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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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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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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井巷哪里去了?


北井巷,曾是我家的久住之地,也是我的出生地。

北井巷在哪里?它小得可怜,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即使在它所在的县域地图上,也难觅踪迹。只在当地人的嘴巴上有它。按当下的方位来说它,它就是宜城这个小县城城区内一头连着北街、一头连着新建街的一条狭窄的、不足百米长的巷道。说它是“巴掌大一块地方”似有些夸张,说成是“一截儿鸡肠子大点儿地方”,还差不多。

别看北井巷这么小,它的名气可不小——这是说在早先。它的名气,来自它的一口井。不知是哪年哪月,至少是在几百年前,北井巷就有了这口井。它原来也许是条没有名的巷子,那时候连很多人都没有名呢,比方说起某某女的,就是王张氏、陈刘氏,哪有自己的名字?就因为有了井,才有了北井巷的名。又好比昔日那些没名的女人,生了孩子,人们才叫它“栓柱妈”、“金锁娘”的。

靠井为什么就能出名?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那时的井,该有多么重要、多么难得。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时下的打井机械,那时的井,全靠人工挖掘,一挖几丈深、甚至十几丈深,挖出水来后,再用大量的砖块自下而上地砌成或圆或方的井筒,井筒周遭再围以土石。工程浩大,可想而知。要在当时地广人稀的城区挖出一口井来,不用举城之力,也得半城之人、财、物力。可是再难也得做,因为居民的饮用水,就全靠这些土井。打井不仅靠众力,还得靠政府或者资深人士出面张罗。如果谁张罗成功了,就算一件大功德,“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人们会好久都颂扬他,甚至刻碑立碣纪念之。

北井巷的井,位于巷子的东部靠近北街一端,井深在四丈左右,井口直径有一米多宽,且井台高于周围地面,周遭宽敞。根据许多老人的回忆,当年周长七里三分的城区内就只有为数很少的几口井,基本上是四条主街道,各有一口井,居民们都就近取水。然而,由于北井的水质较好,味道甜美,所以舍近求远来打水者亦不乏其人。在60多年前这个小县城里,有两个“热台”——一个是戏台,当时文化生活贫乏,戏剧一霸天下,看戏的人多;另一个就是井台,取水的人络绎不绝,井台上从早到晚热热闹闹,可说是“井庭若市”。北井巷的东头是井台,西头是戏台——县城里唯一一家剧院,就建在巷子的西口,初次来看戏的人,不知道剧院在哪里,向人打听,都会得到“在北街的北井巷当头”的指点。这样,无论城里人、乡里人,都对这北井巷知者甚多,所以它不想出名也不行。

然而,最让人留恋的,还是北井巷的民风。

我家当年的房子,位于北井巷西端,由坐东朝西的三间瓦房和坐北朝南的几间草房组成。这点房子,是出身贫寒、但好学上进、凭努力考上了省立农业学校、毕业后服务桑梓、从事农林工作的祖父,靠着他虽然薪资不高、但因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一些钱,从几十里外的河东买下人家的旧房子,拆除后将房料运回县城所建。我就是1949年在这所房子里出生的。打小,我就亲睹了这里纯朴的民风。

