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听着绒曲河“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美妙伴奏,让我仿佛回到梦的起点——勒门巴族乡。
那是我带着梦乡走进的第一个武警边防基层单位,一道“金箍棒”抗在肩上,立志讲述好军旅生涯的不凡故事。
八年后当我再一次长时间走访基层单位的时候,军旅生涯已然结束,可戍边梦想仍未止步。
这一切从一场说走就走的警史馆素材搜集的任务开始。
再越加吾拉
10天前,正在基层锻炼的我收到支队通知,协助拍摄宣传日喀则边境管理支队“边守边爱”活动。年复一年,物是人非,我并不清楚这样的相亲活动能否真正让戍边兄弟们找到愿意相守边关的另一半,但凡事都需要尝试,才能看到结果和预期的差距。
活动结束后,我们踏上了定日大队六所一站的路途,预计一周。
回想起年初带病来到定日的时候,呼吸不畅,整宿难眠,一顿火锅和一盆烫水驱散了对海拔的畏惧。
初上加吾拉山口,并没有记住他的名字,只记住了108拐让我晕眩的头在车窗上敲响凌乱的打击乐。在可见5座8000级雪山的垭口,浓雾厚云没有带给我任何惊喜,甚至令我质疑这处观景台的真实意义。
尔后因为在珠峰实践锻炼的原因,我又在白天夜里好几次经过这里,竟无意间把名字刻在了心底——最璀璨壮美的星空银河,最意外惊喜的秋雪云海,最可爱的援藏人,最惊险的下山路。
这次带着任务首发进山,和他有期相遇,我足足在山口停留了4个多小时。用无人机,用长焦镜畅汗淋漓地欣赏她的美丽,风很大很冷,氧气半天消耗不了一根烟,却挡不住我为驻足。
在无人机的助力下,终于数清上山和下山的所有弯道,车辆如蚂蚁在山腰小心爬行。我不禁感叹修路人为之付出的巨大努力,感慨旅行者为抵达梦想目的地所付出的艰辛。
文艺而倔强的迎风伫立,换来的是将108拐和雄壮珠峰尽收眼底,当然,还有再次生病,这对我来说似乎成了见怪不怪的“下乡病”。
随后在平均海拔4500米的珠峰所和扎西宗所,食不香、睡不足,用“白加黑”的强剂量支撑着“白加黑”的工作量。
初下基层的母丹和叶轶,似乎很快被我“传染”,到了神往已久的珠峰大本营拍摄时,一边抓起备用的氧气罐拼命吸气,一边手舞足蹈地按着相机。
得了,气都吸不进去,我也顺道把每天一包的烟丢了。
幸遇老边防
丁增格桑,扎西宗边境派出所现任所长,早早热情地为我们一行安排食宿,相聊甚欢。
从他口中,我们了解到辅警巴杰(他们戏谑地给这个腼腆而壮实的汉子取名“八戒”)的父亲竟然是岗嘎边境派出所现役时期的首任所长。
老所长叫达瓦,1950年出生,1976年被分配到岗嘎边防派出所担任所长,在此之前,这里工作的都是公安民警。在丁所的邀请下,老所长欣然来到了扎西宗所接受我们的采访。
老人为我们讲述了那时候的情况:“当时条件特别苦,骑马巡逻对二十多个村挨个排查,5个人负责派出所全部工作,一趟辖区走完,15-20天,转完后休息5天又开始第二个周期。”
采访间隙,我发现72岁的他上下牙床只剩3颗牙齿,聊天时始终把双手置于膝上,坐姿依旧如从军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很苦,帐篷几个人挤着睡,取暖靠牛粪,甚至烧塑料瓶子,食物只有糌粑,没有蔬菜和米饭,条件好的时候,偶尔带点肉过来吃。”他告诉我,现在的条件比以前简直好了太多,要感恩党和国家的正确领导,现在的年轻人要懂得珍惜当下,不管过去是军人也好,现在成为警察也好,都要记着多为老百姓做实事。
