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线

（原载2020年11月12日《河南工人日报》）

      童大妈的退休生活丰富多彩。太极拳、秧歌队、广场舞、演唱会等等，都有她的身影，然而她最热衷的，还是演唱会。演唱会是一种民间沙龙式的娱乐项目，每天在一个固定时间、地点，一群志趣相投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开心地演唱。童大妈所在的小县城里，像这种演唱会，约有七、八处之多。演唱会聚集的地方，大都张挂着“笑一笑，十年少；唱一唱，永不老”之类的横幅。“十年少”、“永不老”，多有吸引力，所以人们都乐此不疲。

童大妈以她独特的优势，成为这些演唱会的主角。什么“独特优势”？她是从剧团里退下来的啊，她不但性格开朗活泼，身段苗条，会唱会演，而且还会编导，并且还能给所编的唱词配上简单的曲子。她没退休的时候，县城里也有演唱会，可那尽是演唱现成的老歌、旧词。自童大妈加入后，她就根据情势的需要，不时编创一些短小精悍的新唱词，比方春节来了，她就编点儿贺年的；九九重阳节来了，她就编点儿孝亲敬老的；提倡生二胎了，她就编点儿什么“四十岁的大妈想生娃”之类。她编的节目又幽默、又搞笑，颇受大家欢迎，人们便送她一个外号：乐乐豆。

可是近些天，“乐乐豆”变成了“愁愁豆”。

事情的起因在她的儿子童大宝。这童大宝今年三十岁了，对象也谈好了，准备近期结婚的，可是临时又变卦了，说是想推迟。推迟就推迟吧，但他那个推迟的原因却叫童大妈心里不安：说是现在没心思结婚。问他为啥没心思，他也不说。他在乡下呆着的时候，童大妈不知道他情绪咋样，反正只要他回家来，就看他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还老在叹气。

这天，童大宝一进家门，正在厨房忙活的童大妈又听到一声叹息，她实在憋不住了，急从厨房里走出一把拉住大宝说：“儿子呀，你到底有啥愁事？一定要跟你老娘说！”见大宝不吭声，她接连追问，“是不是你犯错误了？或者腐败了？要挨处分了？”

童大宝听到这些话，只好连连摇头说：“妈，看你想哪儿去了，我能犯啥错误！”

“那，你愁的啥？”

“唉，说给你听也没用，说了多一个人愁！”

童大妈哪里肯依，连声说：“你说、你说，老娘我宁愿跟着你一起愁，也不愿闷在葫芦里不知道你为啥愁！”

童大宝拧不过，只好把他的愁事说出来。

原来，这童大宝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农科所工作。这个县的东山乡是个贫困乡，五年前，童大宝自告奋勇扎根到东山乡扶贫。他在大学学的是园艺专业，而东山乡的山地很多，特别适合种植果树。经过他和当地干部群众几年奋战，今年那些苹果、柑桔等果树普遍挂果。现在正是收果销售时节，可是销路不畅，一连多日来县城销售水果的车都基本是满载而来，满载而回。网上销售吧，外地的车不愿舍近求远，因为邻县的水果种植不但起步早、产量高、价格适合，而且离公路近，人家抢占了天时、地利。眼睁睁看着几万斤的水果积压在那里，童大宝不但筹办结婚的兴趣提不起来，就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

真是不说出来一人愁，说出来两人愁。听了儿子的叙述，童大妈也跟着发起愁来。是啊，水果在卖家手里，钱在买家手里，人家不愿意掏钱买，你能怎样？市场经济，得市场说了算。可是，水果这么好的东西，为啥在这个小县城里就没有市场呢？一连几天，童大妈歌也不唱了，舞也不跳了，在家又呆不住，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到处转悠，逢人就说儿子目前的困难。只是说了也白说，人家也帮不了什么忙。然而，一天她转悠到一个水果摊前时，有个人却帮了她的忙。这人是个老水果贩，做了十几年水果生意了，他说，我们这个县城很多人没有吃水果的习惯，肉鱼好销，美容店再贵也生意兴旺，就是水果难卖，

看来，“很多人没有吃水果的习惯”是个主要问题！小县城光城区就住着二十来万人，一人一天吃一个水果，也能销几万斤呢。习惯，难道就不能改变？小县城原来还没有带口罩的习惯呢，新冠病毒一来，满大街不都是戴口罩的了？戴口罩是宣传的，吃水果就不能宣传？童大妈回去就加班熬夜了……

两天后，一个《水果好》的演唱节目，就在小县城的七、八处演唱会上闪亮登台：

水果好，水果好，

美容养颜效率高。

省你大把美容钱，

把你脸上雀斑消。

水果好，水果好，

抗病防癌有奇效。

每天吃上一两个，

少生疾病少烦恼。

水果好，水果好，

日常生活离不了。

增强免疫补能量，

健康长寿永不老。

……

演唱会自然都有观众，这些热心的观众又将唱段传播开来。怎么到处都在唱《水果好》？电视台觉得有趣，赶紧把唱段的词曲录制下来播放。于是，就出现了街头巷尾许多人提着篮子边唱着《水果好》，边去买水果的情景。

没几天，东山乡的水果就销的一光二净，头脑灵活的经销商还抓住商机，去外地采购水果……

童大宝是从东山乡的果农都会唱《水果好》的线索一路追根溯源，追到了他母亲这个源头的。他对童大妈说：“妈呀妈，真想不到，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童大妈说：“你在扶贫前线拼搏，我在后方应该大力支前哪！”

童大宝摇着头说：“妈，你哪里是在后方，你也上了前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