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红裙白
作者:达墨
一
总以为离你很近,抬眸之间,别离身影的已经裂痕着青春的不朽。爱了,散了,骑士东征般的悲壮满怀,熠熠其华。今又站在青藤迷漫的白色台阶之上,往事不往,悲凉笼罩的情绪绽放出新叶--心心念念无法化解我对她的执念。
岁月当歌声声慢,我还是那个少年,对着天空大声地呼喊说声“我爱你”!唱出了欣喜,逶迤出细密的惆怅。
思念如炽热火焰,在伊人逝去的年华,在岁月的积淀中呈现出苦涩的光芒。此时的风,彼时的雨?青藤葳蕤覆盖了白色台阶,却覆盖不了葳蕤幽幽的情愫,那静待时光深处的思念,像一首老歌――
《枕着你的名字入眠》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在孤独的思念中,陡然间,黯然神伤。回望曾经一路短暂同行的旧时光,两鬓斑白的我似乎已经看见,那白色的长裙,还在眼前飘逸,那片老屋,还在,那白色台阶,也还在,甚至,那场美丽的邂逅和曾经的情话也还在,只是那些穿着新衣服的旧时光,不媚不扬,幻化着情长。
“干什么的?!”
“我是来报到的。”
“哼!”守门的门卫一脸不客气地一甩臂膀:“你不许进!”我发楞了一下,随即恼怒地重复:“我是来报到的!”“给人进出的门紧锁着,”门卫头一扬骂起人,“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颜炳忠!”声音从小树林里倏忽传出,“又在说什么胡话!”。
抬眼间,两位白发苍苍的男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胖一点那位警惕地盯了我一眼,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地问:“你是新来的?”没等我答,就又几分气馁地看了一眼那个应该叫“颜炳忠”的人,说“他是来报到的。”
颜炳忠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嘴巴一张一合,身体虽然颤抖着,眼神里爆发出的是倔强力量。
“你的警惕性很高嘛。”另一位男人上前说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结果被颜炳忠一把推开。颜炳忠继续瞪着我:“进来还是出去?活着还是死去?你自己抉择吧,同学。每个人都必须立场鲜明,不论他是孔老二还是撒切尔夫人!也不论他是青蛙还是苍蝇!请回答我!”
我被颜炳忠的话逗乐着端倪着,颜炳忠像被箭射中似的身体一抽搐,瞪着眼问我:“不说话吗?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这是我给你的真理!如果你不信,就读一下但丁的《神曲》,特别是第一千零一夜上,魏格纳这个德国佬发现大陆漂移说,妙哇!革命无罪,出去!”
我被颜炳忠弄得哭笑不得,顿时明白了这位文化人的背后一定有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又开始胡说了?再胡闹就叫红袖章来抓你!”老者的警告,颜炳忠像是被打了一剂药,瞬间就蔫了,还很突兀地缩起瘦骨嶙峋的脖子,给我们鞠起九十度的躬,拿起扫帚走了。
“你从哪儿来?”
“我从上海而来!”
“年轻人,你来得太早了,”胖一点男人说着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颜炳忠当年可是像你一样精神啊!”我知道他话的意思,但我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心领神会地嘿嘿一笑,逃似的,上了一条林荫小道。
小道被浓荫密布,不见天,也不见路。
我像转迷宫一样在林荫小道上转着,寻找传说中的那座红砖大楼――那栋楼里的讲台上将是我的舞台。
师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对我而言,这是一个不小转折,因此感慨与兴奋交织而来。
天空越来越亮,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把我引向另一条浓荫小道,我耐着性子漫无目的游荡着,抑或又像是冥冥之中与这儿有缘在寻找着什么,就这么不知不觉走出了林荫小道。
我心里一颤被不远处的白色台阶深深吸引住了,在清晨的寂静中静默着,我隐约能听到它的呼吸声,它看起来像极了我反复做过的那些梦境。
它是那么壮观,气势磅礴得像一条横空而出的巨龙,超凡脱俗,横卧于斯。我好奇地跑上前去,全是白色的大理石所铺成,雕栏也是,一片浑然的白,像踏上万里长城,雍容华贵,唯我独尊。