那时的北井巷不像现在,狭窄得只能住十几户人家,那时的巷子比现在宽多了,不但马车、牛车能畅行无阻,巷子两旁建的草房或瓦房也并不拥挤,房与房之间还留有宽松的走道和小院子。虽然很多家庭的住房都相当逼仄,但绝无有人在这里搭一个棚子、在那里砌一个小屋,公共用地,在人们心里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左邻右舍也相处融洽,互相串门司空见惯,甚至吃饭时也不约而同地端着个碗出来聚在一起,亲密无间地边吃边聊。那时的生活水平相当低,吃稀饭、面条的居多,聊天的间隙,这个“呼噜噜”喝几口稀饭,那个“哧溜溜”啜几口面条,形成独特的交响。那时的孩子,早上起来眼一掰开,就满世界地疯跑,走马灯似地你到我家、我到你家相互约玩,不像现在就只禁锢在自己家里。直到现在,我对当年北井巷几个小伙伴家里的摆设,还记忆犹新;几个小伙伴的身影,更是在我头脑里永远扎下了根。记得有一个学名叫“郑德发”、小名叫“小俩子”的小伙伴,当年我跟他玩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虽然他的家早都搬离了小县城,人踪全无,可是说起来也真好笑,年逾花甲的我,现在回忆往昔,还能萌发去找他的冲动。细想起来,这种冲动并不荒唐,儿时的伙伴太宝贵了,人之初,性本善,大家都真诚之极,朴实之极。时过境迁,在后来的的经年累月中,当与各色各样的成人“玩”过——其中当然也“玩”到了不少童真不泯的好友——但却也领教了太多的奸诈、虚伪、忌妒、傲慢、欺骗、暗算等等招数之后,对童真的回望和羡慕,怎不在情理之中啊!现在的孩子往往缺乏小伙伴,便用成堆的玩具代替,可是一万件玩具,也难抵一个好伙伴的,再高级的玩具,也没有真诚、善良的本性啊!

当然,童伴相玩、街坊串门,要有一个最基本的也是最简单的条件,就是得门好进——这听起来像是废话,门怎么会不好进?其实不然,想想现在,家家户户又是防盗门,又是防盗网,有的还安着报警器,养着大狼狗,进小区大门要刷卡,把守大门的门卫还要盘问……关卡重重,早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人都被禁锢在铜墙铁壁里,甚至连对门相住邻居多年,也没到对方家里造访过,门,好进么?可是现在的人没有错,关卡重重还盗窃案频发,防不胜防,焉能不防?就这样防着,拐卖妇女儿童之事还时有所闻,焉能不防?世风民风,实非往昔可比呀!那时的北井巷,那时的小县城,门就十分好进。人在家时,门常开着;人不在时,也往往是掩着,或者在门扣子的缝眼里插根小木棍别着,很少有用锁的。我家的正房有五、六个窗户,全是木窗棂,有的窗户就只有几根木棍撑着,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小人轻而易举就能破窗而入,可是几十年平安无事。有次我们离家两年,也一切完好。有人会说那时穷,可是“饥寒起盗心”啊,越穷,应是盗贼越多,却偏不是。现今没有不穷的?却常常听说借债去读书的穷学生钱被骗了、借债看病的救命钱被医托给敲诈了、吃低保的救济款被卡了、支援灾区的捐助被截留了、假货都卖到农村和穷街背巷了、某某小店的门被撬了、某某弱者的房子被强拆了……富人、官员都戒备森严、防范周密,穷人、弱势群体、普通百姓便成了被骗、被盗、被拆、被拐、被害的主要对象。“夜不闭户,路无拾遗”的前提,并不是贫富,而是道德文化使然。道德文化在圣人那里说得文雅一些,如“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云云,在老百姓那里就说得土一些,如“饿死莫做贼”、“好人不骗人,骗人非好人”、“宁可身骨苦,不叫面皮羞”云云,得千古相传下来的道德文化的遗风,才有北井巷一度的安谧和顺。

肥沃的土地,才能长出好的庄稼;安谧和顺的环境,才能助长好的民风。

当年北井巷好民风的一个显着特点,就是互敬互爱。敬爱,不光指对家人,尤其指对街坊邻居,更是指对街坊邻居中的老人。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井巷的最东头住着两位老太太,一个是“王三奶奶”,一个是“沈三奶奶”。这两个奶奶级的人物,可用三个“最”字概括,一是她们在北井巷岁数最大,二是最爱看戏,三是最受大家欢迎。那时的剧院,白天、晚上都演戏。经常看到两个老戏迷结伴从巷子的东头走到西头,然后穿过街道去看戏。看完戏回来,两位老人可就忙啦,只要看见她们从巷子里路过,谁请她们进去坐坐,她们都乐意进去,然后就是隔壁邻舍在家的人都围过来,听她们讲戏。两位老人各自也都乐此不疲地畅谈戏文,让未看到戏的“朋友圈”,分享她们的享受。什么杨家将的戏、花木兰的戏、孟丽君的戏、三国的戏、水浒的戏、包公的戏、因果报应的戏等等都讲,于是戏中那些个或为国尽忠、或孝亲敬老、或惩恶扬善、或秉公执法、或相守爱情、或勤苦兴业、或展露智慧等等历经千百年大浪淘沙留存下来的传统文化的精粹,就走进了一个个家庭。两个老奶奶的即兴而又随意的演讲,就润物无声、潜移默化地传播了正能量,促使人心更加向善,也促使民风更加和谐融洽,其作用远在那些拿着国家工资、靠板着脸说教的政工干部之上。两个老戏迷,也带出了许多新戏迷,他们也挤时间看戏,也讲戏。近水楼台先得月,凭着离剧院近,凭着优秀传统文化日久天长的熏陶,北井巷本就纯朴的民风,就更加闪耀着中华文明的光辉。何止王三奶奶、沈三奶奶受到人们的敬爱,北井巷的老人都能受到敬爱,这缘故是这些老人也都不把“一个巷子的人”当外人,随时随地都会流露出对晚辈后生真诚的爱。

