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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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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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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安岭,我心中的圣地

     情难断,

    梦里皆兴安。

    绿浪千重林似海,

    冰凌百丈雪连天。

    冬伐夏耕艰。   

    这是我早些年因常常思念大兴安岭而写的一首《忆江南》词。

    四十多年前,我从城市到大兴安岭,仿佛觉得像是从沙漠到了海洋,那“海,是林海,是有无数绿色生命构成的海。站在大兴安岭的高处,极目望去,山山岭岭绿得透了,层层叠叠、无涯无际,象无尽的绿浪不息地翻滚。走进森林,就像进入海洋深处,林木森森,遮天蔽日。漫山遍野的落叶松,积翠涌岭。一片片桦树林,叶是绿的,树干漂白漂白,充满着柔情蜜意。更让人赞叹不已的是樟松林,一棵棵高大陡直,参天立地。大森林充满着神奇,充满着生机。在大城市生活,见惯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密密匝匝的水泥建筑,让人窒息,让人烦躁不安。面对生机勃勃、挺拔坚毅的森林,真是让人心畅意舒。

    那时,铁路刚修到塔河,人烟尚稀疏,大兴安岭开发才十年,原始森林的风貌基本上还没被损坏,沉沉的一条铁路线,也只象沉在海中的电缆,隐蔽得透了,间或,一个个的林场储木场,也是整整齐齐的被绿浪环围。

    而后,仅仅十年,我怀着无限的恋情,和无奈的心情,离开了大兴安岭。坐着火车,望着森林,铁路、公路延长了,增多了,象一把把无情的手术刀,切割着绿色的海洋。沿线,秃兀了,稀疏了,象垂涎生命老人头上稀疏的头发,纵深处,再也见不到雄伟的樟松林,密匝的白桦林,所见只是稀疏的小树和那无数枯干焦黑的树墩。仅仅十年,大兴安岭比人衰老得还快!

    那是个说不清的年代,上上下下都讲阶级斗争,讲政治挂帅,批林批孔,防止资产阶级复辟。做点善事、益事的,似乎只有孩子和还存有本性的老百姓了。年年伐木大会战,年年岁岁,指标多少万方,超额多少万方的口号,响彻林区。长期住在山上林场窝棚子里、就着盐水啃窝头的伐木工人,用油锯“突、突、突哗、哗、哗,日夜不息地扫荡着森林。往来于储木场的爬山虎轰鸣肆虐,拖拉着一棵棵原木,无情地碾压拖扫着嫩苗幼树。林区的各行各业各单位,都有任务,都有指标,都要组织上山伐木。于是林区热闹了,男人女人,干部工人,扛锯提斧,坐着跟着卡车、马车、架子车,涌向森林。附近山上光了,没有一棵可伐的,便走向更深更远的林子。

    学校也要停课,学生也有任务,这便是开门办学。校长书记经过讨价还价,忧心忡忡地领回了任务,动员分配。毛大的学生,扔了书包,三五一组,拉着架子车,提着歪把锯。十几岁的毛孩子,大的伐不下,抗不动,只好伐未成材的,离道远的,拉不出,只好伐道边留下的母树、幼树。还是完不成定下的任务,孩子们和老师都急得冒火,老书记狠狠地说,管他的,尅就尅。

    “时代出英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人所能及的地方都有大会战战士的身影。真是一场伟大的人民战争,这些战士,会伐的不会伐的,一起啃嗜着可怜的大森林。经过大会战,所伐的林子一片狼藉,树冠四处横卧,树墩敞露无遗,一个高比一个。谁也不去理会这些,任务完成了,超额了,大会战取得伟大胜利,

大会小会、表彰奖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大会战年年高涨,年年增多,目标逐年升级,储木场堆积如山,原木流水般地从大森林运出。生产量大了,人也多了,居民点急切膨胀,并向森林蔓延,越来越多的树木,被当做烧柴填入家家户户的炉炕。

    大兴安岭,你是荣耀,还是悲哀?奉献、被摄取,那么,你的回报呢?

    记得春天,带领学生到山上植树,见到前几年还是繁华茂密的森林,已被剃伐得稀稀拉拉,心底是多么地酸痛。“同学们,记住,认真栽种,坑要挖得大,土要铲得松,深埋,紧培,水要浇透,栽一棵,活一棵。孩子的心灵最纯,也最爱森林,都尽力种好每一棵树。人小,挖不动布满植被的土,就用细小的手去扣,去刨。手磨破了,不吱声,坑挖好了,一人便小心翼翼地把树苗按上,一人哼呲哼呲地培满土,两个人再围着树苗踩呀踩,然后将预备好的水细细地浇在树根部,待都渗了下去,再浇它个透,便高高兴兴地去种另一棵树。个别调皮的孩子,种得很快,就去检查。那哪儿是种树,就是插树。问,怎能那样种?回答说,好多大人都是这样种的。真让人意外!孩子经过教育后,认识了错误,再一起补种好。但是,那么多被一锹、一插、一踩糊弄的,只有看着心悸。大会的报告中,报纸上,广播里,统计的植树造林多少面积,多少成果,其实真正成活的有多少?

