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追光

小草追光

（一）

冬日的太阳格外令人喜爱，于菲坐在不足一平方米小阳台的阳光里，手上织着毛线活，时不时抬头望望窗外。此时外面的景实在是没什么看头，远远近近除了楼房还是楼房，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立在寒风中。于菲看着想着，眼前出现了幻觉，楼房成了连绵起伏的山。她心说：“山的后头是什麽呢？是‘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的辽阔大海？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北国草原？还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边塞风光？也许仍是一座连一座的山。那麽，我只有一座一座去翻。我的人生翻过几座山没数过，只知不翻是不行的。要想活出自己期望的样儿来，我就必须要翻山。”于菲心思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想怎麽飘就怎麽飘，手里的毛线活儿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突然，于菲感觉有点儿口渴，飘着的风筝一下掉地上了。她心说：“今早饭酱豆腐吃多了。”她这样想着起身去厨房倒开水。太阳光照在家里，满屋子亮堂堂暖融融的，温馨弥满了整个屋子空间，也充满了她的心。她端着水杯重新回到小阳台坐下。于菲口里遗留的酱豆腐余美味，牵着她的思绪飘呀飘，如掉在地上的风筝一样随风起飘了。她的记忆越过时间，越过地域，飞到了遥远朦胧的童年，一件忘不了的小事念兹在兹。

那天中午，她放学刚进门，父亲给她五分钱，让她到镇上副食店买酱豆腐，嘱咐她快去快回。她老远看见副食店门口排着长队，心说：“这能快了吗？”她赶快跑过去站队。她站半天不见动静心里急，看看身后不断有人跟着排队。于菲后面有人问：“我站半天了，一点儿脚步没挪动。卖不卖了？”副食店卖货窗口有人回应：“打酱油醋的不用排队，买酱豆腐的等等，取货人快回来了。”于菲见排队里有不少人走了，她也不想买了，心说：“我等到啥时候呀？下午我还要上学呢！”卖货窗口再传来声音说：“大家再耐心等一等，这次取回来的酱豆腐新鲜。”有些本来想要走得人收回了脚，有几个没走远的人听见了都返回排队中。于菲听见酱豆腐新鲜，看见走了的人又回来了，她下定决心等。

于菲肚子饿得直叫真想回家，想到父亲的话：“午饭的菜是酱豆腐，等你回来一起吃饭。”想着父亲的话，她心说：“我再饿也要买上酱豆腐回去。”这时，几个高年级学生放学从这里经过，她心说：“我上学从镇上走绕远，不如走野草地的小路近。”她不由地想起第一天上学的情景。

那天早上，父亲领着她出了疗养院后门，前面是一片野草地。野草地中间有一条很窄的土路，野草绿油油的很茂盛，长的高出于菲脚面一点儿。父亲站在野草地路口边说：“爸爸不送你了，自己去学校吧。“于菲站在野草地路边不敢向前走。父亲看出于菲的心思说：“草地里啥也没有，你放胆子往前走，过了野草地就是学校大门。馜儿长大了自己能行！”于菲看着父亲丝毫没有再送她的意思，只好狠了狠心扭头快步走过野草地。她回头看见父亲正向她挥手，高兴地跑进了校门。那天，于菲下学回到家，父亲问：“馜儿自个儿回来的？”于菲笑着答：“嗯！”父亲说：“馜儿！路难走也要自己走，这样你才能长大。”于菲说：“爸，我走过去才知道我能行。”父亲说：“坚持独自上学才会有出息。馜儿一定行！”于菲记住了父亲这句话。

于菲总算是买上了酱豆腐，五分钱买了四块酱豆腐。她看着鲜红的酱豆腐块，唾液生成的很快马上要流出来了，硬是把口水咽了下去。她闻着酱豆腐的香味，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她连蹦带跳的往回走，一路上心说：“我要是不坚持等，肯定买不上新鲜的酱豆腐。”她一进家门，父亲急得说：“你再不回来，我去找你呢！”母亲说：“时间太长了。真让人担心！”于菲赶紧解释，父亲听完后说：“馜儿的坚持，我们全家才吃上新鲜酱豆腐。”于菲高兴笑了，心里美滋滋的，感觉今天坚持的事做对了。

坚持的信念从此扎在于菲心底，影响了她一生。当她人生路走进夕阳里，隐隐感觉她要坚持的事没有完成，只要还有一口气坚持，坚持，再坚持。她不懂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享受晚年的休闲日子，总是想着在天黑下来，一定要达到此生夙愿。她心说：“我是犯贱的骨头？是苦中求乐？是追求这辈子不留遗憾？还是生命里不安的因子骚扰？是积累一点点提高老年生活质量的资本，让走向人生终点的我，少给自己、家人和社会添些麻烦？还是终生心愿未实现而不甘心？不管什么因素，我都要身体力行坚持下去，努力认真雕刻自我。”于菲不服老的劲儿，追求人生的意愿始终在心中。

她喝了一口水，口腔里淡淡的甜味似曾相似，曾经喝过的那小山村泉水甜味回来了。那年月小山村里流淌着清清的泉水，那是从老难泉涌出的如绸缎一样丝滑轻柔的甜水。《山海经》里记载：“悬瓮之水，晋水出焉。”《诗经.鲁颂》中“永锡难老”称为“难老泉”。诗仙李白有诗曰：“时时出向城西曲，晋祠流水如碧玉。泛舟弄水萧鼓鸣，微波龙鳞莎苔绿。”有史以来难老泉名扬天下。

难老泉的水滋养了进贡皇家的极品大米，“千家灌禾稻，满目江乡田。”的景象，让大文豪范仲淹感叹不已。小小山村甘甜清澈泉水吸引名人文情诗兴大发，留下了千古名句。柔润洁净的琼津奔流不息，让小小山村有了诗文气质，这气质濡染着于菲的童年时光。在她美好的童年记忆中，殊不知也会发生让她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一件小事。

甜水从于菲口腔顺流全身，滋润着久违的印象。星期天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不用去学校上学，尽情地在乡村的田地间跑啊跳啊，释放生命的活力，放纵无拘无束的自由。她爱听稻田里蛙声此起彼伏的歌唱，伴着清清溪水哗哗流淌声，恰似田园小曲儿一样，散逸纯朴自然的味儿。远处湖岸碧绿的垂柳，随风婆娑撩拨着于菲的眼，湖里的莲花盛开着，白的、粉的、黄的、红的花朵点缀着绿叶铺满的湖面，更是拽着她的心。