“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在好奇的疑问中,我将行李往白色台阶上一丢,打算来奔跑,是为好奇,也为热热身。谁知,就在我奔跑的一刹那,一股轻风吹来,脸上一凉。
“见鬼,怎么下雨了。”雨,仿佛专门为我而来,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前行的脚步,正准备拾级而上,突然,那柔柔的女声随风钻进我耳朵。
温婉柔和,却不是那种江南女子的柔柔弱弱的感觉。我停止脚步仔细听,应该是在朗读英语单词。于是我开始寻找声音的源头,不由地叹一声,发现那柔柔的女声是从华盖浓荫中传出来的。我探寻着,隐约看见一把红色雨伞下,伞下是一位白色长裙的女人。犹如欲抱琵琶半遮面。
“她是谁?”我疑问中又听到“妈妈!妈妈!”叫声并将我的视线拉回到白色台阶之上。那叫声是从白色台阶的一个转角处一辆婴儿车里发出来的,婴儿车正在台阶上摇摇欲坠,而专注朗读的女人全然不知如此危险。
“孩子别动!”大概我的惊叫惊动了伞下的女人。在女人发出惊骇一声:“儿子”的瞬间,用一个运动员的前滚翻,就“扑通”跌倒在婴儿车前。
“妈妈,妈妈”。孩子惊吓得地哭喊着。我手足无措地说,“别怕,别怕,有我在”,将他抱起。
脸色煞白的少妇跑到眼前,用十分愧疚的表情,说了声 “谢谢你!”于是我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她来。唇红裙白的少妇身着一袭波西米亚风格的白色抹胸长裙,显出身材如此曼妙,凸凹有致。浓密的头发下,那张脸白晳细腻,一双眼睛流波溢彩,浅笑盈盈,令人心醉。我心里感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几个字统统可以用在她身上都太合适了。我被少妇的美吸引得眼睛直愣愣的,少妇警惕的像发现了贼,说了声“谢谢”,便夺过孩子样急着离开。
“还有婴儿车呢!”我提醒道。少妇脸一窘,没等她伸出手,就主动帮她推起了婴儿车。
我们并列在白色台阶上走着,多么温馨,宛如一家。我臆想得幸福无比,谁知,才走了几步,少妇发现什么似的,便故意将怀里的孩子挡在了中间。
多么好的道具,挡住了我们彼此溜着神儿的猜测,还有不时地偷看对方一眼。
“我怎么没见过你?哪个系的?”像得到奖励一样,我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答:“刚来的。”“是特招生?还是运动员?”“我是新来的老师!”。
少妇似乎不相信地一愣,停下脚步认真看了我一眼,接着脸上露出温婉的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也漩了起来,宛如梦幻之美。
“你在学英语?”
“以备不时之需。”
“准备出国?”
少妇像是被我突然捅着了她的伤口了一抽搐,顺便看了我一眼,说,“我叫卢林荟,再见。”说完就从我手里把婴儿车夺走。
她的举动让我莫名其妙地愣怔住了。向前?向后?不知所措中,雨越下越大,模糊视线,若隐若现着她的背影。
二
蓝色的天空中,大片大片的白云悠悠漂移着。
矗立在白色台阶面前,轻风拂面,也撩起了她的白色长裙,卢林荟飘逸得像仙女下凡一般。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切都变了,一切仿佛又没有变。思绪中的卢林荟很不甘心地回忆着,挣扎着,然后轻唤一声:“我来了,你在那?”
“妈妈”,是纯正的英语,儿子陶思路一惊,跑上前疑惑道,“您在跟谁说话呀?”。“跟这里的一切说话,”卢林荟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这就是你工作过的地方吗?”“是的,妈妈曾经幸福与痛苦的地方。”
“那现在呢?”陶思路一脸懵懵地问。“妈妈觉得很开心,当然……还有酸楚。”“酸楚是什么意思?”卢林荟一愣中,开始给儿子普及中国文化……
“哦,”陶思路在妈妈细语中,豁然开朗,用夹生的中国话说:“就是心里有快乐也有痛苦还有说不出的东西对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指着眼前的白色台阶,“你看那一级一级的台阶像不像一本厚厚的书?”“是不是精彩纷呈,回味无穷?”陶思路把仅有的成语用上了。
“我的人生就像一本书!”卢林荟自言自语,“不同的人,书的厚薄深浅各不相同。”只是,她人生的这本书厚得有些沉重,随着思绪每翻开一页,都伴随着“沙沙”的翻页声,却又那么默爱悠长,岁月留香,致热泪盈眶。
“你怎么了?”陶思路莫名中惊讶道,“妈妈?”儿子富有磁力的一声呼唤,顿时把沉浸在岁月深处的卢林荟拉回到诗篇的序章—是悬念迭起,回味无穷。
“怎么了妈?”陶思路上前疑问着,“怎么突然就……?” “没什么儿子,”卢林荟抹了一眼,面对紧张的陶思路,淡淡地说“一切物是人非了,一切都又在这儿。”
“妈你到底怎么了?”陶思路莫名地看着她问,“这儿什么也没有啊!”
