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硕士毕业来到西藏,已经是第八个年头。读书期间,因为新闻专业,让我迷恋像罗伯特·卡帕、詹姆斯·纳切威这些知名的外国战地记者,也崇拜像闾丘薇露、何润锋等穿梭在战争现场的中国面孔。带着新闻学专业的学生身份,和战地新闻摄影师的理想,我换上了橄榄绿的戎装,走进了西藏的边防线。
渴望
2015年4月25日,尼泊尔突发7.1级地震,手机满屏弹出边境地震的信息。2008年汶川地震时,我曾无比渴望奔赴一线参与救援,可由于学生身份被拒绝。而这一次的地震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向支队提交申请——我要带着自己的设备,前往一线!但由于刚入警时间太短,支队综合考虑,拒绝了我的请求。
当时的基层并没有配发成套的摄影器材,我用攒下的2万多购买了这套设备,转眼,陪伴了我7年。
错过了一次奔赴“战地”的机会,并没有磨灭我成为“战地摄影师”的理想,经过在基层不断的打磨和不懈的努力,因为宣传工作突出,我被借调到总队宣传处。事实上,自己并不期待出现任何动荡和灾害,但“闻战则喜”似乎已经印到我的骨子里。
2017年3月,我随高山特勤大队来到海拔6010米的洛堆峰拍摄救援处突演练。三月的羊八井夜里气温低至零下20多度,白天还要祈祷山上不要刮风。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是我第一次正面感受暴风雪的威力——百米之外的云瞬间袭来遮住视线,感觉脸被雪点“万箭齐发”,只能蜷缩在勉强避风的大石头后面。好不容易等到天气放晴,我一边踏着积雪小跑到队伍最前面拍摄前进的画面,一边大口喘着气,已经忘记了脚底灌铅、头痛欲裂是种什么感受。直到演练结束的半个月,才因为头部、面部大面积晒伤蜕皮,唤醒起我对这个过程痛苦的记忆。
同年11月18日清晨6点过,林芝米林突发6.9级地震,头夜因为加班,刚刚躺在床上的我收到一连串地震信息,直觉告诉我:必须打起精神马上跟进救援宣传工作——还在床上的我迅速建群,将40多位媒体记者和林芝支队宣传骨干拉入其中。随后一边了解前方消息,一边赶往办公室撰写稿件,早上8点过,林芝边防支队救援情况率先在新华社、央视、中新社等媒体发布,公安边防官兵参与救援、排查隐患、安抚群众的画面第一时间被公众所知。直到下午4点左右,灾情逐渐平稳、地方救援到位,我才安排完后续报道计划后,趴在桌上补了一觉。
2020年9月,阿里方向中印对峙局势进入白热化,听闻增援消息,我第一时间向总站党委递交请战书,成为了当时总站机关唯一随队奔赴前线的民警。凌晨4点半,身背了近70斤设备和物品的我,带着亢奋而激动的心情,和战友踏上了1500公里的征途。2个多月里,我们经历了战时荷枪实弹的戒备,在没电没水没信号,甚至连厕所都没有的执勤点,开展着边境管控和策应支援。我拿着相机拍下了近一个T的素材,全程记录了移民警察如何在一触即发的战争面前克服重重困难,支援保障一线、守卫边境辖区、保护群众安全的真实过程。
在西藏边防的七年多时间里,战友们保家卫国、戍边为民的样子,伴随着一次次的行动,以一张张照片,一部部视频的形式,深深地刻画在我的脑海中。虽然没有拍摄下枪林弹雨,但“抗疫”“救援”“防控”等“战场”中,我一直都在。
从期待赶赴一线参与报道,到实现将一线情况报道给公众,“战地摄影师”的理想之火一直在心中熊熊燃烧,可以说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挡我履行职责的渴望。
惊险
虽然没有统计,但七年多时间里我几乎踏遍了西藏中西段的所有单位,翻雪山、穿丛林、过沙地,行程超过三万公里。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几次命悬一线的乘车经历。
2019年结束玉麦采访返回拉萨,由于途中上下坡和弯道极多,为了避免出现高反和晕车状况,我选择坐在副驾闭目养神。可就在迷迷糊糊中,感觉驾驶员老兵正在对行进的车辆拉手刹,我恍惚地睁开眼,只见一个下坡,路尽头便是一道河沟。“刹不住了!大家做好准备!”老兵王益民一边拉手刹一边调整方向盘,最后终于以30公里左右的速度撞上了路边的一堆泥沙。
今年一月,临近春节,照例开展了一次新春走基层活动。那时患着重感冒的我本来想打退堂鼓,但这些年只要是自己做的采访方案,就没有缺席过的,所以便带着药出发了。由于药剂的原因,一路上我睡了醒,醒了睡,根本无暇顾及路途中的见闻。正当我们在318国道拉孜段正常行驶,前往车辆突然急刹掉头,由于车距较近,老兵郑健只能向左打方向超过前车,可就在此刻,一辆大卡车迎面高速驶来,郑健再向左打方向,紧急避让了来车,但由于左侧已无道路空间,他只得一脚急刹停在了路沿边上,让我彻底清醒过来。当时我们所有人在车里连顶带窗敲了个遍,缓了几十秒后,大家才缓过神,感叹劫后余生。