她朝湖边跑去，边跑边想入非非：“我是湖里哪朵花呢？我最喜欢红色的花，那我就是红色的花。”突然，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吧唧！她重重摔在地上，只顾瞎想被路面小坑绊倒了。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跑。那朵红色的花牵着她的心，恨不得立刻站在红花旁边，看花闻花香享受独自好时光。

她站在离红花最近的湖边，伸手正要去摘那朵红花。忽然，她想起父亲给她买得小画书里，有个湖水仙子的故事，心说：“这些花是湖水仙子养的吗？我摘了她的花会托恶梦惩罚我吗？唉！我看看算了。”红艳艳的花让她动心，看着看着那盒口红出现在她眼前。

她因抹口红被父亲扇耳光，扇的脑子嗡嗡响，父亲的话听得真切：“你不用心思谋学习事，倒是学会抹口红了。没出息！没志气！我没你这样的馜儿！”于菲害怕父亲不要她了，赶紧把口红盒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好几下，然后扫地出门。

她对父亲说：“我今后好好学习，再也不抹口红了。”说完，她看着仍黑着脸的父亲。父亲看着于菲认真说：“馜儿！你要好好学习长本事，长大后才能在社会站住脚，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于菲似懂非懂说：“我知道了。”父亲的脸变得和霭可亲了，口气温和说：“爸爸一时生气打了馜儿，你不怪爸爸吧？”说完，他一把拉过于菲，用手摸着于菲被他扇过的脸问：“疼不疼了？”于菲很想扑到爸爸的怀里大哭，可她忍住了心说：“我要做出样子给爸爸看。”她说：“爸！是我不对。”父亲脸上有了笑意。于菲看着父亲的笑，心说：“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再让父亲生气了。”岂知，父亲的这一巴掌打出了于菲一生的人生取向。

自从那以后，于菲对女性粉脂类的用品不感兴趣。父亲的那一巴掌如一把刀，深深扎在她比清泉还纯净的心底，一辈子不会忘。在她不太懂人世的幼小年龄里，明白抹口红好看是不对的，好看没出息没志气，长大后不能靠好看活，要靠自己本事活。好好学习是最要紧的事，潜意识的认知一直陪伴着她成长。

于菲四十岁时，女性生活妆风行起来。与她共事的女同事们都会化妆，唯有她一点儿心思没有，每日素面朝天奔波在工作中，反成了女性中的另类。她丝毫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久而久之大家对她的行为也习以为常了。她骨子里认为，涂抹出来的容颜好看是好看，难免有虚假在里面，由体内里向外散发的面相和气质，那才是真实的。真实是她一生的追求。

手机响了，把于菲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拿起手机见是一个陌生号码立马摁了，不想一会儿又打过来只好接。熟悉的女声乡音，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于菲，我是XX，你还记得我吗？”于菲一下子想到那个爱穿花衣服的小学同班同学，心说：“六十余年没来往了，今天乍然来找我何故?”话筒里传来：“找你可真难!绕了好几个同学才找到你。”几十年前，于菲听同事曾提起过她，知道她的一些信息心说：“咱俩不是一路人，你是高官贵夫人，我是普通老百姓，不在一个社会层面的人不太好交往。今天她主动找到我，我也不能对她太冷淡。”她说：“多谢你还记得我。”对方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

于菲有一句没一句应酬着，“你还记得咱们一起玩沙包吗？”对方问。“记得，记得。”于菲赶紧回答着。两个记得让于菲瞬间宛然回到了小学五年级课后时间。于菲看着女同学们玩沙包游戏很羡慕，可惜她没有沙包不能玩，人家不带没沙包的同学一起玩。

下学回家后，她问父亲要沙包。父亲说：“馜儿！不是学习上的事，爸不管。”于菲说：“爸！你告我多参加学校里锻炼身体的活动，沙包游戏能锻炼身体。”父亲再说：“学校里锻炼身体的活动多了，你为什麽专挑沙包游戏？”于菲答：“我喜欢沙包游戏。”父亲又说：“你想要的东西，自己动脑筋想办法解决。不能事事都找爸爸，我相信馜儿一定能玩上沙包游戏。”于菲不再求父亲了。

于菲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自己的《少年文艺》给有沙包的同学看，她们都争抢着让于菲玩沙包游戏。于菲玩了个痛快尽兴！没几天厌烦了。这件事让她懂得，喜欢的要自己去努力解决。父亲“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话，于菲第一次体会到其中的含义，也给她的人生开了个好头。

对方在电话那头仍兴致勃勃的说着，于菲想说话都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结束了马拉松的通话。于菲想起与她一起玩耍的事，也

想起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个女同学，你不要和她走近乎。”于菲疑惑问：“为什麽？”父亲答：“她和你不是一类人。”果不其然，她是靠其丈夫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于菲一生靠自己的勤奋努力，过着追求人生目标的生活。于菲心说：“我俩即便彼此有同学纯洁的情感，不同世界的人，能相互理解和交流吗？”于菲有自知之明，远离与自己不同的人，是看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其实，于菲的这个小学同班同学，升入初中后，是班里的活跃人物。学习积极努力，思想上积极靠近团组织，主动参加班里的公益活动，和同学们相处和谐融洽。因她爱穿花衣服，被有些同学认为有小资产阶级思想，不符合一个共青团员的标准，迟迟成不了一名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一提起当年这事，她满肚子委屈。于菲想，也许是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改变了她的人生观。

这件事让于菲明白了，看起来不起眼儿小事，也会影响一个人的人生追求。她想起抹口红被父亲教训的话：“没出息，没志气。”更坚信父亲的话是对的。当父亲从图书馆借来一堆书，跟于菲说：“课外书里有老师，能学到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你有时间多看书，别没事在外面疯玩。”她深信不疑唯听事从。

时间一长，于菲认识到书里有另一个世界，和现实的生活似曾相似，又有所不一样。那个似有非有的世界里，虚构出来的人和事充满真情实感。她经常与书中的人物，一起高兴或悲伤，共同经历着风雪雨霜后，迎来彩虹走向新天地的过程。在于菲成长过程中，书成了她的好朋友，阅读课外书养成了习惯，随之也产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这些想法不断在她脑子里积淀，渐次形成了她独有的人生观，培养出她去追寻心向往之。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有意识自觉雕塑自我，努力朝这个方向奋斗，期待有一天能成为自己所期望的人。

