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梦行普朵村

烟雨梦行普朵村

何疆春

走过一些地方，看过一些美景，也遇到过许多想让人驻足的壮丽景观。却从未想过，一个小山村里的祈福祭祀活动，让我如入梦境，感受时光的停滞，时空的错位。明明已身临其境，却更似在梦中，让人难辨真伪，让人不忍告别。

某年冬日，因为批娘的盛情邀请，大家决定在哈尼族“昂玛突”节时去他的家乡，一个叫普朵的哈尼族小山村。去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小村子的名字，向熟人询问了一下，也只是模糊地知道是哪个方向。

绿春的山多到让人一眼看不到边际，朝那个方向远远望去，依旧是绵延的大山，满眼的碧绿。我愚蠢地以为大山的景色也是相似的，对这片山水间未曾涉足过的地方也并未好奇，唯一想探寻的倒是那里古朴的民俗民风。

那一天特别冷，雨时大时小，一直下个不停。雾更大，几乎遮挡了一切，因此去的路上我确实没看到什么景致，偶尔听同行的伙伴的说哪里哪里又是什么地方了，对面又是怎样的景色，我看到的始终是连大雨也化不开的浓雾。

然而奇怪的是，快到普朵村时，雾却突然淡了，也基本可以看清整个小山村。走近普朵，竟是另一番景象。山村被数十棵古树像守卫般包围，雾气升腾，普朵若隐若现，漫天的烟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我们的行迹，愰若渐入仙境。在半遮半掩的雾里，普朵似是一位柔情的乡野女子，焦急地等待故人归来，却又十分的羞涩，总不敢正视。虽是冬日，却因地处亚热带季风雨林，村子四周仍是绿树掩映，响铃金锦香四处绽放，星星点点的淡紫色，点缀在一片片绿得发暗的山坡上，象它漂亮的花衣衫。古老的树木散发出幽幽不绝的气息，腾腾升起的雾气，又为它的面孔笼上一抹乳白色的轻纱，时而遮掩，时而拂露，象一位羞涩、妩媚的哈尼族姑娘。

“昂玛突”是哈尼族一年中的最重要的祭祀活动之一， “昂玛突”的意思是祭寨神，是哈尼族每年春耕开始前举行的一种祭祀活动。祭祀的目的主要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昂玛突”一般举行3—5天，第二天开始摆长街宴，宴席中热情奔放能歌善舞的哈尼人不分男女老少围成圆圈儿尽情地跳舞，歌唱美好的生活。宴席通常长达几百米，因此也称作长龙宴、长街宴。宴席上，寨中德高望众的年长男子坐在龙首，女子不上席。全村人一起喝着自酿的米酒，品尝着各家主妇精心烹饪的美食。其情其景，既是一次烹饪技术比赛，又充满了日常生活的温馨，更展示了哈尼人民团结友爱的生活情操。任何人来到这里，热情好客的哈尼人都会邀请您一起坐下，和他们共同分享这美好盛宴。

普朵的长龙宴摆在村子中央那条笔直的村道上，往来的村民着简朴端庄的白那服饰，干净利落又不乏节日的庄严和喜气。年轻男子头上顶着一张四方的篾桌，舞动着欢快的步伐，从家里把篾桌抬到集中摆宴席的地点，篾桌一张接着一张，一直从村口摆到村尾。我伸头去看，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哈尼族白那人特有的美食，有本地土鸡、松木或艾蒿烟熏的干巴、自制的魔芋、腌鱼、腌蚂蚱、腌虾巴虫等等，琳琅满目，都是些让人看一眼就止不住地流口水的美食。食物的颜色本真、自然，食物的味道清新可口，完全不似各种酒店里那种花哨却尽是添加剂调和的味道东西。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很想坐下来，仔细品尝，可是同行的一位大姐拉住了我，她是传统的哈尼族妇女，她告诉我按照哈尼族的习俗，祭祀的长街宴上女人是不能入席的。

尽管村民热情邀约，但在我看来，这样的氛围里饮食也更象一场仪式。我以为还是不要打破传统习俗为好，如果任意妄为，若是觉得自己不是本民族而不顾忌任何习俗，既破坏了活动的严肃性，也恐怕也将失去此行的意义，于是婉言谢绝，只在一旁观看。

一直下着绵绵细雨，开餐时间只有一再拖延，直到下午四点左右，眼看着雨似乎不会停的样子，于是，坐在龙头宴的咪谷宣布开宴。在咪谷的带领下，大家开始食用桌上混着雨水的晚餐。有一部分来参加活动的客人，也包括我们同去的一些朋友，不习惯在雨中就餐，就撑开自己的雨伞避雨。而当地的村民却没有一个人回去拿伞，我想他们或许觉得这雨露也如这满桌的美食一样是大自然赐予的，生活其中，一切均是可以享受的，一点雨又算什么，生活在这里的哈尼族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沐浴成长的。

不上桌，我也并不无聊，和朋友在周围走来走去，欣赏白那妇女原生态的舞蹈、聆听一群小孩学老人敲打铜锣的声音、甚至观看别人在饷用晚宴，一切都是一场虔诚祈祷。那么多人聚集用餐，却也并不喧哗，在雨雾里，这样的场景似乎凝固在那里，宛若一幅色彩凝重又历经岁月的油画。静静的，没有一丁点咀嚼食物的声音，偶尔发出饮用土锅酒的“咕噜”一小声，也瞬即消失。这种感觉像极了梦境，眼前的景色虚幻而且神秘。

咚、咚、咚、咚……….宴席结束后，哈尼汉子敲起锣，打起镲，哈尼姑娘跳起了同尼尼，舞蹈动作原始古拙，有些并不似那么优美，可仍让人感觉到古老的仪式结束后，人们迎接节日的欢娱心情。一同去的诗人、作家们也倍受感染，跟着欢跳起来。

终于感觉到一场古老的宴席，并非仅仅为了果腹而进行的饮食，宴席上满是仪式性的庄严，以及对待食物的认真，也让我觉得这个民族，并非如外界所误传那样，贪享吃乐，更多是对生活给予人们这样的幸福寄予感谢。

过了许久，每忆起那日观看白那人长街宴的情景，我对日常起居饮食也有了莫名的感激感。

回来时，依旧下着雨，依旧是到处雾霭弥漫。普朵象是为了不让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留有陌生人的气息和印记，大自然用一片白茫茫大雾为我们关上了时间的门，抹去了我们的身影。一切依旧如故，静谧的山村不曾被打扰的模样。

每次回想此行，都似在梦境中出行过一般，伸出手抓一把，手心里似乎总盛有普朵村里姑娘们的欢笑声，普朵村一山一水，一雨一雾，浓得化不开的水墨山水景致，我飘在这景致中。一恍又散了。

琢磨不定的美景，也只待与有缘人相遇。

倘若偶遇，仍觉得任何语言表达，都显拙劣，驻留心里，静静时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