卢林荟凝视着儿子,突然就幸福得如花开四季,眼前的儿子已长出他俩的影子。这是她与陶路爱的见证,便激动地上前一步,抚摸着陶思路的头,自言自语道:“有些人,一个转身,从此就不再相见。”
“我知道了妈妈?”陶思路试探道,“你在这里相爱过。”卢林荟脸一红,“这儿是我和你爸相遇的地方。”
“不会吧!”陶思路非常惊地问,“你不是说我是tube baby?”“你是你爸的试管婴儿!”卢林荟说着泪一涌,又抚摸着他的头“真像你爸英俊帅气。”
“那他人在哪?”面对儿子的急切,“在哪儿?他在哪儿也是这么多年我最想知道的事。”卢林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二十多年了,从南苑机场一别,就此杳无音讯,再无联系。眼前的地院早已经撤销,人去楼空,唯有这当年的形象工程――白色台阶还在依然坚定执着。
陶思路带着满脸疑问,时而看看妈妈,时而看看天空。唉!在他的成长记忆中,每当提起爸爸时,妈妈总会说他是试管婴儿。爸爸从此成为心中的未解之迷,可是妈妈呢,又时常生怕他忘记了还有一个爸爸的存在,抑或也是故意引起他的兴趣,总能在聊天中,巧妙地将任何一个话题成功地引向爸爸。
他们每天的对话中,经常出现与爸爸有关的内容。比如妈妈说爸爸不胖不瘦,但有时候又说,你爸其实也很胖的。再比如,她说你爸这人心思很细腻,什么事情都会想得很周全。可是在一次他将她的手机不小心弄坏了的时候,却抱怨说你和你爸一样不爱惜东西。
如此例证实在是太多了,好在,从妈妈的话语中,是重复的话语中,爸爸有一些特征是从一而终的,比如爸爸在地院是出了名的帅哥,并且多才多艺……于是在他心中,爸爸的形象便一点一点构筑起来――他不胖不瘦、白净,头发略长、羁傲……
可是,妈妈有时候说着说着,口气会突然一转,“你爸爸不要我们,我们还不要他呢!”妈妈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总是哀怨的。
“妈你要干吗?”
“我要重上台阶。”
“你的腿伤还没好。”
“妈没事!”
“小心点!”陶思路提醒着,连忙上前扶着卢林荟,她却挥手道:“就让妈妈试一试吧。”她要找到当年的自信,腿上的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如果真有伤的话,也是在心里,这伤是你爸陶路给的,疼痛的愈合不了的伤。
一步一步是那么铿锵有力!
母子俩并列着迈步在葳蕤青藤之上,卢林荟的白色长裙在轻风中飞扬。她今天之所以特意穿上那件尘封已久的白色长裙,既是对当年的回味,也是对爱情的祭奠,或许,还有冥冥之中的一丝期待。
一切以爱的名义,都是让生命如花绽放。
卢林荟越走越铿锵,仿佛找到了当年的力量,陶思路干脆停下脚步欣赏着,不无感叹地道:“妈妈你真漂亮。”卢林荟立即停下脚步,回头问:“漂亮吗?”“嗯,”陶思路两步上前,“真漂亮!”“你爸也这么说。”她故意将“你爸”两个字拖得很长。陶思路期望道:“真想见到他!”
“也许有一天你会见到的!”卢林荟虽然用模棱两可的话说。但她坚信,她们在这儿相遇,冥冥之中,缘分已定。多少个午夜的梦回中,与陶路不期而遇。
高跟鞋在空旷的白色台阶上“哒哒”作响,仿佛给在她加油,那轻风卷起的白色长裙,醉卧了秋风,明丽了艳阳,年轻自己。
“哒哒”声响由远及近,“哒哒”声响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声音的方向,模糊着,渐渐地清晰了,定格在眼前。我非常疑问地仔细一看。随即,眼睛睁得大大地呼喊出来--“林荟!”
