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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美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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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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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诠说

当晴曦朗照着河泽与大地,朗照着榛丛与山岭,当松软的泥土里蓄裹着绿色的种籽,粼粼的微波上跃动着金色的漾影,万物都在迎受着太阳的恩荣与光宠,而孤独却是,覆盆之下的那处背阴,体尝不到点滴暄暖的濡湿与潮润。

风拂来的时候,柔荏的枝叶为之婆娑讴吟,欢快的孩童举着纸风车迎风驰跑;雨洒落的时候,城市的街道被冲刷得不染纤尘,乡村的土路却变得更加坑坎泞滞。万物都有让世界感知它们的方式,而一株生在墙角边不起眼的蓓蕾呢?阳光不照来,蝴蝶不飞来,只有在无人问津中孤独地开花、泌蜜,直至最后的萎蔫与凋零。

只是江心深处的一处孤岛。岸在那边。世人能想象的繁花茂林或童濯荒芜都不是它的景致。或者,繁花茂林与童濯荒芜都只是它的一部分。不过因为有了浩渺烟波的相隔,在岸那边的俗世映衬中孤岛便成了神秘的传说。

于是许多的人撑着竹篙、荡着双桨,驾着渔舟、乘着画舫慕名而来。他们试图从孤岛中收获某种梦幻的好奇与体验的新鲜,随后带着满足的兴奋一一离开。其实,处在喧嚣热闹之中的孤岛,一早便预见他们走后只有胜如当初的清冷与寂寥。

落照中,在茅棚里卧下的老牛显得疲惫而沧桑。它眨动着漆黑的大眼睛,静静回望着从田间耕作后缓步归来的大路,接着开始慢慢反刍白昼里吞咽进肚里的干硬草料。

一头来日无多的老牛,一头终日晨起即被套上沉重犁铧的老牛,一头牛犊产下数月即被拉到市场贩卖享受不到舐犊之情的老牛,一头这边被人在田间鞭笞与呵斥、那边被人在诗中礼赞与讴歌的老牛,谁说它的一生不是充满了凄凉与孤独!

那些灯火辉煌的夜晚对于一支不能物尽其用的蜡烛毫无意义。蜡烛的生命是属于夜晚的,属于那窈黑幽暗的夜晚。可是,在一座到处彩灯炜煌的现代化都市,一座壁灯炫目吊灯耀眼的华屋,谁还会需要用烛光来照明?

它已然想不起自己上次被用来照明是在何时了。是前年,还是前前年?只记得那是一次停电的夜晚,在一片抱怨声中有人摸索着将它点燃。于是它有些羞赧又不无骄傲地散发出荧弱的烛光。——可似乎不久,屋内重新一片灯光闪耀,它旋即被人果断吹灭。

孤独感在被人吹灭的那瞬间油然而生。它明白“蜡炬成灰”是它生存的使命,燃烧才是它生命的终极意义。可是,多少个素月流天的夜晚过去了,多少个星芒丽天的夜晚过去了,那个由蜡烛来播散光明的夜晚却似乎将永不到来!

两片叶子在盛情的夏天相遇了。它们来自不同两棵树的枝梢。一棵是香樟,一棵是乌桕。一阵清凉的夏风吹过,挨在近旁的两棵树梢上的那两片叶子随风碰触在了一起又彼此分开,于是羞涩与欣喜让它们很快结为了莫逆。它们从不缺乏共同探讨的话题。比如阳光,比如空气,比如它们迅速升温的情谊。

可是秋天转眼就来。香樟树的叶子一直碧绿着未见凋零,而乌桕树的叶子却渐渐由绿转黄,由黄转红,且纷纷坠落。两片叶子很快明白了各自的命运。当乌桕树的叶子不得不凋零的那天起,孤独便爬满香樟树那片叶子的每一丝脉络。 尽管它的周遭仍有万千的伙伴,但它认定乌臼树的那片叶子是无从复制的唯一。它想要追随而去,叶柄却被牢牢地吸附在枝头。

在苦熬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之后,香樟树的那片叶子终于挣脱了枝头也委身于地。

原来,有种孤独比凋落更不堪。

一个精巧的白瓷花瓶,一束艳丽的塑料假花。它们仿佛天作之合,恬淡、安然地静立于室内一张铺着蕾丝台布的圆桌上。其实无论置于室内的任一角落,它们都是一副完美的静态写生画。最初,它们都惊叹于对方的美艳不可方物,深信对方是上天给予彼此的最好礼遇。甚至于它们周遭的世界几乎都不复存在,它们似乎就是彼此的镜像,源源不断地从对方那里获得某种关于自信关于永恒之美的认领。

然而都道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星霜荏苒,白瓷花瓶渐渐积了细小的尘垢,像是位驼背的老人;塑料假花也早消失了先前的艳丽,变得僵硬而毫无生气。白瓷花瓶常暗想着,假如瓶内插的是束真花……塑料假花也常暗想着,假如自己能离开花瓶触摸真实的土地……堆叠的时光和一成不变的死水般的安澜,让彼此再也没有新鲜的可供谈论的话题。它们无间的感情终于渐渐生出了嫌隙,但理性让它们只有孤独地静默着,彼此互相厌倦又不得不与先前毫无二致的方式相互依存。

已不是那个花瓶,不是那束假花;仍是那个花瓶,仍是那束假花!

日暮时分,鸽子飞进了笼子里,燕子飞向了屋檐下,麻雀忙着在谷树上垒窠,喜鹊衔着枯枝在楝树上筑巢,乌鸦早已在它温暖的窝里躺下。只有一只叫做凤凰的鸟,还在四处盘桓飞翔,寻找着一棵栖身的梧桐树。

“别瞎忙了,周遭都是树,随便哪一棵不可以栖息呢?”感到可笑的乌鸦首先发话。

喜鹊自作聪明道:“瞧前面有棵很大的枝杈,足够你安身了!”

麻雀嘲讽道:“人家是凤凰,非要找到什么梧桐树才栖身!”

胆小的燕子好心道:“再不休息天就黑了!”

鸽子暗忖道:“还是我的鸽子笼安逸!”

凤凰听着它们的议论,内心有种淡淡的孤独感。没有谁能理解自己的心志。但它不愿也腾不出空来作答,仍只是不停地飞翔着。直到夜幕降临,它终于找到了一棵梧桐树栖身下来。

这时的鸽子早已在笼子里睡着了,燕子也早疲倦不堪。麻雀好奇凤凰能否寻着梧桐树,但终于没耐住早来的瞌睡。乌鸦和喜鹊一直兴奋着想看凤凰的热闹。

“也不过和我们一样的窝!”喜鹊有点困惑。

“就是,它天生喜欢折腾!”乌鸦感到不屑。

凤凰听着它们的议论,仍不愿作答,只是内心的孤独感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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