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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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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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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书声

朗朗书声

作者:何漂

 

江流何去问书声,此地曾经雁有名。北望层峰波万里,凭栏听鼓数峥嵘。站在这讲学问道、觅石探幽、览江吟风石鼓书院我写下了这首诗。如今,书院是作为旅游地迎接八方来客。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在这里把酒临风、吟诗作赋,其人文荟萃,绵延千年。每每到古代遗留下来的书院参观,我总是肃然起敬的,无论是有如织的游人,还是只有静静的庭院,我总想拨开眼前的现实,在那想象着的镜头里寻觅那朗朗书声,在我心里,只有读书声似乎才匹配所谓书院的身份。

石鼓书院真正留给我的是那逝去的一片片朗朗书声。

我知道书声今不复,也知道书声时难再,但是,我希望书院依旧守着那个梦,期待那朗朗书声的回来。

走在书院的亭台楼阁之间,虽然擦肩而过的都是像我一样的游客,他们手中拿着相机,卡擦卡擦,互相之间愉悦地谈话借着他们的身影,我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些书生捧着书本踱来踱去的画面。书院的花草丛中,是一条石板小路,曲曲折折,像书生们求取功名的道路一样,我轻盈的步子踏着这一颗颗小石头,忽然想起范仲淹的“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或许,衡阳不仅仅是雁去没有让世人为此留意,大雁每年都要结群南飞于此,冬天一过,它们便又成队地往北飞去,就好像石鼓书院曾经的那一批批书生,自唐朝以来,多少人怀着求取功名的梦想来到这里,又有多少人抱着蟾宫折桂的梦想离此而去。浩浩的历史长河,谁又一一留意了他们呢?

晨曦洒遍人间,鸟儿清脆的嗓子唱着,湘江河畔,渔夫匆忙的身影,衡阳城里的铺子刚开始一天的买卖,石鼓书院的大门也敞开了,大门里响起了朗朗书声。那些学子,有的出身富贵,有的来自寒门,他们手捧圣贤学说,摇晃着年轻的脑袋,那脑袋里装满的是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我想这样的一天是属于书院的,书院又总是在重复着这样的一天。可是还有那么一天,一批批书生,他们背起行囊走出书院大门,去进京赶考;也有那么一天,一个个人物,他们衣锦还乡,来回首昔日读书的岁月;更有那么一天,一部分书生,他们落第归来,决心留在这里,继承教化一方的使命。

不管怎样,书院的历史就是那朗朗书声,那才是书院真正的灵魂。

我曾想中国的书院要没有围墙该多好啊!可是从大多数书院来看,围墙似乎成为了书院的标志,几乎我到过的书院都是有围墙的,像长沙岳麓书院,也是外面高耸起围墙,把书院包裹其中,太阳照射下闪耀着光芒,是那么庄严,那么神圣。

我不知道这些书院的围墙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后来重修的时候新加的,这里姑且不做琢磨,围起来的书院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看到围墙,我想起了那些曾经清脆的朗朗书声,它们被包围了,书声里折射出的精神光辉也被重重包围了,这未免不让我深思。书院的高墙深院更像是衙门和宫殿,或者是二者的翻版和模仿,大大方方的书院,仿佛成了闺中的女子,深藏起来。石鼓书院,每日听着江波涌流,更应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丈夫,大丈夫的胸怀和气度是广阔的,因此我多么希望石鼓书院的性格是开放的,这种开放就是包容和自由。可是在石鼓书院,我依然找到了同于一般书院的围墙,这样的围墙是没有区别的。没有围墙的书院,充满自由活泼学术气息,我当然知道封建时期的书院是做不到的,书院的围墙,在那个时代,即使没有用砖头垒起来,也是用心灵隔着的。一方面,读书人要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教条,这样的包围实际上成了他们阻隔世俗的壁垒,他们可以守着读书人固有的清高和傲慢,他们是精英,就必须缩小在自我设定的范围,以免世俗的污染,书声朗朗之地,是一块宁静的充满道德和智慧的理想圣地;另一方面,读书人要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要求,这样的包围隔离了外界的诱惑,让他们静以修身和潜心治学,他们蜷缩在一个祥和的殿堂,看到的是仕途的明天,无论今天自己的左右环绕着什么,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唯一,那便是读书修,以图功名。于是书院遵照读书人这样的思维建起了高高的围墙,把朗朗书声包裹起来,然后大声说:此之谓清流之地也不与世俗同!