三
泪水在卢林荟脸上奔腾成河。她在我的怀里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脸上的妆被泪洗过后,如雨过天晴,明丽、干净,依如当年。我心疼地用衣袖帮她擦着泪水,疑问与惊喜着这个自己过去与现在都在深爱的女人,怎么此生还会相见?
“别哭了好吧?”我说,“林荟,你一点没变。”
“你也是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像全世界都欠你的。”她又问,“什么没变?”
“唇红裙白历久弥新!”我说,“这些年你在哪儿?”
“当然是国外,”又问,“你以为呢?”
“那飞机不是?”我脱口而出。
凄然一笑,卢林荟对身边的男说道:“快叫爸爸。”我倏然一愕。
“意外吗?”卢林荟拉着男孩的手说,“他叫陶思路。”又对我说,“是你的儿子。”
“儿子?我的儿子?”
“是的,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大概太意外了吧,意外得我们彼此难以开口,仿佛突然间掉进黑洞,挣扎着,挣扎着。他的视线越过我的头顶,眼里全是东躲西藏,仿佛在说决不认人作父,仿佛又如他在审判。
我愿意接受审判,那是一身的坚强!
当审判的缄默随着那一声夹生的“爸爸”从他口中突然呼啸而来,站在白色台阶上的我瞬间像站在旋转的舞台上,晕眩得一个趔趄。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我怀疑真的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一切皆有可能。
我的儿子,我有儿子?心里翻江倒海地疑问着,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他是那么帅,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据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矿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气势。
完全是年轻时的我,心潮澎湃间,激动得又一晕眩,失声喊出“儿子”两字时,已是泪流满面。
我紧紧拉着母子的手,就如抓住了一个新世界。
四
我的记忆中,林荟坐上了飞机,起飞不久,飞机坠毁了,我永远失去了她……
当得知飞机失事的消息,我懊悔不已,恨自己害了她,所以不敢回地院上班,也害怕无脸见人,于是就给学院写了一封辞职信,便留在北京闯荡天下。
我跟之前的人事断了联系,林荟消失在这世界了,我的心也死如化石—决定终生不娶,是为忏悔。
面对一连串的问话她说--她说那天她没上那班飞机,因为舍不得离开,犹豫中错过了那班飞机,也就侥幸逃避了那场灾难。
这么多年了,居然连一点音讯也没有,有了儿子也不告诉我,难道她就那么恨我?恨我也罢,那她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已经随我定居国外了!”看我有愣怔便又说,“儿子已经在美国上完大学工作了!”
“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在国外成家了吧!“
“他就是我的家!”卢林荟指着身边的陶思路说,“你的太太呢?一定很贤惠吧!你的家庭一定很幸福美满吧?”
苦涩一笑,喃喃自语。家,曾经多么渴望,但心里的自责与忏悔让我无心成家。
“这一生这一世,我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你!”于是我说着狂笑着迅速搂着她们母子:“你们回来我就有了家!”,
紧紧地拥抱,越抱越紧……
五
那是一个临近夏末,即将进入秋天的时节。
夏姑娘仿佛累趴了似的,慵懒的晃悠着,只有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发着牢骚。闷热的天气,如蒸笼的气,一阵一阵在我周围萦绕、团转得就像是无数条蜈蚣的细脚在身上爬并爬得我全身汗毛一竖,一声大叫:“这是要疯了吗?”
这一声大叫,仿佛就把床头柜上的电话唤醒,带着火花四溅一般,把我吓得一跳!
“深更半夜这是谁?”非常疑问着却并不想拿起。可是,它仿佛是魔鬼专门来与我作对的。一声接一声地炸响,死不罢休,我怒气冲冲地一把抓起。“你想我吗?”瞬间,我如穿越死亡地带,抑或穿越时空般活了过来。
多么熟悉的声音, 依然是不变的味道--我几乎歇斯底里道:“你在哪儿!”“猜猜猜!”她的声音像浇水一熄灭了我的癫狂。“我猜不出,卢林荟,求你了,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专情的声音在夏季茂密的枝叶中悠扬。
……
佛说,失去不该失去的失去,定能得到应该得到的得到?我也时常这么想。
……
列车在望不到边的轨道上“哐当哐当”作响,声声敲打撕、扯着我破了洞的心房。是谁创造了欲速则不达的这样的词语?又是谁将其安放在我本善良。
那是在时间的油锅里苦苦的煎熬,煎熬得像鱼在油锅里一样。一路上,不!是一夜的每分每秒,都在心里谩骂龟行般的列车长了那么多的脚,慢得让我们的爱情何以堪?
