眼前一切虚伪的包装都是毫无用处。我怀着探究的心理接近她,我用蹩脚的普通话向她介绍着泥河湾和战国古邑开阳堡悠久的历史,合影时站在她的身后,中午和晚上吃饭坐在一起,通过同行的作家介绍;我知道她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兼任张艺谋工作室文学策划。出版有散文集《斑纹》《收藏》《你的身体是个仙境》《聋天使》《巨鲸歌唱》。曾获鲁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十月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奖项。
晚上把作家采风团安排好休息,我回家从网上搜索关于周晓枫的信息和文章,周晓枫,可以说是近年崛起的一位散文大家。读她的《斑纹》,收放自如的视角,用情深峻的文字,以及笔下令人窒息的美感。似乎不是一个女性柔弱善感的心灵能够具备的重量。她作为"新散文"的代表,周晓枫的成就不仅表现在对散文文体的探索上,而且在思想上执着地表达自我体验,强调个体生命的感受和思考。她的散文是一朵朵思想的鲜花,在生态链中随时捕捉表象,以她的锐利文字和睿智的思维锤炼出思想的鲜花。熟练而卓越地运用汉语的能力,她的散文美的精致、细腻、淡雅、清理流畅而又蕴籍深厚。
“与人类同步结束伊甸园幸福时光的受难者是蛇,只因说出一个真相,蛇失去了迷人的翅膀。灾难不止于此,没有四肢,没有声带,没有听力,没有良好的视力……从此,这终日与尘土为伍、因残疾而匍匐的先知,累积了对天堂的仇恨──蛇最感兴趣的食物是鸟:那些惟一能够来往天堂的飞翔使者。它伺机偷袭,洗劫巢穴,吞食幼鸟和蛋卵。因为没有四肢的阻碍,蛇反而可以深入别的动物无法涉足的领域;明亮的歌喉和绚美的羽毛,将消失于蛇像地狱那样狭长而腥臭的肠胃。”和“蛇从不过多支付体力上的代价。蛇的报复往往超出必要的限度,比如,一个人要为他不识趣的打扰付出昂贵代价,以余生的残疾补偿它受到破坏的几秒种的宁静,直至抵押生命。” 这些段落处理生态世界和内心感情起伏的相呼应,无论在结构的掌控、素材的调节,情感的贯串,意境和语言的安排上,都有条不紊,贯穿始终。周晓枫的散文独抒性灵、表达真我,传递个人生命的体验和思考,她的散文保持着锐利、沉着、优雅的面貌。我忍受不了她的才华,女人可以漂亮,可以弱智,可以自怜,可以放纵,但不可以如此精明,如此深远,如此老道,如此超拔。
再比如,“令人迷醉的美至少要带点微量的毒,但那最美的,藏在月亮铜镜的背面,比邻死亡悬崖。在巨大诱惑面前,我们的警惕不足以维持冷静,反抗甚至让我们更快地向她靠拢──她那起伏的亡国的腰肢,使王不能在王位上保留坐姿。啊,让我们狂喜与绝望的东西已牢牢操纵在魔鬼的掌心。”和“蝴蝶从不炫耀自己的美色,除非出自飞翔的必须。现在,它们完全裸露翅膀上的精美工艺,正是因为,它们再也不会苏醒。观察蝴蝶需要它静止下来,并展开……它的美要求着、催促着它的死。制作蝴蝶标本不像树叶那样可以直接夹进书本里,那样会渗出体液,甚至最温柔的抚摸也会让它的翅粉脱落,破坏了品相──蝴蝶怀有洁癖,至死不能让人碰触。” 在于她对世间生存生物保持爱、敬畏和信仰,情感贯串的内在潜流。
我想,仅仅依靠这些,惊叹于自己的无所发现和她的敏锐执着。有人这样感叹周晓枫的文字,语言极佳,轻轻一笔,使人浮想联翩,意味无穷。她的散文突破了青年散文家用文字来养病的小,走出了一种沉着、冷静、优雅的姿态。最让人震撼的,莫过于她对事物及其本质表述的准确性。对某一个事物,不说到自己无话可说,不说到让别人无话可说决不罢休。周晓枫的散文,精妙华美,富有诗意,充满哲理,她笔端描述的情境流光溢彩,让人惊异。
