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

（此作发表于《当代作家》杂志1990年第2期，同年获《当代作家》第二届全国小小说大奖赛三等奖，湖北省作协原主席、评论家王先霈先生写评予以肯定。）

“李——辉——同——志——医——学——造—— 诣—— 研——讨——会”——杜清和一字一字地欣赏着自己的书法作品，那规范的魏碑体，舒畅流利，颇惹人爱，不断招来周围人们“啧啧”的赞扬声。他简直有些陶醉了，就象喝了二两醇厚的老白干。

今天到会的人真多！上自卫生局一把手陶局长，下到炊事员、门卫都参加了，可谓“全力以赴”。本来，这会应该等出国讲学的老中医李辉回来再开的，这位李老先生坎坷大半生，晚年得志，专为他举办一次学术讨论会，有他亲自到场，无疑效果会更令人满意！然而，卫生局党组  ——确切地说是陶局长——耐不住，卫生系统出了一个知名于海内外的人才，以前不知道可以不知道为理由，现在知道了，就要迅速拿出点重视的样子来，而召开一个大型研讨会，是最具舆论影响力的了。

“开会了！开会了！请大家安静……”陶局长今天亲自主持会议，维持秩序，更显得气氛隆重。

人太多，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只见陶局长仰头望着会标——那美好的书法作品，大声宣布：“李辉同志医学造诣研讨会现在开始！”吐词清楚，声音响亮，很有魄力，可惜美中不足，他竟念了一个大白字：那“造诣”的“诣”字，念音本应是“艺”，他却念成了“纸”。杜清和的心头猛地一颤。他忽然记起，在另一个场合，陶局长也说错过这个字。唉，他埋怨自己太马虎，为啥开会前不找个机会给局长更正一下。

陶局长讲完了，依次归二把手乔局长、三把手姚局长讲话，大约那“诣”字比较少接触，而高喉大嗓的陶局长又开了先河，所以两位副局长都“造”了“纸”。

杜清和那为自己的书法杰作而陶醉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换之而来的是心缺了一块一样的难受。他真怕再有几个“造纸”的，那就要彻底毁了这个会，也彻底毁了他的书法杰作。他真想站起来大喊一声：“你们不对！那个字念‘艺’！”

“小杜！小杜！”——谁大声喊着，激动中的杜清和抬起头，见陶局长正在主席台上向自己招手呢。“小杜，小杜！你讲几句，快！”杜清和这才记起，今天安排有自己发言。这是局领导有意让自己这个“第三梯队”锻炼锻炼的，他已这样“锻炼”过好多次了，而且，为了不失自己目前这个“最理想接班人”的身份，每次都是先写好讲稿，今天这样隆重的会议，当然更不例外。他大大方方地走向主席台，向四座投去一个笑脸，然后掏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讲稿，从容不迫地念起来。念时偷空瞥一眼三位局长，见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陶局长还眯缝着眼睛在笑呢。“书法好，文章好，人品好”——想起这位一把手平时对自己的评价，杜清和心里又涌上一种陶醉感，也更加讲究抑扬顿挫地念下去，似乎把一切不快都忘了。当念到“李老先生对中医学的造诣颇深”一句时，他不禁再瞥一眼三位笑盈盈的局长，陡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舌头就鬼使神差地在口里作祟，竟也把“造诣（艺）”念成了“造诣（纸）”，尽管他把“纸”音压得很低，似乎有含糊过去之嫌，但大伙还是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