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

（1）

老伴这次从老家回来，每天捧着本大红书，吃饭看，睡觉也看。老妪心疑：“什麽书？爱不释手。”她站在卧室门口问：“什麽书？你那麽着迷？”老伴答：“说你眼神差，不承认。不是书。是收藏夹。人民币硬币收藏夹。”

老妪不信。她走到老伴跟前细看，果真是一本收藏夹。里面基本放满了，剩余几个空位。老妪说：“玩我丢弃的，你不觉失身份？”老伴不介意说：“没你心思多！对硬币收藏有兴趣，消磨时间呗”。老妪说：“收藏人民币有学问，只有兴趣不行。”

老伴说：“跟你请教，不如上网请教。”老妪心说：“我没说，他倒先堵我的嘴了。这种人心高气傲，少搭理。”老妪说老伴：“我看你三分热度，不见得比我做得好。”

老伴不屑一顾说：“别抬高自己，我不差你！”他拍拍收藏夹说：“看我做多好！有什麽，没什麽，一目了然。那象你，有和没有，搞不清一塌糊涂。”老妪白了一眼老伴，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老伴说：“不和你争。”说完接着看。老妪自觉没趣离开了。

老妪十几年前，在老家无意对钱币收藏，产生了兴趣，认为是个生财之道。她每天爬在电脑桌前，查阅人民币资料，认真细心做笔记。第四五套人民币是重点，分币捎代做。

老妪每逢从银行取生活费，或买生活用品消费后，对过手的钱币，都要认真筛几遍，看有没有收藏需要的。忙碌一年多，笔记写了三大本，钱币一抽屉。看着辛苦换来的成绩，心中自然高兴，感叹坐在家也能挣钱了。

天下的钱没有那麽好挣。某一天，老妪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见无聊的事，像是被忽悠了，热情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场空喜，怨自个见识少，哑巴吃黄连，自作自受。

恰逢搬家，家里乱七八糟，找啥找不着。收藏笔记和钱币不见了。唉！从此以后，老妪想也不想了。宁愿无事可做，永不沾徒劳的事。谁曾想老伴捡了她丢弃的，正儿八经做起来了。她心说：“随他去！只要他高兴。”

（2）

老伴有事没事，总捧着那本大红书看。看完桌上、窗台上、椅子上，都是他随手乱放的地方，更可恨是常常往床上一扔。老妪是个爱整洁人，看不惯无序乱糟糟行为。

有一次，老妪手疼洗干净的床单，老伴不懂珍惜别人劳动果实，随手往床上扔收藏夹不说，还任意在床上挪来推去。收藏夹多脏！刚换的床单，没几天黑痕到处都是。老妪和老伴大吵一顿。

老伴从来不懂什麽是脏，经常把干净衣服，和换下的脏衣混放一起，说了无数遍，跟没说一样。收藏夹不能放床上，老妪说了多次，老伴总是忘。老妪心说：“想个法儿，让他记住。”

老妪乘老伴外出，把收藏夹藏起来。老伴回来，发现收藏夹不见了。他问老妪，老妪不吭气。老伴挑衅说：“收藏夹长腿自己跑了。不可能！那个狗叼了！”老妪还不吭气。老伴继续挑衅：“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妪仍不吭气。

老伴没辙了，开始翻箱倒柜。老妪不说话，在一旁冷眼看，任凭老伴翻腾。老伴翻累了，说老妪：“你是聋子？是哑巴？瞎子？”老妪这回开口了：“收藏夹不能放床上，做到吗？”

老伴忙陪笑答：“能做到，能做到。”突然命令说：“你这个老巫婆！把我的心爱宝贝拿出来！”老妪不高兴了说：“拿上你的宝贝，滚！愿去那儿祸害，去那儿。”老伴说：“这是我家，你没权力赶我走。”老妪平静说：“是人，说人话，做人事。”

老伴也平静说：“我看见收藏夹，一切好说。”老妪交给老伴收藏夹，老伴高兴地亲了一口收藏夹，说：“宝贝，受委屈了！”老妪噗嗤一乐说：“老不正经！”老伴瞪了老妪一眼，开始专心他的事了。