现实与理想从来就是一对矛盾。面对这个矛盾怎样协调化解，于菲从来没想过，只知道顺其自然。蜿蜒曲折也罢，坎坷不平也罢，走一步是一步。小小心灵里播下的种子有如此强的生命力，连于菲自己也没有想到，身不由己跟着大脑信号指引往前走。于菲一路走来，艰辛没能改变没能阻止，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思想信念支撑着她。尽管，她跌跌撞撞浑身是伤，仍一个心眼儿坚持着。她人已走进了暮年，依旧我行我素继续翻山，盼望翻过山又见一片新天地，人生路又往前走一步，持续不断走下去攀缘人生顶峰。

于菲看了看手中的毛线活，心说：“该织阿尔巴尼亚针了，怎麽织呢？”她陷入了沉思。她想着想着思路拐弯了：“当年，我跟她学阿尔巴尼亚针织法，意外在她的床头看见了《语文基础知识》书。我很想看这本书，问她：‘你的《语文基础知识》能借我看看吗？’她爽快答：‘这书我不爱看，你拿去看吧。’我说：‘你真有本事能看到这样的好书。’她说：‘我大姐是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我要看小说，她忙中出错。你快点看！这周星期日我要去我大姐家，用这本书换小说看。’我心说：‘这是教科书，哪能快点看。急死我了！’我情急生智：‘我先快抄书后慢学习，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于菲想起这事不由地哑然失笑了。

于菲下意识抬头看窗外，心说：“白天晚上连续抄书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怕影响同宿舍的人睡觉，我独自一人在办公室抄写。那时，我年轻熬几个晚上都没事，辛苦换来的是无价宝。日后，我能顺利考上首届电大汉语言专业，这本书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这本书助我翻过了一座山。《语文基础知识》让我在母语世界里转一转，看一看，汲取营养提高运用汉语水平，对本职工作太有益了，也是人生路上向前走不可缺少的一步,更是靠自己的能力，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儿来的，，关键一步。”她双眼凝视远方。

窗外成片的高楼如山延绵着，于菲心里的山也延绵着，思绪在山与山间回旋着，飘飞着。此时此刻，那些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年华，总在她的心底涌动着，时时咀嚼着。她从中提取精华不断探寻往前，试图寻觅着人生那束光。那束永不灭的光，正是她一生最终想要的生命极致。从哪年开始有了这种想法，于菲记不清了。一旦萌生了此念头，义无反顾去追求成了于菲的人生目标，垂垂暮年之时，仍保持不灭火苗。

（二）

于菲织了一会儿阿尔巴尼亚针，左看右看越看越感觉不对头，心说：“前些日子，我在毛衫店看见一件阿尔巴亚针图案毛衣。真好看！几十年前流行的针花样又回来了。”她看着织错的针花琢磨错在哪里，边想边调整鼓捣了半天还是不对，心里不免有点急燥起来。她索性放下手里的毛线活儿，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走动，借此缓解一下情绪。

当她走到书架旁时，立刻想起毛衣编织针法图案书。她很快找到一本毛衣编织书，从书架上拿下翻看起来。她没翻几页，一张发黄的纸跳进眼里。她定睛看是四十多年前电大入学准考证，左上角贴着一寸黑白免冠照。那张洋溢着单纯青春的脸，于菲蓦然间感觉与年青的自己重逢了。

她端详着自己，心说：“年轻就是好！那时自己想做什麽事，只要不怕苦累总能如愿以偿。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她拿起准考证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对折的纸，打开一看是电大入学通知书。她高兴地喃喃自语说：“你俩让我好找！我以为丢了，原来都钻在书里。”她兴致勃勃看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培训部六楼大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偶尔听见监考老师的走步声和考生翻阅试卷声。不到二百人的考生分散在千余座位间，于菲就读电大首届汉语言专业班，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正在进行。于菲坐在靠窗户那排，全身贯注认真答题。第一个学期下来，于菲尝到了一个有工作、有自己小家、有孩子的女性，业余时间学习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宽进严出的学习难度可想而知。面对这一切，再难于菲毫无怯意，一个心眼儿要翻过这座山。

在她本应上学的大好时光，学校停课多年。她不得不和千千万万的同辈人一样，只能随社会大潮流动。上学对她来说成了奢侈的事，成了可望不可及的事。她那颗不死的心等待机会，等着有一天把落下的学习补回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父亲的话，时常在她耳边响起。现实生活中的问题与困难，需要她通过学习提高自身能力来解决。正因为如此，她喜欢学习，认为学习是人生路上相伴不可缺少的朋友，是个人发展成长最好的老师，是一生中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毛主席说：“活到老，学到老。”伟人的话，她坚信不疑。机会来之不易，她必须紧紧抓住倍加珍惜。

前面的考题，她好不容易答完了，一看最后的作文是议论文，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本来，于菲不擅长议论文写作，考题偏偏是议论文，题目是“谈谈女排三连冠对你的启示”。平日里，于菲一天从早到晚学习、工作、家务穿梭进行。她的小孩才两岁，整天忙完这事忙那事，哪有时间关注别的事？根本顾不上关心新闻时事。对女排的事迹，她只知女排为国争了光，其余一概不知。她仅有一点点线索怎麽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绪不由乱了，似乎坠入迷雾中。她眼里的白色考卷，如一片白云雾一样挡着视线无法向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急得她满头大汗。她多麽渴望手中的笔变成一把利剑，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路来，冲上前去找到自己迫不急待要表达的思想文字，强烈的愿望直击心灵。她给自己鼓劲儿，心说：“我一定要找出对女排三连冠认识来！也一定能够写出来！”她情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从议论文写作格式要求下笔。

她稳住情绪思考片刻，决定从女排夺三连冠事实入手写，写着写着文思不知从哪儿涌来，顺着思路文字缓缓流出，马不停蹄一路写下去匆匆完笔。她看着千余字的作文，从口里吐出长长一口气，即时浑身轻松起来。她想复查一遍，考试时间结束了。交完卷后，她不知自己到底写了些啥，写对了没有？切合考题要求没有？轻松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她心说：“唉！等补考通知吧。”她决定好好复习，准备迎接补考。