在《你的身体是个仙境》中,周晓枫解读上帝和魔鬼同名,她给恶和丑一个出口,一个向善向美的转机。她关注女性自身,不只是停留在女性色彩的层面,她从女性的独特视角展现对生活敏锐和深微的体验。她亲近自然,从一缕光线,一丝气味,一片云彩,一种生物开始,寻找秘而不宣的哲理,找到世界的本然。在时代的凸透镜下,周晓枫发现了内在于其中的我,让那分裂出去的我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不在场的我重新回到自己中来,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了我们认为眼前是别人的人其实就是我们自己。她敬仰生命,从生活的现实领域或想像的虚幻空间,寻觅玄秘背后的真谛。她向往童话,打开一个个精致的童话匣子,越过历史的镜子看到藏在镜子后的未来。她沉迷音乐,从音乐的世界里打开一扇通往天堂的窗。她恋恋不舍童年和成长的记忆,看着曾刻下的青春履痕,在疼痛中蜕变。她捕捉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看到邮差所依的神旨,行凶者所具的寒光……文字凝聚她对人性的关怀。透过字里行间,我们看到另类的思考,独特的视角,那些极具灵性的书写、闪光的智慧带给人疼痛,感伤,震撼和力量。
晚上在电脑前沉醉于周晓枫的散文诱惑,一直到凌晨两点,想到明天还要到宾馆为作家采风团送行,恋恋不舍地关掉电脑。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我陪着周晓枫她们一行吃过早餐,把自己的长篇小说《龙脊》和现代诗集《扬帆远航诗选》赠送给周晓枫她们一行。她们来泥河湾这片古老的土地只有一天,却在我心灵深处烙下印痕。我在空闲时间总是不由自主的上网搜索周晓枫的散文来读。人的一生会遭遇无数次相逢,有些人,是你看过便忘了的风景。有些人,则在你的心里生根抽芽。但我却无法如周晓枫,我贫乏的文化底蕴与才情都不允许我,将一切说尽。
2014年8月;周晓枫《巨鲸歌唱》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类奖项。周晓枫以毋庸置疑的实力摘得鲁奖,著名作家、文学评论人邱华栋说:“这个作品很靠谱。”作为新散文运动的创作主将,周晓枫以其独特的极具痛感的文字和对世间万物极其细腻的体察与感悟,为读者提供了大量颇具先锋意识的散文文本和真实、新鲜的人生经验。《巨鲸歌唱》都将目光投射到各种动物身上,字里行间弥漫着浓郁的童话气息,用童话的视角观察世界和解读自我。在《巨鲸歌唱》的跋中,周晓枫称,许多大师和前辈的成功在于:简洁而有效地使用动词,尽量减少对形容词和副词的依赖,而我依然不悔对形容词的热爱,依然向死而生。是形容词带给我写作上安全感。我为周晓枫获得鲁迅文学奖赋藏头诗一首,题目《喜闻周晓枫获鲁奖》
喜遇古堡初识君,
闻名隐语唱巨鲸。
周郎醉花雄词厚,
晓风鸣鸟翡翠心。
枫叶霜剑魔法树,
获嘉才女在仙境。
鲁地求学梦无涯,
奖笑遥知惜离情。
我用短信把这首诗发给周晓枫,她回短信谦虚地说,她对古韵诗不大懂,谢谢鼓励。周晓枫的散文是使人明白;好的作家总会让我们感到一种熟悉的感动,用文字指引着历经九死千回后涅槃重生的光芒。好的作家也总会让我们如此陌生,我们不知世界可以如此博大寥廓,不是几声小调便可以弹奏。周晓枫说:我的文字,希望能够唤起读者久远而隐秘的记忆。是的,祖先,童年,伤痛,欢娱。她的文字不会缺少这样母题,但又并非仅仅是这些母题本身。读她的文字,像是被引领着走一道钢丝,而在钢丝上行走,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行走本身。坠落是死,抵达是生。愿我们怀着久远、谦卑、美好的信念,在晓枫的文字中抵达。
自我定位为“边缘”的作家周晓枫直说自己不善言辞,不会表达,在接受采访时也频频躲开镜头,被迫表达时也是言简意赅:“我的创作理念就是‘修辞立其诚’,先写我自己的内心,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宽阔的眼界,就只能先从自身写起,慢慢地再从自身到观察他人。”是的,在一个喧嚣与浮躁的时代,在一个众声喧哗“市场”搅动着人们享受不断攀升的环境,也许唯有诗歌和散文的纯文学,可以保持一方宁静的净土。在我印象里,周晓枫应该这个圣殿的信徒。
