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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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喜剧·
1991年襄樊市文艺创作征文一等奖；
1992年《楚天艺术》第1期发表。
中国戏剧文化奖演员任主演。
时 间：现代的一个夏夜。
地 点：江南县财政局办公室内外。
人 物：冯新明——县财政局长。
马新明——县医院院长。
冯小娟——冯新明的女儿。
[远处：山水朦胧，楼影伟岸，灯火闪烁。近处：台左是财政局办公室一角，有桌椅、茶具等；门前有两处石桌、石凳，长着一株棕树。
[幕启：冯新明手拎皮包，口喊着“小刘、小刘”，从办公室内追出来。
冯新明 小刘——咳！(哑然一笑，唱)
火红的年华火红的恋，
赴约会就像箭离弦。
是不是迟到一步要罚站，
看起来女朋友还蛮威严！
(进屋，放包、擦汗，从包里取出茶水杯猛灌几口，从地上拾起大头针盒，接唱)
大头针撞洒在地面，
年轻人毛手毛脚惹麻烦！(蹲下捡大头针)
[马新明上。
马新明 (擦汗)乖乖，好热的天！咦，办公室有灯，财神爷可能在。(欲进屋，又犹豫)唉，我说不来，他们偏鼓动我来，这求人的事……(振作精神进屋)老冯，冯大局长！
冯新明 (抬头，兴奋地)哦——马胖子，马大院长！
马新明
(同笑)哈哈……
冯新明
冯新明 (见马伸过手)哟，我手上有灰！(急擦手与之相握)
马新明 你在忙活啥？
冯新明 嗯——(示意地上的大头针)
马新明 (皱眉)哎呀，老冯！(唱)
这天气热得人想发吼，
你捡这小玩艺儿没来由！
来来来，咱来个三下五去二……(操起扫帚欲扫)
冯新明 (急阻)老马！(唱)
你手下还得把情留！
马新明 (发现屋角的电扇，唱)
现成的电扇你不开——(开电扇)
冯新明 (这才意识到热，凑近来凉快)嘿嘿，一忙就给忘了。
马新明 啥子忘了！(唱)
我看你是一个小气抠！
冯新明 嘿嘿，本人是有时候小气，有时候大方。
马新明 (暗喜)哦？只要你有时候大方就行！
冯新明 哎呀，光顾说话，叫你站着，你坐……(见马欲坐，拉住)哎，老马，大热天，屋里闷，咱哥俩到外面坐坐。
马新明 好。(欲出门，见冯关电扇、关灯，打趣地)嗯——老冯，为啥到外面坐，你是想省你的电吧？
冯新明 (拿起两把蒲扇跟上)你说哪里话。我这外面树荫下凉快，人称“过风垭”！
马新明 过风垭？(到外面石桌旁坐下)我说老冯，你这过风垭哪里有风？(忽感凉快)咦,风真的来了！(回头，见是冯用蒲扇扇的)咳，老冯，你就是这么个过风垭？(接扇)
冯新明 (风趣地)这叫“引风扇”，过风垭的风，得靠它引出来！
马新明 咳，来你这儿，真是听今古奇观！
[二人大笑。
[冯从办公室拿来茶具，给马倒茶。
冯新明 你几年没到我这儿来了，今儿是哪阵风，把你这个县医院的大院长给吹来的？
马新明 今日呀——旧风！
冯新明 旧风？
马新明 啊，今儿咱来叙叙旧。
冯新明 说说咱的老感情？
马新明 嗳，不知局长大人可有雅兴？
冯新明 (学河南话)中！(唱)
叙旧从哪里来开张？
马新明 (唱)先说说咱俩是同乡。
冯新明 对！
马新明
(同唱)都住在离城十里冯马岗。
冯新明
冯新明 (唱)接着从哪里来开锣？
马新明 (唱)再说说咱俩是同学。
冯新明 对！
马新明
(同唱)同学同班又同桌。
冯新明
马新明 (唱)马新明——
冯新明 (唱)冯新明——
咱俩的名字也差不多。
马新明 (唱)就只是你比我多两点儿，
冯新明 (唱)我送你一点儿也舍得。
马新明 (唱)当年你就要送我一点儿，
冯新明 (唱)怪只怪字典老先生通不过——
马新明
(同唱)咱们无可奈何！
冯新明
[二人大笑。
马新明 (故意叹气)唉，感情再好，也是从前的事！
冯新明 呃，你咋说这种话？咱们老同学、老朋友，定会好到底！
马新明 (眉开眼笑)要好到底？那就得鱼水相帮喽！
冯新明 当然。你老兄有啥困难，只管对我说。
马新明 哎——来半天，我就等你这句话！这困难么，倒是……冯新明 老马呀，有啥话就直讲，咱哥俩还用得兜圈子？
马新明 嗯。(唱)
冯老弟哟我的冯老兄，
你听我马某诉苦衷。
我那个办公室像火炉，
高楼把它围在正当中。
小电扇扇着像没用，
高温季节难办公。
求你这财神行个好，
大笔一挥送春风！(递要钱报告)
冯新明 要钱弄啥，电扇你不是有吗？
马新明 你过细看嘛！
冯新明 (凑近路灯看)哦？《关于请财政拨款购置空气调节器的报告》……一万元？(先惊讶，继而沉默)
马新明 (察言观色)咋?(假望天空)哎哟，天气变啦，晴转多云啦?