好不容易熬到成绩单出来，才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事后，她想：“这次侥幸通过一定有原因的。是判卷老师手下留情吗？不太可能。那是什么呢？是不是我一向关注社会正面的人和事呢？我仰慕为国家和社会做出贡献的人才，认为人才身上都有特别的智慧和勇气，散发着引人注目的优秀品质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力量。我的大脑里无意识储存了正能量的信息，一定与女排精神不谋而合。那可太巧了！女排夺三连冠的精神，也正是我要好好学习的精神。”她认识到平日的关注点，关键时刻真能派上用场。

这件事让她体会到：“平时，关注和吸收点滴正能量信息，积少成多是学习积累的方式。学习的途径是多方面的，现实生活里时时处处都有学习点，就看我用不用心。只要用心一点，收获必然会有。这点最符合边顾及家务、边工作、边学习的我，能让我的学习事半功倍。这难道不是获取知识和信息量的捷径吗？”于菲想起第一次考试的事，脸上浮现一层笑意。

于菲把准考证和入学通知书，小心翼翼先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她找阿尔巴尼亚针织法，书翻完了也没看见。她记得毛衣编织书有四五本，心说：“这本没有，下一本说不定会有。”她把那本毛衣书放回书架，继续翻动着一本又一本书。忽然，她一眼扫见郭锡良、唐作藩、何九盈、田瑞娟等编写，王力、林燾校订的《古代汉语》书，一下子勾起了当年学习的情景。

晚饭后，于菲搂着着孩子在灯下学习，古代汉语是最难攻克的堡垒。古音古字古语法古文，她只能以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学习。古文艰涩深晦很易枯燥乏味，于菲学一会儿打起了瞌睡。她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没志气！”她随手拿起桌上备好的辣椒，使劲咬了一大口，顿时辣素溢满口腔，刺激全身神经都跳起来了，大脑清醒了，眼里的文字感觉不那麽令人生厌了。

《山海经.海外北经》里“夸父追日”的故事，震撼打动着于菲，心说：“古老神话里传播的精神力量，几千年后依然闪耀着光芒，这光芒如一针强心剂一样注入我身心。夸父大无畏勇敢探索、不怕牺牲、锲而不舍的华夏民族精神，延绵于炎黄子孙血脉里。我要继承发扬先祖精神！”她从夸父的精神中吸取力量，迈过学习路上的一个又一个坎儿。

于菲心里说自己：“学习中的困难算不了什么！攀登人生高峰不吃点苦受点罪，不磨练锤打自己怎麽行？夸父精神一定能激励我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去寻求我人生那束光。”她感悟到人生路就是翻山，翻山需要坚持信念，需要不怕苦和难的持久力量，积聚力量再转换成能量，还有什么山翻不过去。

孟子在《生于忧患，思于安乐》中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起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于菲心说：“孟亚圣的这句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对我来说，这句话的意义不在降大任，而在先苦其志和劳其筋骨。苦和劳在表皮是不行的，必须直击骨子里，才能激活斗志勇往向前。”于菲如此严格要求自己，其中也有势在必行的因素。

于菲三十没有而立不甘心落后，每天为而立忙碌努力。比起一些同龄人来说，她的人生路晚了一大截子，只有快马加鞭勤奋努力追赶。晚上是学习的好时光，也是学习效果最差的，于菲心里很明白，也很无奈。清晨，她忙全家早饭，忙送孩子上托儿所，上午忙工作和处理个人一些事务，下午听课记笔记，预习功课和做作业留给了晚上。

于菲心说：“我要活出自己样儿来，必须与时代和自己的年龄不能差太远，发现差距迎头赶上去。我这不是攀比，是不能落后，是不能愧对时代愧对自己。父亲说过：‘学习是一辈子的事。要想活出自己来，学习不可少。跟着时代走，没错！”每当于菲想起这句话，积极主动去学习。她在学习中常常受到启发，解决问题的能力逐渐提高，对父亲的话坚信不移。

听父亲话走进成人大学学习，于菲每天的日子忙得充实，累得快乐。她面对生活里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身边的闲言碎语和纷杂无聊人际间的烦恼琐事，眼不见心不烦，即便耳闻眼见也顾及不上。她一门心思钻在学文世界里，陶醉咬嚼其中的美味，仿佛那小山村的澧液流遍了她的身心。纯净透明的泉水，让她远离纷扰尘世，畅游文海字洋，沉浸于自由、清静和宁心时空间，饱阅如珍珠似锦缎的华章秀篇。精神之无形财富生发，予她富足、力量和憧憬，心灵如插上了飞翔的翅膀一样，朴素简单的黑白生命渐变为繁丽丰富的彩色。

于菲心猿意马翻着书，一不小心掉下几本书。她捡起书看是《形式逻辑学》、《政治经济学》、《马克思主义唯物论与辩证法》，心说：“当初，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几门课时，认为和汉语言专业没多大关系，不明白为什麽要列入主修课？学完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门课是学任何专业的基础课，对一个人的认知言行有指导意义。我需要这些知识引导寻找那束光。事实证明非常实用！”她把三本书放回书架。

这时，她看到了《中国文学史》四冊、《中国文学作品》四冊和《外国文学简编》（上下各一册）心说：“这几门课是我最感兴趣最爱学的，也是比较容易掌握的，更是对我产生很大影响的课程。这些课带我走进了一幅史诗般的长廊画卷，在这里邂逅了文学大家和他们创作的名著佳篇，领略了文学史的产生、发展脉络及辉煌成就，系统见识了很多不朽艺术形象人物和经典故事。艺术里的人间缤纷斑斓繁杂广阔，如一面镜子一样照出社会百态。蕴藏在其中的人学耐人寻味咀嚼，艺术魅力吸引感染我。从那些形形色色社会场景和人物里，去探寻人生真谛，激发出我的学习热情，催促我积极主动学习！”学习给于菲打开了一扇窗户，辽阔的视野，丰富的人文，让她心里明白了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书，竟没有一个学年学习见识的多、广、深。

当知识走进于菲心里，发酵出来的已不是原来的模样，渐变为一种力量，鼓舞勉力她持久下去。于菲深感：“自己是一只井底蛙，知识量太少了！只看见井口大的天，太可笑了！肚子里没货岂能谈本事!没地基如何盖房子？‘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一点儿没说错！”她越学越感觉自己浅薄，发誓一定要好好学，起步晚不是理由，极力奋进赶上才是硬道理。

