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旋律

            何进

人们喜爱春阳驱逐冬日的严寒，春天之手剥离枯树上的冰屑，喜爱冰河解冬，小溪流淌着欢歌，喜爱蜻蜓扇动金色的翅膀，云雀在蓝天盘旋划弧，东风弹奏春天的琴弦…

我们贵阳人舒心的日子不在春季，而在大自然万物葱绿的夏天。每当夏季温暖而又不酷烈的太阳升上飘逸着白云的蓝天，森林之城的绿林和草茵就呈现出蓬勃生机。

贵阳是森林之城，更是一个公园之城，按照有关部门的规划，每隔五百米，就有一个公园。当前，贵阳市正按照这个既定的目标前进。

在农历端阳的后一天，我驱车到了百花湖边上的一个公园。这个公园就在朱昌镇的边上，离百花湖景区不远，被几座小山的翁翁郁郁的森林环围着。那一圈小山脚下，一条沥青公路边，矗立着十几幢传统的土坏房子，另有一些墙面乳白色的砖房。这些房子楼层不一，有高有低，有宽有窄，有些房子有院落，有些没有，排列成不规则的一行，沿山脚伸展过去，像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白龙，消失在山口的那片林木的浓荫中。

临近中午，正是每家每户生火做饭的时辰，却不见老人闲坐，顽童撒欢，不闻院坝鸡鸣狗吠，各家各户不见人进人出，一幢幢楼房的顶上不见炊烟袅袅。如此宽敞明亮的房子，放置在山水图画中，却不带一丝生气，不禁让我满腹狐疑。想问问人，四周不见人影，公路上的车也是匆匆驶过，和司机接不上话。

我便搁下这件事，从侧门进公园去。听朋友说，这个公园叫做百花湖森林公园，与贵阳的另一个公园同名，距百花湖五百米左右。

一条小径通向公园深处的密林，小径是鹅卵石铺就。路边的石楠在熠熠的阳光下舒张开粉红的脸，野蒿高立在土坡上，深绿的叶片舒展开来，苣荬菜弯腰站在它的旁边，像它忠实的仆人，而齿果酸模向着山顶远眺，仿佛要看透山顶上的浮云。

向前走着，小路分了岔，一条通向山顶，一条通向长满芦苇的湿地。我选择了通向山顶的那条，蜿蜒而上。路两旁种满了桃树李树，还有青杉和银杏，看得出来，桃李是原住民，杉树和银杏是新移民。还是初夏时节，桃子李子却已挂满枝头，绿叶成荫子满枝，青杉和银杏也蓬勃向上，极力地展示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该迁走的就迁走，该迁入的就迁入。为了把这一片荒坡打造成森林公园，桃树和李树留下了，又移栽来许多新的物种，除了杉树和银杏外，还移来梧桐，柏杨，垂柳……这些移民和原住民，还有比它们相对矮小的窃衣，成蓬，毛莲花，旋浮花组合在一起，织成一幅五彩缤纷的图画，展示在百花湖畔，朱昌镇旁，点缀着我们的森林之城一一大美贵阳。

沿着小路继续向上攀爬，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逐渐消失了，出现的是泥土的路面，被芭茅草和满天星覆盖着，而且变得陡峭难爬。我捋开荒草，继续前行，到达山顶的时候，美丽的百花湖烟波浩渺，云蒸霞蔚。蓝色的波涛轻轻拍打着堤岸，几只袖珍的小游艇在湖中随着波浪一起一伏。

整个朱昌镇尽收眼底，排列有序的房屋一排接着一排，向着湖岸伸展过去，向着山坡伸展过去，有山围衬，有湖呵护，真是一个依山傍水的美丽地方。

我本想一直往前走，顺着山路下去，走到公园的大门去，却不想前面没有了路，只剩一个台级一个台级的陡坡，无奈，只好沿原路返回，穿过绿叶遮住枝杆的李林，穿过结着青桃的桃林，走回到山脚下，来到刚才经过的岔路口。

我决定沿着通向芦苇丛的那条小道走去，去那一片不呈人间烟火白房子和土坏房一探究竟。夏风从百花湖那边吹来，芦苇们有的摇晃着头，有的倾下身子。小路旁边的一年蓬，剪刀菜，灰灰菜，马齿苋，都抖动着身子。车前子在艳阳的照耀下，泛出深绿的光晕。

一切都那么安静，一幢幢土坯房和白房子肃穆而立。我走向一幢带院落的白房子，看到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还有毛莲花、野艾蒿和野燕麦。院门是一道柴门，门扣是一截锈迹斑斑的铁丝，从里面扣在一个环中。柴门上下长满了地衣和青苔，颇有古代隐士居所之形意。应该是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我想走进去探究一番，然而为了避免唐突和尴尬，我还是扣响了柴门。小扣柴扉未见开，确定没人居住，我就取下门栓，走了进去。

指甲花和串串红开得正盛，迎春花绿色的瀑流泼在栅栏上，一棵葡萄藤顺着枯朽的支架爬上房顶，地上长满了车前草和满天星。我走到窗前往里瞅，里面家徒四壁，除了一些搬家残留的碎布、烂椅凳和玩具外，再没有什么物什。一连走了几家，都是差不多的光景。每家的侧壁墙面，都用朱笔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从一个院子出来的时候，我遇到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其中一个是距此三、四公里外的麦乃村的，女孩们刚逛完百花湖公园，顺便来逛逛森林公园。我把心中的疑惑向这几个女孩询问，那个麦乃村的女孩笑吟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原来这个已经荒芜的村子叫高寨村，前几年根据市政府的规划，已经举村迁到朱昌镇上去了。所有的房子，正在陆陆续续地拆出中。  我问那女孩:房屋和耕地被征用后，村民们靠什么生活，女孩回答:定居镇上后，或搞饮食，或开花店，或跑“滴滴”……都做起了生意。她们今天来逛公园，就是打的高寨村人的“滴滴”。

一片小楼砖房的衰落，一片森林草滩的回归，人类对大自然的攫取终于偿还了，绿水青山终于重现。我行走在芦苇紧围的小土路上，倾听夏风送来山雀的啼鸣，看燕子低飞捕食，望白鹤展翅蓝色的湖面，野鸭在欢叫，鱼鸥在唱歌，水蚁拨起一圈圈涟漪……夏天的一切都这样美好，大自然涌动着一股股向上的气势，奔放着一阵阵激越和亢奋，回旋着一支支起伏的音律。

这个夏季，贵阳的夏季，城里和城外，中心和边缘，一切都被凉爽的夏风梳理，一切都被青翠的绿荫所遮蔽，一切都充满无限蓬勃生机！

我陶醉于初夏大自然的旋律，我的全身心融化在贵阳的夏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