互帮互助,互通有无,也是一个显着特点。谁家都不是万事不求人,谁家都有帮助人的时候和被人帮助的时候。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除了家人关照,邻人也会关怀挂记。张家修房、李家打灶,必然有邻居帮助的身影。当时人们穿的衣裳都靠手工缝制,针线活儿好的妇女,可大有用场了,帮助这家做几天春装,帮助那家缝几天冬衣,是司空见惯、家常便饭。边做边拉家常,亲密无间,乍来的外人,根本分不出谁是主人谁是客。我母亲做得一手好针线,就常帮人做衣,而且常常是日夜赶活儿,夜晚就着油灯加班,做人家的比做自己的还努力。互借劳动工具,互借桌凳,互相借看连环画,来客互相借被子、借宿,都是屡见不鲜。互借水桶、井绳等取水工具的事,更是时常都在发生。北井巷的居民就在这借借送送频繁的“外事”活动中,俨然形成了一个互相依赖、不可分割的大家庭。

春江水暖鸭先知,我家可说是最先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溫暖者。听长辈说,我家的房子建于民国年间,建起不久就逢日本侵略中国。日本鬼子的魔爪也伸到了宜城,他们在宜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次,闻知鬼子要来扫荡,我家的人和北井巷许多居民,纷纷逃难到山里,多日方归。回来一看,北井巷一片狼藉,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有的住户锅里被拉上大便,有的房子被烧毁。我家不但门窗被砸坏,有一个柱子竟然烧去了半边,房子却没烧毁。一打听,原来是躲在近处的居民待鬼子走后,跑回巷子,见火就泼水。我家虽没人,火也被好心人救灭了。家人欲感谢救火者,却打听不出是谁救的。做善事不留名,在北井巷早已是大有人在。我们只能也以多做善事来报答。直到我出生长大,我家南卧室后墙角那根烧糊的房柱还老模老样地立在那里,它是家教的好教材,也是我们向善的动力,更是好民风的见证。

当下最叫人头疼的卫生问题,在当年的北井巷,却也不成问题。“当啷、当啷……”这是什么声音?不知从哪年哪月,这声音每天都在北井巷里响起,小时听多了,以至于至今那种声音还犹在耳畔。原来,这是当年居委会安排的几个热心大妈检查卫生来了。她们手里提着一串木牌子,这“当啷、当啷”的声响,就是那些木牌子互相碰撞发出的。木牌子上面写着“不清洁”三个大字。谁家不卫生了,就给谁家门前挂一个。别小看这三个字,可厉害了,挂谁谁脸红、谁羞愧、谁就会赶紧返工补火搞好卫生以迎接复查。当然,复查过关,牌子也就摘走了。只是,大妈们的牌子很少能挂出去,只能经常提在手里“当啷、当啷”响,因为人们早就以卫生为荣了。卫生在表面,根源却在内心,只要人们在心里看重卫生了,哪里会不卫生?这个卫生好,自然也是好民风的一个体现。如果你说某地方民风好,却处处脏乱差,鬼都不信。“不自觉”的人多了,才会脏乱差;一个有许多“不自觉”的人存在的地方,民风会好吗?