她知道学习别人长处以补自己短处，谦虚谨慎不骄不躁，保持一颗平常心，脚踏实地专注自己的事，不懈怠自己的年华、追求和生命。博采众长厚积薄发是成功的基础，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养成聚沙成塔的好习惯，随时随地用心坚持下去。她心说：“童年独自上学和买酱豆腐的事，让我懂得坚持一定会带来意外心智成长。学习也是如此！我很喜欢和坚持携伴而行走人生路，观人生景，品人生味。”坚持一词在于菲心里，早已远远超过一个词的词义了。

于菲继续翻书。她看见了塑封红色毕业证书，那是电大毕业证书。她顺手取下来，想起了参加市电大首届毕业生典礼情景。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毕业典礼在市中心最好的礼堂举行。主席台上坐满了市有关领导和嘉宾，来自市各个单位的毕业生，几千人的大礼堂坐无虚席，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于菲看着年龄和她不相上下的同辈人，感慨追赶末班车的人，都在补人生落下的学业，都有着和她一样的学习经历。

她心说：“大家已是孩子的父母，拖家带口的日子仍不忘学习，想必和自己一样，克服了年龄大基础差的困难。现在大家能坐在这里享受毕业的喜悦，不知付出了多少精力与汗水，失约了多少次承诺孩子的事，多少个不眠之夜的苦读学习，时间和生命一起赛跑。不容易啊！”想到这里，于菲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毕业证书，心说：“这一步我走对了！”一股欣慰油然升起，溢满于菲的胸膛。

她心说：“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时不待我的紧迫感，只争朝夕，不负韶华，以梦托马，扬帆起航鞭策着我，快速紧张忙而不乱的工作、学习和生活节奏，犹如陀螺旋转一样。我在繁忙中学会了协调运用掌握时间，锻炼了坚持的韧性。从而，拥有了我的生活色彩，呈现出属于我的生命亮点。是我不断追寻着那束光的必要途径！”于菲很欣喜。她打开毕业证书，从信封里取出准考证和入学通知书夹在毕业证里。然后，她把毕业证书归位书架上。

红色证书一个挨一个，她随手拿起一本绒布封的“荣誉证书”，翻开是年度先进工作者证书。诸如此类证书有十几个，于菲瞄一眼往事如风刮来了回忆：“风生水起的工作业绩，受到领导肯定和同事们的默认。带着快乐的心情，我享受着工作乐趣。我做到了急事快节奏，快而稳不留后遗症，慢事周全、严谨、到位不拖拉，把杂乱琐碎事务工作理顺井然有序。对工作的热爱焕发出的能量，彰显出我的工作能力。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于菲自语道：“美好的岁月，总会让我心驰神往。唉！时光不会倒流，再好已流入不见天际的江河。”于菲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于菲取出一本红色印花丝绸封证书，封面下方是四个仿宋体金色“毕业证书”字迹，其上方是金色线条勾勒的印章图，里面是细笔划篆刻字体“中国文化书院”。她的耳边响起：“于菲！有你的信和包裹。”她看后对报房工作人员说：“这是从北京寄来的学习课本、学报、课程安排和本地辅导班上课时间和地点等。今后每月都会有，请及时通知我。谢谢你费心！”于菲叮咛着，生怕误了听课机会，少听一堂课损失没法补。

中外文化比较研究班面向全国招生，引起于菲极大关注，学制函授两年。她符合招生条件，想也没想报名交学费参加学习。于菲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学习，心说：“趁现在还年轻多学武装头脑，积攒点人生本事。”她坚信自己的学习能力。

中外比较文化研究班的《马克思主义文化学》、《比较文学》、《比较美学》、《比较哲学》、《比较史学》、《比较方法论》、《比较伦理学》、《比较宗教学》、《比较法学》、《比较教育学》、《西方文化概论》、《印度文化概论》、《日本文化概论》、《文化的民族性与时代性》、《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道释》等十几门课程，叙述、分析、探讨了中外文化的各自特点、差异和利弊，展现出多彩多姿的文化形态，如吸铁石一样深深吸引了于菲。她打心眼儿喜欢上了比较文化，沉醉在珠玑之中，比看小说还要津津有味，学习兴趣越来越浓厚。比较文化的绚丽多姿及其之间相互影响，彼此渗透，或融合或分裂的演变发展，展现出比较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历史痕迹。于菲真想钻进去不想出来了！

于菲参加会议和政治学习时，躲在角落里偷偷看比较文化书。她身在此心在彼，字迹慢慢化成神奇的天地，从如饥似渴渐变为贪婪。于菲经常午饭在单位食堂边吃边看，比较文化中的文墨让她垂涎三尺，字里行间里飘出诱人的香味，胜过碗里的饭菜。她恨不能统统吃进肚子里，祈望这份财富陪伴今后的人生之路，心中荡漾着幸福感难以言表。“寸金难买寸光阴！” 晚上，于菲睡前看一会儿比较文化书，夜里都能做个好梦。

点滴碎片时间与比较文化学习在一起，于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新鲜前卫知识，打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丰富了大脑。比较文化这座山魅惑太多，于菲如被施了魔法一样身不由主，心甘情愿翻越。“风景这边独好！人生能翻越此山是我最大的幸事。”比较文化学习带给于菲不一样人生感悟。

她又取下一本缎面红色证书，依然是金色仿宋体字，上面是“毕业证书”，中间是金色党徽，下面是“中共中央党校函授学院”。她心说：“这是经济专业本科证书，我的自考汉语言本科证书呢？”她翻找一本墨绿色绒布封证书。

于菲手翻找着，心思早飞了。当年评职称的事，如一盆冷水一样劈头盖脸泼来，于菲大脑被冲洗的清醒了，沾沾自喜瞬间变成了垂头丧气。她骂自己：“你以为你的新人生起航了，高兴太早了吧？盲目乐观鼠目寸光不跌跟头才怪呢！空中楼阁不堪一击，稍微有点风吹来，已是残垣断壁废墟一堆了。”她想起父亲的话：“你想要的东西，自己动脑筋想办法解决。”她意识到一座山翻过后前面还有山，要想翻过去必须坚持继续学习。