列车的窗外星星点灯,将我不时地探出头张望得一片黑暗。
对于卢林荟的不辞而别,我在时间的分分秒秒和层层叠叠中负重前行。时间啊,你可以做到不朽,但滴水穿石的漫长却让我无以承载。
生活真是一个魔术师,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变出什么魔幻来。这不,一出检票口,便看到穿着白色长裙的卢林荟向我兴奋加甜蜜地挥着手--就着碧蓝的天空,就着风吹裙扬,美得我不自禁地一声,“林荟”跑了过去。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体内的膨胀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一瞬间黏住了所有的猎物、搅动着全身的血液――沸腾了彼此的世界。
热烈的狂吻,她像一条鱼儿我在怀里扭动。那是等待已久的纠缠与被纠缠,冲破了厄运,无以自制,无法得以泰然处之--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缘分是杯相思酒,滴滴浓香令人醉。
是干柴爱上了烈火,还烈火离不开干柴,这个哲学的问题此时应该得到豁免--去见鬼去吧!烈火抑或是干柴彼此,已经渴望燃烧得太久太久,久得时光停滞在未曾抵达的深处,在无数个繁星流泻未尽之时,就着艳阳高照,描绘出欲望横流的味道。
生活当歌,共谱一曲。我们都一样,不是因为渴望而相思,而是相思更渴望!
那一阵窒息的长吻,吻出了一个光芒万丈的新世界。
“你一定饿了吧?”
“已经饱了。”我嘿嘿一笑答得凌乱,却是异曲同弓。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中午的飞机。”
“真要走吗?”
“去前面宾馆520房间等我,”就随手递给我一张门禁卡,“我去给你买些吃的。”“饱了,饱了。” 我试图皮着纠缠,阻止住她,她却是一脸怪异的微笑挣脱了我。
快乐仿佛瞬息而至,幸福得在脑海中闪出一个行字来:“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快乐仿佛又瞬间而息,脑海中便又跳出一行字来:“生与死与爱大道同行!”
累了困了喝红牛,那是广告我不需要!此时,我这头“牛”已在一夜的火车劳顿中,躯体再也承载不起排山倒海的疲惫但累了困了睡不着。
躺在软软的席梦思床上,在一片昏头昏脑的氤氲中,任思绪一点一点探脑爬了出来,然后攀上幸福的藤蔓,慢慢地又往别离的惆怅中奔去,是不疾不徐,按照既定的节奏,走向我,侵入了她……
梦,或喜或悲或真或假,仿佛冥冥中是对世间人生的一切的预演,反反复复,不肯罢休,时而,想把我们从某种错误拉出来,时而又像把错误继续下去,欲罢不能,欲说还休――
我把头埋进她细腻带着馨香的双乳间,兴奋得窒息,窒息得痉挛,痉挛得手足无措,然后是汗水加泪水,浸润起那条沟壑--我在马里亚纳海沟里起起沉沉,欲罢不能――“吃饭吧”。
一声柔柔的轻唤,瞬间又回到现实的人间。
六
“怎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连忙掩饰着偷心的窘迫,看着小桌上摆上的红酒,还有几道一眼就喜欢的菜,说,“你会变戏法呀。”“就在楼下小饭店买的,”卢林荟说着指着桌上的菜说,“这一道是我亲自炒的。”“真不错!”啧啧称赞中,我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真是好妻子”!险些说出口,急刹在喉咙中。
“亲爱的陶路,”她举着酒瓶宣誓主权似的说,“今天给你当一天妻子愿意吗?”激动得我不由地“哦”了一声,不解风情地说,“那祝你一路平安。”卢林荟在一怔中,用“白天不懂夜的黑”窥视着我,或说像审判着我。
情知所辜负,所以无法去面对。
此时的窗外,光芒四射,穿过窗口,映照在我们的脸上,涂抹得像一对化了妆的新婚燕尔。
“你真的就愿意我走?”