    毕竟砍伐得多,栽得少,成活得更是少得可怜。大兴安岭能不迅速衰老吗?

    由于森林被恶伐,而且得不到养护,大兴安岭的生态改变了。气候变得干燥,风也多了,大了,于是林火也频繁了。一年两季,春旱、秋枯,森林里大火小火防不胜防。

    一有火情,林区机关所有的工作都要停下。成年男人都要参加扑火,一批接着一批。有时上空整日烟雾腾腾,天日昏昏,人心惶惶,吃不香睡不宁,谁也无心思干工作。

    有一年,一场大火烧到了跟前。晚上,镇的三面都可见火光熊熊,烈焰腾腾,夜空都映得红了。能去扑火的都去了,谁也不会躲在家里,眼睁睁地望着火势一片片扩大,逼近。最终学生也被拉上山去扑火了,本来就没有心思读书的孩子却比平时听话了许多,这些孩子一个距一个站立在防火道边,看着火象一群疯狂的野兽狂奔乱跑,东串西串,气势汹汹地吞噬着大森林。他们不愧为森林的孩子,一个个动也不动,死死警惕着随时可能窜来的火苗。午夜,寒风刺骨,视森林为生命的孩子们不顾寒冷,困倦,都坚守在防火道上,望着那火势渐渐消去,火焰渐渐下落。

    又是十年,就在1987年,大兴安岭发生一场震惊海内外的特大森林火灾,可怕的二十八天,林区的人们不知经历了多少折磨!大兴安岭还是毁掉了五分之一的森林资源。那灼人心肺的火啊,烧痛了多多少少与大兴安岭有着情感人的心啊!

    啊,大兴安岭,我只能遥望,只能祈祷,只有清泪撒向你!

   俄罗斯诗人普希金有首长诗,叫做《渔夫和金鱼》,讲被放生的金鱼许诺渔夫有求必应,但渔夫的老婆贪得无厌,索要无止境,终于让神鱼震怒,于是好梦做尽。那是童话,但愿大兴安岭不再重蹈这个童话。

    我一直在祈祷,一直在期望,我心中的圣地,大兴安岭,还能返老还童么?

    大兴安岭果真返老还童了。

    前两年,我回了一趟大兴安岭。阔别了30多年哪!那天上午,火车由嫩江平原渐渐驶入大兴安岭,我不顾他人打开了车窗。列车员过来说,是该开开窗了,一会儿你就会感到空气特别新鲜,这就是俺们的大兴安岭,令人向往的绿色生态世界啊。是呀,少有的清新空气带着馨香,慢慢透进车厢,沁人心肺,让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振奋起来。窗外,无数青绿的松树齐齐崭崭映入眼线,铁路两旁的树,都有脸盆那般粗了,而且陡直,一棵棵竞相望空挺拔,密密匝匝,却又齐齐整整。我们的列车像在绿色的海洋中游弋了。

    这就是我日思夜梦的大兴安岭啊!我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经历了多少艰难和曲折的奋斗,让大兴安岭获得重生的,但我知道,社会一定是会向理性方向发展的。生态是人类所需,人类应该负有保护生态的责任。

    自从1987年遭遇特大森林火灾以来,大兴安岭已经停止砍伐了20多年。经过这么多年的养林护林,小树真的长成大树了,森林在休生,在滋长,在重塑。时间在重创着世界,时间也在重创这片绿色的海洋。大兴安岭,我心中的圣地,你终于恢复了原有的神态,昔日的生机。

    找到了教书的地方,见到了昔日的学生,只能说感慨万分。时间真能磨砺万物,更是消磨着世人。林区变了,小镇变了,街巷今非,学校今非,这里的一切,整洁了,清静了,人烟少了。尚留在这里的数位学生也已不是脑海中天真活泼,童贞可爱的形象,一个个都是比我们更有思想、更有技能、更有生存能力的中年人了。也就是他们充当着绿色世界的守护神,

    面对久别重逢的学生,欣喜之余,感到十分内疚,因为在那个时代,教学被亵渎。我遗憾没能在课堂上传授他们更多更广的书本知识。往事如烟。现在,这些学生,虽然身居偏僻的林区,生活条件生活内容与大城市有很大的差距,但他们那种大度、乐观、敬业、勤勉,真让人感动不已。

    现在林区只养护,没有采伐,只有管理,没有生产。居民生活照常,基础建设照常,资金都靠拨款。这是经历了多少灾难、教训,政府才下的这样的决心啊。当然大兴安岭也要建设,也要发展,那只有靠留在这里的新一代,在保护大森林的前提下,开动脑筋,开拓创新,寻求发展之路了。怎样发展?只能让它更美丽,更多绿色,更多原生态。

    大兴安岭,永远是我心中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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