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妈妈

有一次，深更半夜打电话回家。

妈竟然未睡，仿佛约好了在这夜深人静时等我的电话。当我对着话筒愕然的时候，妈日渐苍老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飘过来：“什么时候回来？”

那一瞬，我的心仿佛给这一句问话揪住了，因为心痛而哽咽起来。放下话筒好久，我独自怔怔地坐在黑夜的深处，像个受伤伤的孩子无声地流下了泪水。

世事如白云苍狗，从不经世的少年走出家门，到外边的世界去颠沛流离，一转身已是十年。十年有着怎样的辗转？十年是一条怎样漫长的苦旅？尽管我把前尘往事挂在风口晾了又晾，而记忆中那家门口的月光，依然是泪水湿淋淋的一片……我想着，这个夜晚妈问我归期，妈是担心我迷失回家的路啊。

那年冬天我走的时候，妈怕她不谙世事的小儿找不到回家的路，妈一遍遍叮嘱我记住归程。送我上车时，也是这样伤感地问一句：“什么时时候回家？”我凄然无语。汽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渐渐远离，妈却踉跄着脚歩向前跑，明知是一种徒劳。我知道妈是想多看我一眼，想在日后的忆念中多一点儿子的清晰印象，我只有拼命把一张脸贴在车后窗玻璃上，好让妈看个分明。

妈迎风跑着，车轮下涌起的灰尘模糊了她的视线，风吹掉了她包头的方巾，散乱的白发飘散开来，妈沧桑的身影看得我揪心的痛！后来收到姐姐的来信，姐姐说你知道吗，妈送你的那天迷路了。姐姐吿诉我，那天妈妈随着汽车跑了好久，妈沿着我离去的方向不停往前走，那是一条通向异乡的路途啊！姐姐问妈要到哪里去，妈奇怪地说，到哪里去？我们不是正在回家吗？

这个夜晚想起妈茫然迷失的神情，我忍不住失声痛哭。妈啊，儿离去的方向怎成了你回家的方向？莫非儿漂泊到远方，远方便也就是你的家？妈，您为什么要迷路，您迷路了儿今后怎么回家？

在外漂泊的十年，遭遇过太多的人情冷暖，碰过壁，受过伤，渐渐地我都习惯漠视了。有时累了倦了，我就会一个人在黄昏的街头漫步，看一方方人家的生活，一盏盏人家的灯光，闻到饭香菜香，目光就会随风一起飘飘渺渺起来。我不知道是谁将我与陌生定格为熟悉，又将就熟悉定格为陌生，远远的望，灯火一片辉煌，高楼耸立，而家又在哪里？

也许，一个人的一生不可以死守一地，辛辛苦苦的去做一件事情。我知道没有相同的道路，身后不过是一些风声水声，等待我的永远是曾经为我迷路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