还有一次,是今年在珠峰边境派出所实践锻炼的时候。那天我主动提出随车到县里接回分配到珠峰所的12名江苏总站锻炼民警。珠峰景区最广为人知的,一个是地球第三极的世界之巅,另一个就是翻越加吾拉山必经的108拐。夜里11点,我们乘坐着由IVECO改装的运兵车下山返回时,我一边拍摄着新同志初到高海拔的状态,一边和大家讲解珠峰攀登者的历史故事,突然驾驶员李文雄淡淡说了一句:“抓好哦,刹不住车了。”定睛一看,前面就是接二连三的弯道,以此时70km/h的速度,如果遇到来车,我们只能往一旁的护栏上撞。庆幸的是,老兵李文雄反应极快,每一个弯道都合理处理,加上5分钟内竟然没有遇到一辆来车,在经历一番“珠峰过山车”后,我们终于在平路上顺势缓慢停住。
像这样的经历还有好几次,多亏部队出身的驾驶员对沿途道路熟悉,应急处置到位,才没有酿成事故。期间还遇到过几次翻山爆胎、爬越塌方路段的惊魂经历,如今每次下乡采访,我都会坐在副驾,定期提醒慢行和休息,有过“被蛇咬”的经历,上了道路如同看见“井绳”。
情怀
或许正是入伍那份成为“战地摄影师”的初心,才让我不但没因所遭遇的惊险事件感到恐惧,反而激发了我参与到突发事件采访报道的更大欲望。219和318国道来来往往,普玛江塘、亚热、珠峰、马攸桥,樟木……一些原本陌生的同志成了朋友,走的地方越多越高越远,那种渴望展示他们精神形象的愿望就越强烈。
身边的战友总喜欢调侃我喝醉了就喜欢哭着唱《我爱的边防线》,可很少人知道这部mv背后我的经历。2018年12月,部队转改,作为宣传教育骨干,扎西多顿副总队长带着我踏上平均海拔4500米的藏西阿里。说来也怪,每到一个新的海拔高度,我总会和一场重感冒“打上一仗”。当时出差,还惦记着为索朗次仁原创的这首歌曲制作MV,为了不耽误制作,每个白天都加紧完成调研任务,晚上就把电脑放在窗台边编辑渲染视频(因为自己的笔记本配置很低,白天渲染总是因为温度过高反复死机,只得通过夜间室外的自然温度降温散热)。连续三晚带着38度多的高烧,大把大把地吃药,裹着两床厚厚的被子,盯着屏幕里进度条一帧一帧更新,终于赶在换装前把这部MV推到了10万战友面前。出乎意料,因情怀制作的片子,竟成了人生中第一个“爆款”。
同样在阿里,2020年的增援行动,在搜集素材过程中,很多可爱的战友让我对西藏的情怀不断升温。在日土热角一组的执勤点上,认识了一个97年出生,一套衣服一穿就是1个多月的“新兵”——路建华。劈柴抬水、烧火做饭,一个临时执勤点的温饱都由他一个人负责,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累。话很少的他,每天总是会以破音的声调问我们:“哥,今天想吃点什么?”相处不长的一个月里,他想尽办法当好“后勤保障人员”,利用有限的食材,在不通水不通电的简陋执勤点,变着花样给执勤的战友们做“美食”,晚上饥寒的时候还会给大家烤上香喷喷的红薯。20岁出头的他手上长满了厚茧,这是他曾经拼命训练,和在执勤点半年多长期干活的印记。
日土所所长郑伟,2001年入伍的老同志,在阿里一干就是20年,头发所剩无几,高原红爬满脸颊,甚至深深盖住了他的眼眶。对峙的这一年,因为工作紧张他没休一天假,每天穿梭在部队和地方政府,“有困难,找郑伟”成了军地人员的共识,他的手机也成了“军地热线”。这一年,他为一线的后勤保障解决了100匹临时用马和100多名辅警联防队员。
在几年的采访过程中,我还遇到了很多让我深受感动、深感敬佩的人,他们的故事无一不述说着对西藏边境的热爱和戍边为民的情怀——为了保障青藏铁路顺利通车睡桥洞的陈昕,“大流沙”下带领战友穿越飞石勇救群众的索朗多杰,荷枪实弹乘车阻挡印军进入我国领土的王士博,抗震救灾时为保护孩童被石头砸断腰椎的张高勇,主动申请到世界之巅守护边境和人民的索朗达杰,和共和国同龄忠诚戍边的岗嘎边防派出所第一任所长达瓦……他们无一不是用自己的故事为西藏的美丽风光和人民的美好生活增彩。
七年的新闻宣传工作经历,让我逐渐深爱着雪域高原这片土地,土地上的每一座界碑,和如同界碑一样忠诚戍边的战友……
虽然自己不是正宗的战地摄影师,甚至从未取得“记者证”,但多年用心用情撰写的文字、拍摄的影像,相信足以载入西藏边防的漫长历史中,这或许比轰轰烈烈的战地报道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