老人又带着我们去了他的家,整洁的房间让我们感觉进入了军营,他听说我们正在为支队警史馆搜集老物件,毫不犹豫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干粮袋和军用水壶递给我们。
他告诉我,最早成立几个单位首任所长都已经相继去世,只剩下他这个老边防了,这些东西跟了他半个世纪,他请我们一定好好保管,把边防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1994年他离开部队,与共和国同岁的他选择把最宝贵的青春岁月献给了祖国,献给了边防,带着终生的骄傲。
走进兰巴拉
我们完成曲当、扎西宗和珠峰边境派出所资料搜集后,离开珠峰景区,重回318国道。
这次我们不再原路返回,借道小路来到了岗嘎边境派出所,这里正是达瓦老兵奉献青春的地方。
因为沿途没有加油的地方,途中汽车油灯早早亮起,老兵驾驶员粟辉远凭着经验把我们顺利带到了目的地:“没问题,看前面那个金色的房顶,就是岗嘎镇了,这路下坡多,空档省点油肯定能到。”
他说的金色房顶的庙式建筑,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关帝庙,里面供奉着关羽、格萨尔王、关平、周仓等塑像,是内地一位企业家捐赠修建的。
天空中月牙清晰可见,海拔4400米的岗嘎边境派出所戍边民警的忠义日月可昭。
“现在兰巴拉我们还设立了一个边境执勤点,由于人手紧张,目前只有一人在那里。”所长米玛次仁告诉我。
驱车半个小时左右,我们抵达了海拔5000米的执勤点,老兵胡涛正在厨房忙碌着,听见我们的刹车声,他转过身很快走了出来。
我敬了个礼,想和他握手,他连忙说,自己在做饭手上脏,把手搓了搓赶紧藏在了身后。
屋外呼啸的寒风顺着河谷拍打着我的脸,没两分钟冻着几乎张不开嘴,我们赶紧钻进了热气腾腾的厨房。
“兰巴拉哨所的老战友,要么已经转业了,要么已经调离了,现在只剩下2016年入警的胡昊(化名)在那儿负责,我带你们上去看看他吧。”胡涛很明白我们的心思,兰巴拉边防工作站是我们武警边防时期工作条件最艰苦的单位之一,也是获得荣誉最多的单位之一,2018年改革后,它划归了解放军,我最多就是在电视上看看老战友们,但一次也没上去过。
到了营区,胡昊很快热情迎了出来:“欢迎老战友!”听着这句话,看着脸上晒伤的他,一种几乎眼泪夺眶而出的感动涌上心间。
他指着已经换装成了沙漠迷彩的“雪域边防第一哨”告诉我们,除了这处工字型的营区,已经见不到3年前的任何印记,只是经常和山下岗嘎所执勤点的胡涛打打照面,还能回忆起自己曾今是武警边防的一员。
山上的风比执勤点的风更大更冷,可没有挡住陌生而熟悉的我们在室外噼里啪啦聊上了半个多小时。“你怎么穿这么少?”我无意间搂住他肩膀,才发现他的作训服下只有一件短袖T恤。
“这个地方,如果现在穿多了,冬天就不知道怎么穿才暖和了,你看胡涛,他还不是一样。”胡昊告诉我,我猛然发现,反光背心和执勤服下,胡涛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
胡昊带着我们到温室,到娱乐室,到宿舍转了一圈,我提议一起合个影,他欣然接受:“好久没看见这么老战友了,再过两年自己可能也要转业回家了,这个合影很有意义!”
不到三十岁的他从入警就一直在兰巴拉工作,艰苦的环境让他“偏了心”(心脏右移),受损的身体已经不能让他再坚持自己的戍边梦了。
顺着绒曲河而下我们奔向绒辖边境派出所,卓奥友峰在夕阳余晖中熠熠生辉,我和同行的战友感叹着:行走在边关的大地上,我们聆听她的心跳,感受她的美丽,戍边人因她而生,为她守护,哪怕撕心裂肺,哪怕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