有的同事知道后说：“于菲一年四季工作服健美裤，不化妆不烫发，原来心思在学习上。我没见过世上还有学习奴，好强逞能不在正经事地方，心思用错了。脑子一定有问题！”有的同事说：“于菲天生一个苦修僧的命！”甚至有位领导听说后戏说：“于菲没修炼成佛呢！”于菲听后不以为然。她心说：“我不是学习奴，是对得起我的年华。年轻苦点累点算个啥！能有条件提升自己。为什麽要放弃？什么是爱自己？我做个苦修僧难道不是爱自己吗？况且，学习是为了累积智慧少走人生弯路，励志活出自己样儿来。”于菲对学习铁了心。

于菲从书架上抽出自考汉语言本科毕业证书，墨绿绒布封上，正面中央竖排四个金色楷体“毕业证书”。她看着毕业证书，昔日报名时的自信跳入脑海：“继续求学电大没有本科制，只好转入自学考试系列。我有三年电大业余学习的习惯底子和经验，进入自考本科段学习不是什么难事。非要说有难，难在时间不够用。”于菲想到这里，觉得那时的自己太可笑了！她心说：“唉！现实要比我想象难多了！自考学习怎能比得上电大学习呢？”

她心里开始唸叨：“我在电大学习只要按时听课、按时交作业，按时参加考试就行了。涉及到学习用教室、辅导老师讲课、复习考试，指导毕业论文写作和答辩请老师等事项，均由培训部门负责办理，学费由单位职工培训费中支出。多好的学习条件啊！以后再也没有了。”她很怀念在电大学习。

她的心继续叨唸：“自考学习与电大学习正好相反，学习所有一切事项由本人自理。就拿第一次自学报名来说吧，好不容易打听到市自考中心报名点，我骑着自行车在市区大小马路绕，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星晴天不办公，我吃了个闭门羹，兴冲冲去灰溜溜回。第二次趁政治学习时间再跑一趟，手续不全没报成。第三次总算报上名了。报个名费周折，其他可想而知。”于菲对自考报名一事记忆犹新。

于菲打开毕业证书，看见了满脸精气儿神的她，读自考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每天晚上和每个星期天，于菲骑着自行车奔跑于各门辅导课教室。上节课一个地方，下节课另一个地方，提前熟悉授课地点是常事。她心说：“多跑腿辛苦不算个事儿，就怕遇上个刮风下雨或雪天，骑车上路连人带车摔到，听不了课是小事，伤了筋骨影响工作日正常上班，扣工资和奖金收入减少。那可不行！学习工作都得兼顾才行。”这点儿困难难不倒于菲。

于菲为避免恶劣天气路上不安全，只好乘公交车前往。上课地点有时倒两三次车才能到，中午回家吃饭不赶趟，于菲带个饼子或馒头，就点咸菜凑乎一顿午饭。有时，碰上听辅导课的学校里有烧开水的锅炉房，能喝上口开水真是幸福了。学习艰苦非但没有让于菲打退堂鼓，反而越有难处她越要坚持。她常常问自己：“连学习这麽简单的事坚持不了，我还能做成什么事？怎麽面对未来人生困难？怎麽面对自己的孩子？”她合上毕业证书。

她轻抚毕业证书，心说：“参加辅导班学习的学员们，大多数和我一样有家有小孩。大家听课来去匆匆彼此不认识，很难一起交流共同提高，学习效果可想而知。等大家彼此熟悉了，课也讲完了。辅导班收钱讲课，至于学员考试能否通过，还得靠个人扎实硬功夫。辅导内容和考试内容不是一个系列，增加通过难度。毕业论文答辩远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这些都被我踩在脚下！”一丝儿笑容划过于菲的脸上。

她心说：“事做一半撂下很容易，那是毁自己。要想达到自己的期望，必须坚持下去。凭着坚持的劲头儿，我在两年里，除了一门外语外，其他规定的汉语言专业课程全部通过。外语通过可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两个证书，外语通不过增加三门汉语言专业选修课，通过只发毕业证。我很想要学位证书！偏偏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想也不敢想的意外好事。”于菲想起那天交入党思想汇报的事。

综合科长兼党支部书记对她说：“你入党一年预备期好好表现，别辜负党支部对你的考验。”然后，她压低声音神秘对于菲说：“主任有意向安排你科级岗位。你可要抓住机会啊！你主动找主任谈谈想法。”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她一时兴奋，心说：“坚持学习有助于提高人生段位。领导认可我的工作表现是对我的鼓励，也是学习见效！我何不趁此东风登上人生一个台阶。”她转念一想：“工作业务能力强，不等于会管理人。人与人之间复杂矛盾太难应付，一旦处理不好反惹一身臊。”她又翻转回来想：“人人挤破脑袋想要的岗位，我轻易丢弃是不是犯傻？”她陷入迷茫中，不知应把心思和精力放在哪儿？

于菲为此困扰拿不定注意时，耳边传来同事里有兼职第二职业的。她仔细一打听，兼职第二职业的女性不少，都有中高级职称资格，均在民营企业里兼职，为退休后再就业打下了基础。于菲的脑子一下开了：“我的技术职称已达到此水准。行政级别只能在岗享受，特别是女性再往上升基本没可能。现实工作中，比我能干的女性再上去的寥寥无几，我更没戏。在技术职称上多努力，日后万一想找份好工作具备条件了。再说，技术职称不受岗位限制，上升可能性大些。对我来说，条条大道通罗马，为何要挤独木桥？我心心念念的追求，不在宦途道上。”她决定放弃提干一事。

于菲对人生设想了很多路，压根儿没想过仕途路。她积极要求入党，是个人政治素质和工作岗位需要。她接受党组织考验，定期向党组织汇报，写思想认识心得感悟。她的岗位兼文秘工作，每天脑子里文字量多于行为量，有时做此事还的稍带彼事，同一时间里考虑相关事尽量兼而有之。她学习纯粹占用业余时间，做饭、洗衣服、干家务、带孩子边干边学，学点儿算点儿。

于菲心甘情愿在劳碌中磨砺自己，心说：“想学本事不熬炼怎麽行？不劳而获坐收渔利，那是痴人说梦。‘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于菲秉不求尽如人意，但求计获事足的标准，切实体验了年轻精力充沛，大脑理解快，记忆力强的优势。中外比较文化学习、党校经济专业本科段学习和自考本科段外语学习一起进行，她全扛下来了。万余字的本科毕业论文和中外比较文化论文一次通过，学习实践锻炼提高很快，于菲文化素质有了质的飞跃。