好民风不只是向内,也向外。好民风也需大环境,光一个地方好,是好不起来的。当年淳朴悦人的好民风,是遍及城乡的,所以北井巷人对外界也放心,向外也是与人为善,古道热肠。

北井巷也没有巷门,四通八达地和外界连接,陌生人光顾是寻常之事,家家户户又是开门的时候多,关门的时候少,可是也没听说谁家丢了什么东西。当时在这小县城有一个现今早已消失的现象,就是挑卖水。挑水是个力气活儿,水桶下放到几丈深的井里要扯起来,几十、近百斤重的一担水要挑回去,有的家庭没人挑得动水,有的要上班忙营生顾不上挑水,这就催生了一个行业——挑卖水。小县城里当时有多个以卖水为生的专业户。一担水按路程远近,收三分、五分钱不等,由专业挑卖水人给送水到家。记得当年来北井巷送水最多的,是一个人称“秦大伯”的老汉。这秦老汉约五十来岁年纪,春夏秋冬,一副水担不离身。买他的水,有的是当时付钱,有的是一月结账。由于相约买水的人多,送水来的时间就没准,需水的人家就没必要守在家里等水,该上班的上班,该出门的出门,门只管开着或掩着,送水人来了将水缸挑满后,再将门带上。多个家庭都是这样行事,也没出什么被盗之事。

我姑妈家是北井巷接触陌生人最多的家庭,因为她家的房子位于北井巷的最西端,和剧院是对门,离剧院最近。那时候剧院是看客盈门,姑妈家则是“水客”盈门——来讨水喝的看戏人络绎不绝。“孃孃,我喝点水!”“大姐,我借点水喝!”“主人家,我孩子渴了,到你家喝点水!”“喝吧、喝吧”——姑妈总是来者不拒,还用碗啦、瓢呀舀水给人家喝,并且不用打听,就知道来喝水的是哪方人。因为河西的人说“看戏”,河东的人则说“瞧戏”。一听到说“瞧戏”,姑妈就明白这是大河东的乡下人来了。有时候临到开演前,来姑妈家喝水的甚至排成了队。姑妈不嫌,反而高兴,把这看成是一个积德行善的好机会。我祖父人称“何善人”,做了一辈子善事,家风因袭,便总以祖父做榜样。北井巷的好民风,也是一代传一代,前辈有样,后辈跟上。和风无挡,经岁累月,溥畅绵延,利我悦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自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到六十、七十年代,随着阶级斗争的不断扩大化,北井巷的厄运便日渐沉重。怎么形容这个厄运呢?我想用“人震”两个字足矣。地震是大自然地动山摇,“人震”,则是人与人之间相互撕咬碰撞残杀。整风反右运动,文化革命运动,以及套在“文革”中的“破四旧运动”、“斗批改运动”、“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武斗运动”、“揪黑帮运动”、“一打三反运动”等等,在一个漫长的时间段内,整个中国患上了狂犬病,咬人和被咬司空见惯。北井巷不太平了:有被打成右派的,有划为黑帮、走资派的,有成了“黑五类”的,有被揭出祖宗八代有问题的,有被下放、被批斗的……两个“三奶奶”,也一个的儿子被批斗,一个的儿子单位遭冲击。戏迷们也早就无心去迷、无戏可迷了。过去唱红的剧目,大都成了应该被铲除的封资修毒草,统统不能唱了;剧场还一度成了武斗的战场,真枪真炮代替了道具刀枪的拼杀,不少本来是演生旦净丑角色的演员,只能沦为牛鬼蛇神的角色挨批挨整。“打倒×××”、“捍卫×××”、“批臭×××”等等口号,不分昼夜地随时响在大街小巷,也响进北井巷,响得人心惊肉跳。今天批人家是牛鬼蛇神,难保明天自己也成牛鬼蛇神,真是人人自危!即使你从没做过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也惊,任何善良无辜的人挨整都毫不奇怪。这是一段怪异的年代,社会陷入了一片无序和混乱。

