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延安》到《延河》有多远
众多周知,《回延安》是贺敬之的代表作之一。诗人以“赤子”自居,亲切地称呼延安为“母亲”。难能可贵的母子深情尚可明鉴,怎能不感地动天?
峄县(今山东台儿庄),是贺敬之的第一故乡。故乡给了他生命,也给了他苦难。当年那里有贫瘠的土地、简陋的房屋和战争(台儿庄大战)的硝烟。我想,这些必定都是贺敬之刻骨铭心的记忆吧!
16岁的时候,他到了延安。从此,延安就成了他的第二故乡。这个故乡给了他新的生命和诗的尊严。17岁的时候,他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党的光辉,温暖地照亮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延安也给了他文学素养。鲁迅艺术学院的求学经历,让他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的生命的意义是动感的,也是多层次的。自然的生命与政治的生命亲切握手,完美拥抱,筑就了非凡的精神丰碑和卓越的文化口碑。1946年,因工作需要,贺敬之离开了延安。再回到延安的时候,已经是1956年了。十年阔别,兴奋几何?激动几何?喜悦几何?说什么都得感谢团中央组织的西北五省(区)青年造林大会。否则,延安的影子,还只能是在诗人的脑海里日夜萦绕。
三月的夜色,依旧穿着防御寒冷的外衣。诗人一边哼唱着写诗,一边激动地流泪。不知不觉间感冒光临,诗人的嗓子失声,不能登台朗诵《回延安》了。贺敬之回京以后,《回延安》就发表在了《延河》杂志上。
一个“回”字,落笔素笺,喜极而泣,激动万分,溢于言表,但又不失荡气回肠。全诗突出了一个“情”字。感情,真好!情感是人类的生命的枢纽,也是诗歌的生命的主宰。正像《红楼梦》的思想核心是“情”字一样,《回延安》,又怎是一个“情”字了得!一个“情”字就是诗情画意,一个“情”字就是万语千言。情在山水间歌唱,亦在文字间流淌……
心灵跪倒在延安的怀抱里,诗人深情地发出了“母亲”的称谓:“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他的第一故乡呢?可想而知:“千声万声呼唤你,峄县母亲就在那里。”正像乡愁诗人余光中所说的那样:“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这是一位被两个母亲深爰着的游子呀!怎能不诗意心扉?怎能不泪透文字呢?诗人于坚在《黄果树瀑布》中有言:“我周身湿透,我有湿透的话要说。”《回延安》中的话,就是湿透的话,就是掏心掏肺的话。
从心底里面走出来的文字,才是最为美妙的。《回延安》不仅陶醉了作者,也陶醉了读者。它不但是一面爱国的旗帜,而且是一曲爱党的颂歌。“想到作为它队伍中当年的一个小兵和今年还活着的一名老兵,我不能不感到无比荣幸”,现当代著名革命诗人贺敬之如是者说。电影《小兵张嘎》是打击敌人的精神武器,诗歌《回延安》是建设生活的文化药方,不也是充满战斗的活力吗?
如此大作,发表在《延河》杂志上,理应水到渠成,情当顺理成章。可历史真相并非如此。三个字——不顺利,四个字——一波三折。请看下文分解。
除了贺敬之以外,《回延安》的第一位读者想必就是郭强了。1956年的时候,郭强是西北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他被单位委以重任,去西北五省(区)青年造林大会作专项采访。郭强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他喜出望外地住进了贺敬之的房间。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有两张床,贺敬之显然是先来的,在靠里面的一张床住下了:“领导安排让你住这儿,与贺敬之同志住在一起。”贺敬之凭借《白毛女》的剧作,早已是斯大林文学奖的获得者了。一听这话,郭强喜形于色,心情比吃了蜂蜜还要香甜。当时的三月天的河水呀,清澈见底,已经开始流露出春天的气息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交谈甚欢。郭强同志捷足先登,准确地说是先下手为强了。要不,别人怎么会说老郭是强子!这是什么情况?还不是因为他从贺敬之的手里“淘宝”到了《回延安》的初稿吗?