最终，于菲完成前两个。外语考了三次，三次不及格。她深知外语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只能忍痛割爱知难而退，再修三门汉语言专业选修课。这三门选修课难度不大，耗时费事得很。于菲感到生命极限不能突破，暂且放一放。没想到这一放就是十年。

拖泥带水的自考本科段学习，于菲实属无奈之举。不过，也成全了她成人学历模式无一不缺：电大模式、函授模式和自考模式；国民教育体系和党校教育体系一个不落。若还有其它学习模式和体系，她还会尝试的。天生一个学习狂！无怨无悔做一辈子学生！回报怎样放第二位，一根筋追寻那束光，追光的过程与体验令她神往。同事们都说于菲怪人一个！

企业改革引起职工退休浪潮，不论职位高低按年龄划线离岗。回归家庭的于菲，孩子在南方某城市读大学，丈夫常年在外奔忙挣钱，她有时间完成自考汉语言本科段学习了。她刚读自考本科时，学员大部分是孩子的父母。如今，学员们中有了祖孙三代一起读的情况。十年的光景，自学考试队伍里发生了想不到的变化。于菲由衷感叹：“自己近五十岁的年龄，完全可以做年轻学员的祖辈了！我从不到三十岁学到了半百，二十年坚持业余学习，坚持予以我信念力量。坚持告诉我，学习不是给脸上贴金好看，不是说起来好听，也不是炫耀出风头，更不是为当官发财，是自我修身养性，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做更好的自己。”于菲很自足。

一年后，于菲完成三门选修课和毕业论文写作及答辩，顺利拿到自考本科毕业证书，满意和遗憾并存。她回单位办理手续盖公章时，盖章人说她：“你退休了学有什麽用，辛苦换来一张废纸。”说得于菲心里不好受，心说：“退休后拿到本科学历是没什么用了，不等于是一张废纸吧。”她想反驳转念一想：“说了她会懂吗？算了！她爱怎么说随她，计较这事有意义吗？”于菲淡定坦然了。

她为自己高兴：“人生路上，我再次不容易翻过一座山。我坚持完成已经开了头，不能做半上落下的事。况且，我要的不仅仅是那张纸，是充实发展提高优化自我素质修养，是追逐我人生的那束光。十五门课程的学习考试，用心消化吸收记忆，不下一番功夫能通过吗？所学不会不在大脑中有印迹，不会对我的人生不起作用。虚名浮利可以抛弃，追求精神力量永远不能丢。”她警示自己。

星移斗转四季轮回，近二十个春秋有业余学习陪伴，养成的习惯一旦停下来于菲很不适应，总觉没有达到人生境界，学习不能丢弃。她心说：“固然，以前没有浪费时间珍惜了年华，眼下生命的远方，那束光时隐时现似乎在召唤。”于菲的潜意识里，不满现状的因子时刻敲打催促着。有时，她也觉得奇怪：“为何不甘心？我追求的外人看起来一分不值，可我认为很珍贵。”

于菲的同事中有不少重新走上社会岗位，另开始了新的职业生涯，“女强人”的名号冠以她们。于菲不想做女强人，也没那个能力才干。她只想做不和别人一样，也不和别人攀比的自己，活出自己期望的生命状态。具体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她正在奔赴的路上，只要有那束光引导，一步一个脚印实践着、熬炼着、奋斗着，不负我之素志。

（三）

于菲来书架前本意是找阿尔巴尼亚针织法，无意中把工作期间的学习经历重温了一遍，做了件“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的事。久违美好年华的追忆，于菲没有一丝儿失落感，反倒有一种惬意感。她心说：“曾经的付出与回报是否成正比，我并不太在意，能体验生命过程向宽度延伸足矣！”她站在书架前，手拿学历证书沉浸在往日学习岁月里。

她心说：“那些年饱满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状态，今日回想起来心满意足。在我精力充沛的年龄段里，挑起家务、工作和学习三重担子，克服了一个个困难，完成了梦寐以求的学业，提高了人文素质。可以自信说，那是我人生的醉心期！我生命里的醉心期一去不复返，只留淡淡香气延绵在未来生命里。”猛然间，她感觉身心有点儿疲惫，心说：“醉心期间不敢有一点儿疲惫感，如今清闲下来常有疲惫感找上门来了。年龄不饶人啊！要干的事儿没干完呢！只有坚持朝干夕惕的劲头才行！”一种紧迫感由远渐近而来，于菲下意识学习事儿不能停止，不学习怎麽与时偕行？

于菲把证书一一放回书架，看着学过的书心说：“人生落下的学业算是补上了，可心愿未了。”她心思重重回到了小阳台，看见毛线活已没心思织了。她若有所思凝望着窗外，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时间过得真快！年轻的日子没觉得过多长，我已迈入老年队伍。生命太短暂！短暂的让人敬畏和珍惜生命。尽善尽美生命是奢望，充分展示生命的张力，是对生命的热爱和尊重。”于菲对生命有其独特的认识。

于菲心说：“我来这个城市居住已满十年了，地域的变化，生活环境的转移，我的生活发生了转折。怎样在新环境里生活？怎样度过宝贵余生光阴？学习是必然的！阅读是一条路，走出去参加公益活动不能少。走进社会处处都是课堂，多角度立体学。不能为学而学，要和桑榆生活夕阳生命结合起来，成为我人生路上追逐那束光的推动力。”于菲陷入了沉思。

社会的变革促使人们的思想观念在变，生活方式在变，就连说话使用的语言新陈代谢快，发展变化速度惊人。《语言学概论》里说，语言有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规律。二十世纪初，流行于上海滩的‘洋泾浜”语曾经消失，现在重新流行不再是某个区域，而是神州全网。

日新月异更新的时代，不知不觉那些熟悉的一切已渐行渐远了。某天早晨起来有一种声音对于菲说：“不学不行！你积累的所谓经验已被时代淘汰，要生存必须象小学生一样学下去。现实生活中产生的新事物，必须去主动学否则寸步难行。生存需要学习，追求那束光更需学习！”学习的思想时时提醒着于菲。

于菲心说：“我从小因成长而学，成人后为工作提升而学，到如今暮年为生存和生活质量而学。我这一辈子和学习结下了终身之缘！学习是生命能量的营养补充剂。”于菲是这麽想的，也是这麽努力践行的。