石鼓书院三面环水四面凭虚地理位置独特,风光秀丽绝美,江面帆影涟涟,清风明月,渔歌唱晚,自古有石鼓江山锦绣华之美誉。湘江和蒸水耒水交汇,江水拍打着,恍若鼓声。历史上这里曾是衡阳水运的一个重要码头,帆樯云聚,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石鼓书院坐落在这里,像一个有着伟岸身躯的先生一样,独处地,是那样的神圣,是那样的清高,是那样的让人敬畏,静静地听江波流淌,似有千番话语正与江水细说。高高在上、高墙围筑的书院自然成为封建朝廷培养人才的理想之地,他们用科举取士的方法来达到选拔人才为己所用的目的,于是一批批书生疯狂了,他们以此为出人头地的唯一路径,怀着仕途的向往,在书院的包裹之中朗朗书声着,正是如此,他们的精神和灵魂也被这种套路禁锢和包裹着。读书做官是他们最为重要的出路,正是如此,这也堵死了他们通往其他理想天国的阶梯。

当然这里面也有过另一种风格。王船山先生放弃早年求学的岳麓书院,他踏着一叶扁舟而来,这里是他的故乡,浓浓的乡情,让他来此驻足停留,他散发着读书人另一种气质。隐居衡阳四十余年,著书立说,非常可观。王船山的研究领域包括天文、历法、数学、地学,专精于经、史、文学。批评程朱理学的唯心主义,总结古代唯物主义思想。他的思想是湖湘文化的精神源头中国朴素唯物主义思想的集大成者、启蒙主义思想的先导者封闭的时代没有让他封闭思维和视野,就像石鼓书院脚下的滔滔江水一样“为有源头活水来”,王船山没有再次按照包围着的书院精神去求取功名,他看到的不是“踏花归去马蹄香”的快意,更是历史前进的车辕,于是王船山创造出一大批学说,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的学术研究,这或许是走出围墙的书院精神反射的一种光芒吧!我不知道王船山在石鼓书院经历过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留下的精神财富是通过石鼓书院发挥作用。当他的晚辈也是他的岳麓书院校友曾国藩来衡阳训练湘军水师时,曾国藩英明地发现了王船山,看到了这位隐居衡阳的智者所创造的思想价值,曾国藩举起了弘扬船山学说的旗帜,出版其著作,运用其思想,这一举动,让后人更加知道石鼓书院知道了其所坐落的衡阳出了个伟大的思想家王船山。

如果计较书院的围墙,朗朗书声也会呈现另一番风景。

石鼓书院的朗朗书声是从唐朝开始的。

石鼓书院因衡阳的石鼓山得名。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里记载:“具有石鼓高六尺,湘水所经,鼓鸣则有兵革之事。”

唐朝初年,衡阳有个刺史叫齐映,这个刺史是一个喜好名胜的人,他知道石鼓山风景秀丽,守着双流会合,请个风水先生一看,果然是一个宝地。于是齐映喜在心间。一天,风和日丽,刺史大人齐映决定巡视石鼓山,看着宝地风光,摸着胡须,便吩咐随从:“可建合江亭于山之左侧”。于是,石鼓山上建起了一个形如雄鹰展翅的亭子。到了宪宗元和年间,书生李宽又建筑一个书屋于山巅,闲暇时候,李宽就读书其中。我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情调,站在石鼓书院,看着湘江北去,我想起了李宽曾在这里的朗朗书声。从此,石鼓书院开始了它成为读书圣地的生涯。宋太宗赵匡义曾经大方赐“石鼓书院”匾额给它,有个叫李士真的人干脆请求当时的郡守在这里建立了正式的书院。石鼓书院的朗朗书声就是这样载入史册了。

一座书院,能够引起同一个朝代两个皇帝的高度重视,这是很不简单的事情,石鼓书院就有这样的骄傲。说明,石鼓书院的朗朗书声开始为朝廷的兴旺发达发挥作用了,于是乎,皇帝一高兴,哪天兴致勃勃,就写了几句话鼓励。宋仁宗景祐 2 年,曾担任集贤殿校理之职的刘沆,在衡州任知府,他将石鼓书院的故事上报给皇帝,宋仁宗便又赐额“石鼓书院”。他当时可能忘记了先帝爷也曾经过这四个大字,但是听了刘沆说的故事之后,宋仁宗的确打心底地高兴,不知道写什么才好,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查阅档案,干脆也赐个名吧。石鼓书院两度被宋朝皇帝“赐额”的殊荣,这成了它的“鼎盛”时期,成为大宋朝廷四大书院之首。被皇帝青睐的书院自然是光辉无限,让别个书院望尘莫及在封建社会,哪个地方不想引起朝廷中枢的重视,那个地方不想得到皇帝的亲笔题字,石鼓书院成了那个时代的明星书院。从此,这里的朗朗书声更有底气了。