冯新明 哈哈，老马！(唱)
你咋想起把空调添，
是不是跟我闹着玩？
马新明 (唱)转变作风现在讲实干，
谁还有空把假话编！
这空调要比电扇好，
制冷制热功能全。
窗一闭，门一关，
温度调得像春天。
冯新明 (唱) 像春天，像春天，
人在里面多舒坦！
马新明 就是嘛！(唱)
干起工作效率高，
几日的任务一日完！
冯新明 不见得吧！(唱)
依我看越是舒坦人越懒，
条件优越进取难！
马新明 呃！(唱)
你这话我听着有点玄，
难道说改善条件还成负担?!
冯新明 (唱) 我的马大院长呀你想想看，
有些事情它就是玄：
这些年饮食条件大改善，
可是有些人越吃嘴越馋！
大吃大喝用公款，
招待费成倍往上翻。
这些年住宿条件大改善，
可是有些人贪大求洋没个完。
建房标准一再搞升级，
成天在那安乐窝上打转转。
这些年交通条件大改善，
一条条新修的大路平又宽。
大车、小车、进口车，
竞相攀比把新翻。
豪华车里带空调，
真是阔气又舒坦。
路好、车好多方便，
可是呀，有些人深入基层倒比那昔日两条腿下乡还要难！
兜一圈，吃一餐，
舒舒服服把家还。
和工人、农民难见面，
只能是官员见官员！
我的老兄弟哟——改善条件固然好，
就只怕贪图享受思想偏！
马新明 (情不自禁地点头，忽见手中的要钱报告又变态)老冯啊，我们可是有几年没在一块儿好好亲近了。
冯新明 嗯。
马新明 今儿，我是来听你给我上政治课呀？
冯新明 哦，对不起，老同学，坐坐坐，嗨，我肚子里憋的话，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马新明 不要危言耸听了！你说的那是个别情况。我们一方面改善办公条件，一方面加强艰苦奋斗教育，不就没事啦？(递报告)签个字吧，万把块钱，又不是割你身上的肉！
冯新明 (接报告，为难地)这……(将报告放石桌上，进办公室拿出一摞纸来)老马呀，你翻翻这些。
马新明 (翻看)都是要钱报告？
冯新明 几百万啦！
马新明 啊？
冯新明 我们县财力又比较紧张，你说怎能一一满足？我们财政局只能把有限的钱，用在刀刃上，这就是我先前说的，我是有时候小气，有时候大方！
马新明 说了半天，我们卫生院就不是刀刃呀？
冯新明 去年你没有要钱，财政上还不是拨了一笔钱，给你们增设病床？可这办公室的空调器，还是缓一缓吧。
马新明 老冯哇，缓不得，你签一个字吧！
冯新明 不能签！
马新明 哎哟老冯!大家都说凭我和你这老同学的关系，买空调的事定能马到成功，你、你叫我咋好交待呀！(捉冯手)签！
冯新明 (挣脱)不!我的马老兄，我不能为了你的面子，就……
马新明 (变色)冯新明，自你当财政局长后，我可从没求过你！
冯新明 这倒也是。
马新明 就这一次，你也不能通融？
冯新明 实在对不起。
马新明 (生气地)那好……告辞了！(欲走)
冯新明 (急拦)老马！你何必动气，咱这同乡、同学、同班、同桌的友情……
马新明 算绝了！(欲走)
冯新明 (挡住)老马！
马新明 哼，你这大局长眼里，还有我这个老马？你目中无人！(再欲走)
冯新明 老马！(往回推)你坐会儿，消消气。(塞蒲扇)
马新明 哼！(掷蒲扇于石桌，掏出自己携带的纸扇，发气地“哗啦”一声抖开，去一旁扇凉)
冯新明 老马、老马，马院长，我的马老兄！(见马不理，亦坐一旁叹气)
[冯小娟上。
冯小娟 唉！(唱)
爸爸他好像不是家里人，
总在外面忙事情。
撇下我小娟老不管，