鲁迅说:“陶渊明先生‘采菊东篱下’,心境必须清幽闲适,他才能够‘悠然见南山’,如果篱中篱外,有人大嚷大跳,大骂大打,南山是在的,他却‘悠然’不得,只好‘愕然见南山’了。”正是由于“篱中篱外”,“有人大嚷大跳,大骂大打”,北井巷素来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悠然”变成了“愕然”;又由于这“愕然”历经了“愕然复愕然”十年、二十年的漫长岁月后,就变得不“愕然”了,因为习惯成自然啊,久而久之,人们就把原本正常的丢掉了,而将不正常视为正常,把病态视为无病。一个人遭受病害侵袭,旁观者尚可提醒;倘大家都病了,就无人提醒,便只有沉迷病中了——这个“沉迷病中”,便是“嚷”、“跳”、“骂”、“打”、整人、损人、骗人、算计人、危害人者大行其道,便是人际关系由融洽、和谐向冷漠、无情滑落,便是社会形态从有缘向无缘、从互利向互害滑落,便是暴戾之气向诸多领域甚至机关单位蔓延,便是人文精神的倒退、民风的浇薄!

可以说,面对人文精神的倒退、互利向互害的转化,每个人都是受害者——至少,我自己的感受是这样。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一个个霉运便不时来问津我的家人。先是从中国人民解放军转业到粮食部门的父亲被错划成右派;接着是全家下放农村,遭受种种非人的待遇,生活陷入极度贫困;接着是北井巷自建自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被强占,房前屋后的空地被瓜分、树被伐走……落实政策后,虽然有三间房子归还给了我们,房子回来了,可是原来的安逸生活却回不来了:虽然极左狂潮渐渐退去,可是金钱第一、唯利是图、损人利己之风却甚嚣尘上(这些是否会是极左的变种?),世道人心早已今非昔比;邻里之间矛盾不断,老实人总吃亏,你“让他三尺有何妨”吧,人家就得尺进丈,甚至厉害的人会将老实人家的墙脚挖掉自建房;人越来越不好惹,一个租房者租用别人的房子,却要从我们家接水管,一辈子积德行善的父母就成人之美让其接,却末料善遭恶报:彼人在我家屋中掘地挖坑接通水管后,却不将坑填平,年老体弱、深度佝偻的母亲因平坑用力过度,栽倒在地,从此瘫痪失忆,不久就去世了;老父亲只是找那个掘地者说说情况,谁知人家非但无愧,还恶语伤人,从不掉泪的老父亲气得大哭一场,心中郁结难排,不久也一病不起,淒然离世,安度晚年之想,全成泡影;屋漏偏遭连阴雨,当今最牛一族——房产开发商横空出世,财大气粗,“横扫千军如卷席”,挖土机、打夯机震耳欲聋、震房欲倒,北井巷遭受左右夹攻,安居乐业再难保障,一个个业主只得迁移;故居难舍,我家不迁,可是兵临城下,唯一的出路被封,挖土机紧靠我家墙脚深挖坑,不仅使房陷墙裂,呆在自家院子的我也安全难保,被挖土机施工溅起的石子砸伤左眼,鲜血直流,住院三月,也无济于事,受损的眼底黄斑再难复原,可是人家的高楼却拔地而起,我们的房子从此难见阳光……无奈之余,只得将房子贱卖,离开这是非之地。

至今,迁离北井巷也才数年时间,可这生我、长我的地方,这早年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在现时的记忆里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惨淡。虽然那条巷子还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我偶尔从旁边路过,还会瞄上它一眼,可是,那感觉却今非昔比,总觉得它已经十分陌生,陌生到就在我面对它时,也会喟然发问:北井巷,你哪里去了?

佛经里教人要宽恕众生,即使他人伤害过你,你也要宽恕,也要放下。这个很难做到,却可以努力做到,因为那些为利己而去伤害他人的人,其实也是受害者,他们是受社会日益膨胀的妄念之害,是受倒退的世风之害。唯叫人不能宽恕的,是这膨胀的妄念和倒退的世风。何由膨胀?何由倒退?须得有一种力量来研究、来根治、来解救啊!否则,你就是迁移到哪里,也难有安全感的。

我们不仅需要一支支救火、救生、救死扶伤的队伍,更需要一支拯救世风的队伍!


                                    ——写于2017年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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