窗外，小区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和奔驰的车来来回回，寒冷的天气阻挡不了人们外出的脚步。如果不是现在处于疫情期间，于菲也会行走在路上，去学习去给生命能量补供给。她心说：“如今出门要有健康码、行程码、核算证明等。我去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要预约，疫情条规限制了我外出学习。现代科技冲破了疫情的阻止，宅家也能得偿所愿。”于菲拿起手机翻看信息。

她顺手点开市图书馆公众号，看见“首个数字藏品上线发售”的信息，想起了第一次去市图书馆的感受。于菲一上二楼，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架，大约高有五六米，长有几十米，一面书墙拔地而起，好不气派！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图书。且不说书类繁多，就五颜六色的书脊看得于菲心里直痒痒。她真想长出千只手，翻看那些书里藏着什么世界。“我能随着书中的文字畅游，是件非常美妙的事，也是一件渴求的事，更是翻山的助推器。”于菲认定书籍是翻越人生山的一臂之力。

于菲生平第一次见到这麽有气势的书架时，心里涌起一阵无名欢喜，心说：“真好！这里的书香胜过花园的花香！吸引蜜蜂们来采蜜。”她扫一眼馆内远近处，分散在馆内各个片区的桌子和椅子，都坐满了来采蜜的人。他们在聚精会神阅读学习，有人还带着电脑写作。馆内来回行走借阅书籍的男女老少，一个个神情严肃轻手轻脚，生怕影响到别人。“多好的市民营造出多好的学习环境啊！我在这样的氛围里找到了榜样，找到了前进动力，更找到了我追求那束光的企求。”她心里说。

她真羡慕来这里学习的人。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于菲看着眼前的情景，心说：“图书馆真是个淘金的好地方，书中字里行间洒满了金子。迟暮之年的我，来图书馆淘金意义不大，为融入社会提高生命质量而来是目地。人说，夕阳是美好的。这美好要靠自己去找，主动寻求和社会接触交流的途径。老太太的我，除了日常购物和健身活动外，图书馆是我参与社会活动点之一。”于菲总认为人老了，不能脱离社会活动，不能成为孤岛上的人。

于菲手指无意点到“姐妹群”，昔日共事的姐妹迎面而来，远在千里之外，近如咫尺。女性用品店主、茶店店主、老年合唱团指挥、少儿舞蹈中心老师、视力健复师、老龄服务工作者等，退休后的“女强人”们各自参与社会岗位。于菲心说：“我不能落在她们后面，脱离成为一只孤雁。我和她们一起行走，不等于走一样的路。她们在社会活动中有成就感，也有经济收入，而我在社会活动中纯属个人爱好，与经济不沾边。我和她们一样的追求目标，不一样的生命追求。”于菲想着手指又点了一下。

手机屏幕显示市博物馆公众号显示：“云听展服务，足不出户走进展览。”于菲疫情前常去观赏文物。博物馆配合文物展览的讲座，于菲很爱听。围绕着文物讲课内容，超越了文物本身，涉及政治、经济、宗教、历史、哲学、民族文化等多方面，于菲听完课再去看展览，对文物的欣赏与理解更感兴趣，引发的思考不仅仅是文物本身，而是人类的智慧结晶和文明发展。文物蕴藏着的灿烂文化，也是于菲老年精神生活的泉源和提高生命质量的养分滋补。

于菲心说：“这是另一种教育学习，是提升个人文化修养新的途径，是我求之不得的，与我追求的心愿不约而同，是那束光必不可少的营养。类似这样的学习，还有美术馆的绘画讲座和大剧院的音乐讲座。绘画和音乐是我从小喜爱的，艺术的魅力启迪吸引我去关注学习。在艺术中徜徉熏陶，培养个人艺术生活情操，为桑榆生活添色调，让生命里散发艺术气质是我的向往。”于菲倾心于艺术，遗憾她太老了。青春早已忘掉她，不能予她艺术之身。她的艺术之心火焰始终在燃烧，只渴望这一辈子，生命即使达不到艺术层面，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生命极致也是值得的。

她心说：“人生的峰顶，莫过于做人和做事能达到艺术境界吧！小草的我，主动自愿被知识与艺术浇注，恐怕尽毕生最大努力也难以达到心愿。小草追求的那束光能达到生命极致吗？天方夜谭吗？小草用毕生心血去雕镂自我，打磨自我，这样的想法有问题吗？”于菲自问。

于菲过了一甲子后，远离了熟悉的故乡，来到陌生异地养老。环境的孤寂，文化的丰富，二者结合开启了她的另一种生活，也让她经历与故乡截然不同的城市生活，体认不一样的生命过程。新的生活环境，为她增添了那束光的新鲜色彩和亮度。

每个人都有权主宰自己的生命，这生命与时代紧紧相连。时代赋于每个人生命新意，新的追求，新的升华，新的生命历程，于菲也不例外。《小草》歌中唱到：“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与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啊山川哺育了我，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平凡的小草有春风、有阳光、有河流、有山川、有大地母亲相依，为何不锤炼生命于极致呢？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能吐故纳新，新始终是生命向前的动力。经常坚持肢体柔韧性吸新吐故的训练，是运动身体的肌肉、骨骼和五脏六腑，活跃细胞，兴奋神经，促进精神的认知、意念、冥想、修养和艺术追求等，年老的于菲在二者间穿行追求生命极致。她能否达到期望值可以忽略，重在生命的修练和体悟。

窗外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越飘越浓，于菲的视野里雪雾朦朦一片。夸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勇往直前的精神，鞭笞她冲出茫茫雪雾，如清泉喷涌飞流一样，一刻不停奔流，奔流。

心比天高的人，往往是愚笨的，人生路走得必定艰辛，于菲属于这类人。于菲在艰辛后收获的兴奋里有渴求，渴求里有动力，这也许是生命登高的动力，一波接一波的动力，推动生命持续登高，预想的目标依次出现。于是乎于菲认准艰辛是雕琢生命，是生命极致的必由之路，从未后悔过。

关尹子言：“一蜂至微，亦能游观乎天地；一虾至微，亦能放肆于大海。”于菲心说：“小草呢？能追求其生命极致吗？追求生命极致或许不是人人都想有，即便有同样心思的人群，峰度有高有低千差万别风格迥异。峰低不是极致吗？没有低何来高？”孤傲之气的小草于菲老妪，青春早已不在，悉力活出不是青春的青春，只为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