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们,一般都比我大10岁、20岁的,可也有例外,有一个就比我大了两千多岁——他就是宋玉。我这样说,绝没有想沾名人光的意思!如果宋玉是高天上的一颗星,那我只能是站在地面的某个角落、永远只能仰望他的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司马迁说:“《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他十分景仰孔子,虽然不能回到孔子的时代,但内心是向往他的。怎么“向往”?自然只有读他的书、习他的文了。或者是先读了他的书、习了他的文后才向往他。我景仰宋玉,也是从读其书、习其文开始的。读他、习他,不就是他的学生么?他不就是老师么?除了师生,实在没有他词可以取代。
回想起来,时间还真有点儿早。上世纪的1982年,“上帝”给了我一个机会——由当时的宜城县水泥厂,抽调到县城建局编纂城乡建设志(简称“城建志”),并担任主笔。城建志和宋玉,风马牛不相及?不一定。城建志要写宜城古今的城乡建设,首先必须占有资料。“建设”二字何其宽泛,简直是无所不包,那就得占有大量的资料。县里要求搜集资料量要达到1:40左右,就是说你若定稿时字数是20万字,便得占有800万字。于是,一班人便使劲地搜集资料。老县志、老档案、地名志、厂史、单位史、知情人的口碑资料……等等等等,磨破嘴,跑断腿,写烂笔。正是在这搜集资料的过程中,我得以较多地接触到了宜城的古代名人宋玉——他的文章,他的事迹,诸多历史名人对他的题咏,以及有关他的墓、碑、宅等建筑实体的记载。这些接触中,首先是宋玉的作品打动了我。比如同治五年的《宜城县志》上登载的宋玉的《对楚王问》,才短短的两百多字,不仅文思奇特,文采斑斓,比拟精当,竟然还有“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曲高和寡”、“瑰意琦行”“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翱翔乎杳冥之上”等多个典故,时隔两千多年,至今还活跃在国人的话语体系里,这就是不朽啊!当今之人的文章,有这样大的生命力吗?县志在介绍宋玉等先贤时,这样说:“天下有大文章,固如祥云威凤,世称奇瑞”。这样“祥云威凤”般的先贤,这样世代都称奇瑞的人杰,实在值得我们学习,值得拜他为师、以教化才疏学浅之我辈啊!认定了这位“宋老师”后,我便留心搜集他的文章,以及一切有关他的资料。在那个“极左”思潮还没退尽的八十年代,“极左”的“城门失火”,也“殃及”两千多年前的“池鱼”宋玉蒙冤受屈,有关其文献亦遭受打压和摧残,零落难寻。但是,功夫不会负人的,通过狠刨故纸堆、从所有能接触到的媒体上寻取、再利用出差的机会跑图书馆搜寻抄录,这样,把宋玉的大部分文章,基本收入囊中。
老师写的“课本”有了,可是这“课本”全是古文,深奥难懂,怎么办?还是修志工作帮了我的忙——为了方便理解古籍,经领导特批,修志办买了部价值不菲的工具书——《辞海》。当时我一个月工资才21元,哪敢奢望买这样的大书?雪中有炭了!白天《辞海》大家共用,晚上就是我的天下。后来修志结束,《宜城县城乡建设志》在全国率先出书,引得外地纷来取经,我这个主笔也得到额外“奖励”,那本《辞海》留给了我。不知将《辞海》翻薄了多少,终于对宋玉的大部分作品由陌生转向了熟悉。越熟悉,对这位老师便越敬佩,于是,不可遏止的创作冲动,便产生了。
修志结束,我被调到县文化馆从事创作辅导一年后,领导要调我到新文联工作,我表示想搞专业创作,于是便去了文艺创作室。虽然创作室是专业创作单位,但由于县财政困难等原因,工资常难兑现,不得不耗费许多时间来补文创收搞自救,不过比起业余创作,时间还是稍多一些。只是这稍多的时间,又有一个“紧箍咒”管着,就是得写剧本,为演艺单位服务。没问题,我早就爱写剧本啊,原来搞业余,就写了不少剧本。我也正想通过剧本这种体裁,表现宋玉和楚文化。于是,一方面配合中心写了不少剧、节目,一方面便广收资料、博览有关古文献,为写好宋玉打基础。说是十年磨一戏,也没要十年,经过几年的积累和一年多的案头耕耘,于1992年,我的九场大戏《楚都惊涛》完成了初稿。该剧将宜城的百里长渠、宋玉、楚王、水淹楚都等重要历史事件和人物都囊括了进去,宋玉作品《神女赋》的精髓,以及宋玉高洁人品、出众才华、劝谏智慧、巧辩能力等,都在剧中给予了基本定型。此后的宋玉写作,便在这个定型上丰富发展。《楚都惊涛》经多次修改后,于1993年获得襄樊市第三届剧本文学评奖大戏创作最高奖,1996年又获开封市振兴豫剧“金菊奖”提名奖。但这只算“小试牛刀”,《楚都惊涛》中宋玉还不是第一主角,以后多年陆续创作的《宋玉传歌》《宋玉》《智谏》《赋圣宋玉》《且从“九辩”看宋玉》《九辩宋玉》等等各种体裁的总计一百多万字的作品,则都是以宋玉为主人公了。这些作品大都或演出、或发表、或获奖。其中剧本《智谏》荣获陕西省剧本评奖一等奖;长篇小说《赋圣宋玉》,被作为湖北省作家协会重点项目,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襄阳晚报》还从2019年12月4日开始连载此小说。
现在的人喜欢论“最早”。若论改革开放后用文艺作品弘扬宋玉文化,自己在宜城、在全省、乃至全国,可说是最早的,但我绝不敢妄称“最早”,绝不敢!因为自己十分清楚地知道,“高山仰止”的老师宋玉,才永远是“最早”和“第一”,不熟读他的作品,我什么也写不出来。我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只不过是学了老师千古流传下来的经典后,所交的一份份作业。还不知这些作业,在老师面前能否及格。
作业微不足道,个人的力量更是微不足道。一个老师,哪能只带一个学生?所以早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讨论我的有关宋玉和楚文化的作品时,我总是每次都邀上不少文友参与,让他们在讨论中和自己一道,也熟悉和加深对宋玉的印象。继而,吸引他们也来当宋玉的学生,也来“听”老师的“讲座”,也交出各自的“作业”。
宋玉老师“还在”带学生,他还必将永远带下去;随着向优秀传统文化致敬的人日益增多,他的学生也必定会更多!
(2019年9月于宋玉故里湖北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