可是,今年春节过后,网上关于周晓枫的新书《宿命:孤独张艺谋》被网络媒体意外曝光,令当年众多的“张艺谋张伟平”分手谜团给出了一个最新版本的解答。书中涉及的有张伟平如何用谎言设计拆散张艺谋巩俐,张艺谋超生三子如何被人披露等众多内幕猛料,即刻令圈内圈外哗然一片,把周晓枫推向了风口浪尖。
我曾读过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一部小说《宿命》,不知周晓枫的书是否受其影响。东野的小说告诉人们;在人的身后,冥冥中似乎自有一股宿命力量在牵引。一转身,本当最亲近的人成了致命的敌手。我不明白,周晓枫一个华丽的转身,竟成了文坛侠肝义胆的女侠,“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就出手。”周晓枫自己却不认为自己写文章是为张艺谋“两肋插刀”, “我很想领受这份荣誉,可不得不遗憾地退回奖杯。因为,我不是有两把刷子的人,我顶多,是二把刀。可我怕疼,只想把刀插在别人的肋骨上:一把插在张艺谋身上,一把插在张伟平身上……我以为,自己这样做挺公道的。”她认为自己“不想给谁抹黑,也无意为谁洗白,我只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颜色。我从来不认为张艺谋是道德楷模,他甚至被视作的美德里,依然包含着复杂的成分。无论是过去完成时态的不幸,还是将来进行时态的麻烦,都应由张艺谋本人承担责任,我不认为他离开某个搭档就能立即一雪前耻。”
我读过《宿命:孤独张艺谋》后,在微信和周晓枫交流过对此书一些观点,巩俐和张艺谋一对有情人未成眷属,并不全因为张伟平调拨所致,也许张伟平夫妇有这方面的动机,但张艺谋应对自己负责。张伟平和张艺谋分手,其实最后失败的是张伟平,在演艺圈,有胆子对赵本山脑袋戳戳点点,既说明张伟平的飞扬跋扈,更说明张伟平的有恃无恐,他所恃是帐下大将----张艺谋这个世界大牌导演,就如三国时董卓倚赖吕布一样,一但张艺谋离开,张伟平应该明白意味这什么?毕竟倚赖十六年。当然我的观点只是虚浅的猜想,心理学有个词叫“确认偏误”每个人总会设法确定自己已有的观点,把新出现的反例当例外。“确认偏误”导致一个人越来越深地陷入在自己的成见里。周晓枫给我微信留言说,此书并非传记,只是从她的角度进行的个人观察,因写得仓促,有些语义表达含糊,但都以事实基础写的。是的,周晓枫作伟张艺谋文学策划八年,有些事张艺谋能忍,但作为文学策划的她却看不过,希望能够如实反映她所看到的幕后内情,但是,即使周晓枫有一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但作为女性,也许走进成功成熟男人的内心世界比走进泥泞的春天还要艰难。
周晓枫写此书的古道热肠,甚至比古人更有古风,所谓古风,比如为知己朋友不计生死,但是这本书不是为知己朋友写的,而是给在今人看来极度虚无的真相和正义写的,所以也更加珍贵。 由于撰写《宿命:孤独张艺谋》一书涉及到张伟平,周晓枫在文章中表示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出版此书,吉凶未卜。庞丽薇(张艺谋工作室负责人)帮我想过一些保护策施。无论是公司为我雇佣保镖,还是流亡国外躲清静,都是权宜之计,难以获得根本保障。张艺谋功成名就,受人瞩目,他竟然都难以自保,难以捍卫家人。”
周晓枫是对的,在大工业向数据时代悄悄颠覆的今天,在拜金主义与生命物质化倾向已经开始滋生的时候,如何与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保持与传统人间美好的诗意,憧憬、情感、信仰、使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人与自我的关系、不会被唯理主义与拜金主义所浸染,才更富有时代意识和未来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