岁月更迭,石鼓书院屡经扩建修葺名气一直在历史上很旺名师云集才可谓名校,据资料显示,苏轼、周敦颐、朱熹、张栻、程洵、郑向、湛若水、叶钊、邹守益、茅坤、旷敏本、赵大洲、林学易、王敬所、蔡汝南、胡东山、李同野、罗近隐、王闿运、曾熙等人都曾在此执教,郦道元、杜甫、韩愈、柳宗元、刘禹锡、范成大辛弃疾、文天祥、徐霞客等名流接踵至此,或赋诗作记或题壁刻碑,或寻幽揽胜,其状蔚为壮观。石鼓书院成为湖湘文化的发源地之一

湖湘文化离不开宋朝,北宋时,湖南道县人周敦颐开创理学,南宋时,周敦颐的后继者、一代大儒、福建人胡安国、胡宏父子来湖南创立湖湘学派,至此,湖湘文化以更加系统的思想影响历史。说起宋朝,我一直很佩服这个朝代,很多人都喜欢汉唐,不太愿意去喜欢宋朝,大概是因为汉唐似乎更能让国人扬眉吐气,宋朝从某方面来说好像是有点软弱受欺吧!可是宋朝却在中国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我觉得中国历史,秦汉是一个分水岭,两宋是一个分水岭,清末民初又是一个分水岭,这些分水岭将历史隔开区分,形成鲜明的特色。自宋朝开始湖湘文化开始在历史上大放光彩,这与石鼓书院的朗朗书声是离不开的书院里“学业有成”而走出去的人才,在历史大舞台展露头角,正是这些精英,他们创造了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灿烂文化。有一句这样赞颂石鼓书院“石出蒸湘攻错玉,鼓响衡岳震南天”石鼓书院真就这样的一股霸气,这也是它作为湖湘文化发祥地所必须精气神

斜晖落在庭院好像一句句平平仄仄的诗,写着亭台楼阁庄严肃穆,也写着帝王将相赋予的使命和赐予的光环此刻,书院里簇拥一阵阵朗朗书声,响亮清脆,跪拜了孔子后的莘莘学子,他们端坐,捧起书本,在先生的带领下口诵经典,这是一群孩子,都是七八岁左右,他们生活在新的时代,在学校的组织下,来石鼓书院开展国学活动这带着稚嫩的读书声,就好像一把钥匙,开启了这座书院千百年来的宝库,书院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活灵活现起来,像一个猛然惊醒的书生,酣睡足后,该是继续奋发求知的时候了。当地经常在这里举办各种学术活动,文化的交流,思想的碰撞,让我想起了朱熹和张栻两位理学大师,想起了岳麓和石鼓两座书院当年的学术盛景。不管是岳麓书院那一片苍翠槐荫,还是石鼓书院那一片朗朗书声,两座书院的辉煌都有过惊人的相似,同样是皇帝的赞许朝廷的恩赐,同样大师授学千年的讲堂,两座书院承载着古老中国弦歌不绝的使命。朱熹来了,他一刻也不愿意闲着,挥笔而作《石鼓书院记》,作为天下闻名的大学者,朱熹要在这座南国书院留下自己的墨宝和才情。张栻来,他似乎觉得大师之间,既有相惜相亲,也要各显千秋,就是在岳麓书院,他和朱熹两人曾经有过激烈的舌战,舌战之后便是握手言欢,两人相互敬佩、互为补充书院的胸怀骤然开阔,一所有灵魂的学府,才能培养出心忧天下的才。张栻在石鼓书院凝神静思,他最终还是留下了墨宝,他知道朱熹来了,也亲笔题字了,便亲书韩愈《合江亭》诗和朱熹《石鼓书院记》后人有心,看到大师们难能可贵的才情,便将那些珍贵的墨宝镌制成石碑,置于石鼓书院内,名曰“三绝碑”。有了古圣先贤们的鼓舞,从书院大门传出来的朗朗书声就更加响亮了。

走着走着,我不知不觉笑了。眼前仿佛还是先前的那个镜头,镜头里的是那一片朗朗书声。

 

选自《创作》青年作家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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