待业三年到如今。
大清早爸爸下乡去，
这时候还不见进家门。
妈妈她做好晚饭一个劲儿地等，
又派我小娟把人寻。
看起来对爸爸还得动点“狠”，
要不然只怕工作难找成。
今日里主意已想定，
见了面给他来个“严正声明”！
我这“严正声明”的词儿，早就想好啦：“严正声明！爸爸，你要还不操心把我的工作安排好，我就离家出走！”——不，这“离家出走”说得太重了，爸爸他可能受不了……对，改成：“我就坐在家里不干活了！”(张望)会不会在办公室——(发现冯)在！嗯，先发表声明：“严……”(忽又发现马,并立即感受到二人间的紧张空气)呀！(旁唱)
又是谁和爸爸闹翻了脸？
十有八九为要钱！
唉，当一个财政局长真难办，
僧多粥少顾不周全。
爸爸他也有一本难念的经，
小娟我怎能再给他添忧烦?!
走上前轻把爸爸唤——
爸爸！
冯新明 哦，小娟！(唱)
好女儿快给爸爸解危难！
冯小娟 爸爸，你快回去吃饭。
冯新明 吃饭不慌，小娟，那边坐的是你马伯伯，刚才和我——矛盾了一阵子，你——帮助爸爸疏通一下。
冯小娟 马伯伯？你们蛮好的关系，也弄恼了？
冯新明 是的。(对娟耳语，然后出声)好娟娟，快过去！
冯小娟 (懂事地)嗳。(上前)马伯伯！
马新明 哦，是小娟！
冯小娟 马伯伯，您——消消气！
马新明 (故意提高嗓门)我对你爸爸有气，对我娟娟侄女——(一笑)哪会有气。
冯小娟 马伯伯，您坐，您喝茶。
马新明 嗳。
[小娟要过纸扇为马扇凉。
马新明 我娟娟就是好，不把你马伯伯当外人！……小娟啦！
冯小娟 嗯。
马新明 在哪个单位工作呀？
冯小娟 (皱眉)工作？我……(欲发牢骚，见爸爸焦灼的脸色，不忍，感情复杂地一笑)马伯伯，我的工作单位……您猜猜！
马新明 不用说，那肯定是好单位。在——电力局？
冯小娟 不是。
马新明 工商局？
冯小娟 不是。
马新明 图书馆？
冯小娟 不是。(笑着)我给您漏点儿底，我的工作特点，就是天天去车站这样吆喝：“卖烧饼咧！卖烧饼咧！”
马新明 (惊异)卖烧饼？你在哪家饮食店？
冯小娟 不，是干个体户！(面露委屈，忽瞥一眼爸爸，又强笑)嘿嘿，卖烧饼个体户。
马新明 哎呀！我看你爸爸真是六亲不认了！我这老同学就不用提了，可自己的亲闺女，去干卖烧饼个体户！一个堂堂的财政局长，竟连女儿的工作也安排不了，说出来真要笑死人了！笑死人了！
冯新明 (留神听着，忽灵机一动，暗唤)小娟！
冯小娟 爸爸。
冯新明 我跟你说。(对娟耳语)
冯小娟 (心领神会，对马)马伯伯！
马新明 嗳。
冯小娟 我想……
马新明 你想啥？
冯小娟 我想——找您帮帮忙！
马新明 嗨哟，小娟啦，帮啥忙，你只管说！哼，伯伯不像你爸爸，你说吧，只要能帮的忙，伯伯一定帮！
冯新明 (旁白)嘿嘿，谁不知你马胖子的原则性儿，只怕你说到做不到！
冯小娟 马伯伯！(唱)
小娟我待业两年多，
按政策一时半会儿难找工作。
马伯伯您要能帮帮我，
定感谢您的大恩德！
马新明 (为难地)哎呀，小娟！(唱)
马伯伯不在人事局，
人事大权没掌握。
冯小娟 (唱) 马伯伯是个大院长，
冯新明 对！(唱)
一把手有职有权能定夺！
马新明 (瞪冯)你……
冯小娟 (唱) 我就到你们医院去上班，
马新明 (惊)啊？(唱)
这事只怕不好说！
冯小娟 咋啦？
马新明 (唱) 进人必须讲原则……
冯新明 (故意地)哼！(唱)
我算你一定要推却！
马新明 (瞪冯，被激得赌劲地)好！(唱)