其实,当时贺敬之只是谦虚地寻求诗歌创作的进步,想请郭强给作品提提意见。这就好像是写完了《白毛女》的初稿,请丁毅同志提提意见一样。丁毅是动了口的,肯定提了不少的意见。丁毅是动了笔的,肯定润色了不少文采。可是郭强同志呢?估计什么意见也没提,只是啧啧称赞:“好!好!!好!!!”贺敬之也没有想到,郭强同志竟然将它视为“机密”,爱不释手了。就这样,郭强同志把这件称心如意的特稿藏在了身边,计划一鸣惊动中国整个新闻界。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其实当时已经是东风了。只是北风顽固,还不愿退出它贪恋的历史舞台。郭强回到省城西安以后,演唱和朗诵都安排好了,正准备播放《回延安》哩,却遭到了主编的拒绝。这真是一个“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的主编呀!郭强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毕竟端着人家的碗,就得听人家的话,就得看人家的脸。否则,你就是十三属相中的“鱿鱼”了,准备被人家炒着走人呗!
无奈之下,郭强同志的精神仍不服输,他改弦易辙,开始忍痛割爱,向《延河》杂志恭送这份大礼。途中,西安《工人文艺》的编辑杨小一看了《回延安》的诗稿。这一看,可不得了,真验证了青年男女相亲会上的那部神话——一见钟情。“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可惜当时没有这样的台词。我想,即使有,杨小一编辑也会唱出对台词:“哥就迷恋歌,歌是哥的传说。”杨编辑拍着胸脯“啪、啪”地响,打包票似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工人文艺》和西北人民广播电台同属西安,同属中国,同唱一首歌,共圆一个梦,不分彼此,不分你我,让我们发表了吧!
唉!旧戏重演,这只是小杨的一厢情愿,一头发热,属于单相思哩!他和郭强记者的处境一样,都当不了各自的“头头”(指领导,抑或是上司,旧时指长官)的家,成不了“头头”肚子里的蛔虫。又一个不识货的主编问世了,笑傲江湖似地站在天地间。文学的天空,仿佛又多了一块乌云。它不会笑,让人看了只想哭。可是又不好意思哭出来。哭笑不得,那种滋味,甭提有多难受了。可以说,想要多难受,你就有多难受。要不,人家怎么会说:“乐是自得其乐,恼是自寻烦恼。请你不必太在意,洒脱一些过得好!”
主编不识货,天空就不应该埋怨大地,大地更不应说埋怨天空。怨天尤人,又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呢?心中有火,已经烧着肝了。赶快施救,就别再烧着眉毛和胡子。“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到家”,但终究还是好事多磨。《延河》的副主编是位真正的鉴宝专家,他胸怀宽广,深知《回延安》的份量,毅然把它发表在了1956年7月的《延河》月刊上。至此,《回延安》才得以第一次和广大读者见面。只不过,这次刊发的不是初稿,而是定稿。按照惯例,刊文就必须和作者打招呼。于是郭强同志就给贺敬之写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贺敬之见字如面,亲笔写信,并把《回延安》的定稿一起寄给郭强,表示同意刊发。郭强欣喜若狂,他又淘到了一件宝贝。《回延安》的定稿,不是印刷体,而是手写体,不但有诗歌的神韵,而且有书法的雄劲。郭强照手稿立即给《延河》抄了一份,把原稿保存到了心底最深最爱的地方。
我看到《回延安》的时候,正值中学时代。中学时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广大青少年更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重走延安路。中学《语文》教材怎么能够没有文学的身影呢?否则又该如何诠释“语文”二字呢?语言和文学,这是我见过的关乎“语文”的,最完美的解读了。《回延安》和青春一起舞动,给苟且的生活送去了诗和远方。
贺敬之曾任中宣部副部长、文化部代部长,曾获斯大林文学奖、中国诗魂金奖。他的一首诗歌,发表之路尚且如此坎坷,更别说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写手了。写作应该淡化功利色彩,不能只往钱眼里钻,也不能硬往虚荣心上撞。地位卑微不怕,坚持原创就好。语言羞涩也不怕,笔耕不辍就好。报刊发表受阻不怕,还有杂志在等着你哩!杂志发表受挫也不怕,还有报刊在等着你哩!一种报刊大门紧闭不怕,还有两种报刊城门大开哩!三种杂志转动势力的身价也不怕,还有五种杂志敞开博大的胸怀哩!“成功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不要因气馁而败坏了文字的美好心绪。我愿你以笔为枪,以心为马,在写作的战场上,不断地练兵。只有这样,你的思想才能够茁壮成长。只有这样,你的情感才能够悟出真谛。只有这样,你的作品才能够经得起历史、时代和人民的检阅。
手和足是一家的兄弟,笔和墨是过命的交情。手中的那支笔呀,始终闪耀着思想的光华。即使身体倾斜,它依然心灵不倒。《回延安》到《延河》,到底有多远?就上述的一波三折而言,既是两个拳头,又是一颗爱心。
总之,延安,你好!延河,你好!感谢诗人,感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