老妪发现，老伴一次买东西回来，多了一个沉甸甸小布包。老妪问：“小布包里，是啥呀？”老伴答：“零钱。”说完，他去卫生间，把布袋里的硬币倒盆里，用洗衣粉水泡上。老妪心说：“痴迷上了！也好，有个事干，比到外面疯好多了。”

（3）

从那以后，老伴每次花钱，总带回小布袋硬币。老妪心说：“锲而不舍精神，用错地方了！”她说老伴：“淘金也没见你这麽费事的。”老伴没好气说：“我愿意！你管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

老妪生气说：“你说我浪费水，你比我更浪费水。洗了几十盆水，没见你找出一个来。”老伴说：“我玩得是兴趣，只要我高兴，浪费水算个屁！”

老妪说：“斯文人说粗话，名不符实。假洋鬼子！”老伴回击讽刺说：“咱比不上山野村妇，说话文诌诌。”老妪质问老伴：“谁是山野村妇？”老伴嬉皮笑脸说：“谁说我，就是谁。”老妪心说：“拗劲上来，和他说不了长短，臭狗屎一堆，没人理的东西。”老妪没说话。

老伴见老妪没反应，继续说：“收藏钱币是高雅行为。你懂个屁！”老妪心说：“老伴今天吃错药了？我不吭气了，他还不绕人。”嘴上说“左一个屁，右一个屁。你和屁过好了，我不和说屁人说话。”说完去厨房了。

老伴把钱币晾在窗台上。第二天一早，老妪清洁家里卫生，见窗台铺满了硬币，对老伴说：“窗台上尽是灰尘，白洗了。”老伴说：“外行说不了内行话。你搞错了！我洗病菌，不洗脏。”老妪来气。她用抹布一擦窗台，硬币稀里哗啦全掉地板上。

老伴真生气了说：“你真是个山野村妇！太野蛮了。这是人做的事吗！”边说边把地板上的钱币，放在桌子上。老妪大声说：“没长眼，桌子我刚擦干净！总是不尊重别人的劳动。”老伴说：“我再擦。好不好？”老妪没理他，继续清扫卫生。

老妪心说：“年轻时挺聪明，老了糊涂了？照此下去可不行！”她边干活，边说：“你也太笨了。正常人一两次没效果，另找别路。你都试了四五回了，还不放弃。一条道走黑呀！”老伴听了说：“我一见硬币呀，感觉亲的不得了。”问老妪：“我这是不是上瘾了？”老妪说：“钱币成烟酒了，你上瘾了，我遭罪了，赶快戒瘾。”

（4）

老伴消停了一段时间，老妪也舒心了几天。好日子总是短暂的。老伴开始打电话，找同学、同事、战友、朋友、老乡，凡是他认识的，地毯式过了一遍。

好几个晚上，老妪都睡了，被电话吵醒了。她听见老伴在电话里说钱币事，没有十来分钟说不完。老妪对老伴说：“你认识的人，怎麽都是夜猫子。电话白天不打，专门晚上打。”老伴说：“现在不到八点，不算晚。人家白天忙，晚上才有空。”

老妪说：“电话费浪费了多少？有眉目吗？”老伴说：“谈何容易！我看你钻钱眼里了。电话费花不了多少。”老妪说：“问你正经话，有没有收获？”老伴说：“截止目前为止，一个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我信心十足！不到黄河心不死。”

老妪心说：“想不到收藏硬币，收集出个癖来！”她嘴上说：“你找的那些，都是内部发行的，市面上没有流通过。找不到！”老伴说：“万一有漏网的。”老妪说：“轮不上你。”老伴疑惑问：“你怎麽知道？”老妪逗他说：“因为你脑袋不圆。”

老伴自信说：“我是有运气人。没有运气，能娶你这个山野村妇、钻钱眼、老巫婆……”他没词了。老妪接话说：“屁的媳妇！”“哈——！”老伴禁不住乐了，老妪跟着也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