马伯伯向来爱帮人，
不像你爸爸情义薄！
小娟你明天就去上班——
冯小娟 哦？太好啦！(唱)
不知道给我安个啥工作？
马新明 (想)这……(唱)
搞卫生的老头要退休，
你替他去把地板拖。
冯小娟 我才不呢！
冯新明 (佯讥)哈哈……一个大院长，安排个这号工作，真要笑死人喽！
马新明 哼！(想)唔……(唱)
要不然你到厨房去烧火，
冯小娟 (撅嘴)嗯——(唱)
还没有我卖烧饼划得着！
马新明 那……(无法可想)你自己说，给你安排个啥工作？
冯小娟 (在冯新明授意下，狡黠地唱)我要当个主治大夫，
白大褂一穿好洒脱！
马新明 (不禁失笑)哈哈……你要当主治大夫？
冯小娟 啊。
马新明 (唱) 你可曾就读医疗系？
冯小娟 没有哇。
马新明 (唱) 你可曾自学过内外科？
冯小娟 也没有。
马新明 (唱) 那你怎能当大夫？
你能诊病能开药？
冯小娟 当然能！(唱)
发烧的都洗冷水澡，
又降温度又节约。
发冷的多多盖被窝，
身边再生上一堆火！
马新明 荒唐！
冯新明 (忍住笑)要得！(唱)
肚子痛都喝眼药水，
长疮的泥巴抹一坨！
冯小娟 (配合默契地)马伯伯,像您这样的胖子，要减肥的话——(唱)我给您多多开马豆……
冯新明 要得！(唱)
要泻得你大声喊“哎哟”！
[父女大笑。
马新明 简直是乱弹琴！(醒悟地)你，原来你们是变着法子……哼！(生气)
冯新明 (故意地抢着“生气”)小娟啦，看你马伯伯这个态度，是不想给咱们开这个后门了，当了院长，就目中无人，好气人喽！(夸张地作“生气”状)
冯小娟 就是，好气人！(亦夸张地“生气”)
马新明 (吼着)气、气、气个啥？戏弄了我，你们还气？(见冯仍“气”)好你个老冯，冯新明，冯老二！(一拳砸在冯肩上)
冯新明 (转过身来瞪一眼马，突大笑)哈哈……
[小娟亦笑。
马新明 (愣怔片刻，亦突然大笑)哈哈……你们、你们父女二人好狠，用我的矛，戳我的盾啦！
冯新明 是你惹火上身！谁叫你自己吃斋，叫别人吃荤？
冯小娟 (笑着)好了、好了，什么吃斋吃荤，现在该吃晚饭了，走，马伯伯，你一道去吃。
马新明 我这肚子里气都吃饱了！
冯新明 你一定要去，我得敬你两杯酒！
马新明 我得罚你两杯酒！
[冯、马大笑。
[三人收拾茶具、蒲扇等进办公室，拉亮电灯。
冯新明 (提包欲走，看见地上大头针)哎，小娟，你领你马伯伯先走一步，我捡完这大头针就回。
马新明 真把你冯老二没办法，干脆，咱们都捡算啦！
冯小娟 马伯伯，您歇着，我跟爸爸捡。
马新明 呃，大局长都捡，咱老马还敢袖手旁观？不过，胖子怕热，我可要先开电扇。
冯新明 (风趣地)嗯——批准你开，哈哈！
马新明 (开电扇)咦，好凉快，比你这蒲扇强多啦。
冯新明 (拿蒲扇)这扇子扇的，也是习习清风！
马新明 当然，你这“过风垭”的风，都是好风！
[三人大笑，一边捡大头针，一边幽默地对唱。
马新明 (唱) 老同学原来是个小气抠！
冯新明 (唱) 老朋友原来是个老滑头！
马新明 (唱) 找你办事难得手！
冯新明 (唱) 找你办事白费油！
冯小娟 (佯嗔地，唱)
你们都没把我放心上，
(吆喝)卖烧饼咧，卖烧饼咧！(唱)
我只有自己写春秋！
冯新明 (唱) 自己的历史都是自己写，
三 人 (唱) 只是要把好名留！
[幕落。
——剧 终
(写于1991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