“别离已经开始。”
“哎陶路,”卢林荟眨眨好看的眼,求救似的啧嗔道,“我想告诉你,只要你调出地院,我就不出国了。”说完又补充:“他已同意我的离婚请求了。”
“离婚”如一枚炸弹,炸得顿时我一愣怔。脸上立即就出现惶恐不安,并试图找出一句恰当的话,但心里却像猫一样蹿动地抓出这样一句话来:“那可不行,林荟你必须去深造。”停顿了几秒,又心虚地说:“以备不时之需。”
她随即脸一沉,相信一定看出我整个人从头到脚写满四个字:自欺欺人。但她没有揭穿--“可是我舍不得和你分开,我要和你在一起,出不出国我并不在乎,只要你答应我。”说着,整个脸上洋溢着某种含羞笑意;字里行间掷地有声,透着哭泣的歌唱。
此情可待成追忆?大概心里的惊喜与惶恐挣扎着一阵阵地传导到我的脸上吧,她便步步紧逼道:“错过我你真的会后悔的!”
“你说得不错,”我仰头将一杯酒吞了下掩饰自己心里的呻吟说,“是的。”卢林荟脸一漾,却又听到的是,“但我绝对不调出地院,至少是我得爬起来,站得正直坚定才行,就这么偷偷摸摸地走了,对你对我对你的父亲,都无法交代!”
“你……!”一声省略了无数辜负的责怪中,卢林荟已泪水涟涟,泣不成声。两行泪在她好看的脸颊上蜿蜒而下,令我心里痛楚不堪,五味杂陈。
这是爱的哭泣,深深感动中,我假装轻松,其实并不轻松地对她说:“这样吧,”我从口袋掏出一枚硬币在她眼前晃了晃制造气氛地说,“试试我们的运气怎么样?”
“你想干吗?”她脸上挂着泪挂着疑惑。
我一脸认真问:“你要分还是国徽?”
“我要留下的一面。”她嘴唇颤抖着说。
“好,那你是国徽,我是分。”
“国徽我留下。”
“分你走。”
“那好吧!”她怏怏地答着,抹了一下眼睛,立时放出迷人的光芒。
虽然我知道彼此赢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也并不相信宿命一说,但为了她能够顺利地离开,让彼此就此放下,就必须一赌。赌她的幸福,也是赌我的明天。
“看好了!”我说着一脸严肃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命运安排,但我只能就此寄托命运也许自有天意。
房间里瞬间异常安静,安静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还有“我赢了”的呐喊。然而,当硬币从我指间弹跳出划出一条弧线,“嘣”地一声中,还没等我睁开眼睛,便听到卢林荟欣喜地大叫“我赢了!我赢了!我爱死你!现在就打电话,不出国了……”
“谁说你赢了!”我忍着心里的笑,指了指桌上的硬币说,“你好好看看?”
“你混蛋陶路!”卢林荟恼怒地上前掐着我的胳膊说,“你作假我看到了!”是的我无奈了,就在卢林荟蹦蹦跳跳之时,我手疾眼快一挑硬币,换了个面。
“是我作假,”我摆脱她的武力制裁,开门见山地说,“但你必须去上学,必须学有所成!绝对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知道了,” 卢林荟不无气馁地上前推了我一把,红着眼睛说,“你并不爱我!并不!”
“我绝不离开地院!”我也不示弱地上前一步,“我不能不明不白地离开那儿。”
“中国那么大,在哪都能干出一番事业!”
“我的事业就在地院!”
“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接着她哭泣地冲进我的怀里,死死抱住,哭泣得肩膀一怂一怂的伤心欲绝。
我知道她是如此爱恨交加,痛苦不堪。
“好了,”我轻轻抱着她瘫软身体,试图与她好好谈一谈利弊得失,结果被她突然用力一推,说,“你走吧!再见不想见到你!”“那可不行!”我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把你送上飞机我才放心。”“是我怕我死了”卢林荟脸上挂着泪珠问,“还是……?”“二者兼有,你必须听我的!”
“我不需要!” 声音几乎是崩溃的咆啸,“你给我走!”。“那好,我走了。”在我假装的一个转身中,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我,“你不能走!”
“你让我走的。”
“不许走!”卢林荟抹了一把眼泪,“我说了要给你当一天的妻子。我们去喝酒吧。”
“没有心情。”
“那你也不能走,你也不应该走。既然我们有始,也得有终。你我知道,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可我们在地院人们眼里早就不成样子了。我爱你,无论别人怎么闲话,我知道我自己,我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我爱你,我需要你,我要把我给你,完完整整给你,就在今晚,你不能拒绝我这个要求,也不枉我蒙受不白之耻,也不枉我们的爱,算我求你了,让我们好好度过一个晚上,一个属于我们的晚上!”
声声如歌如泣,渐渐由高低。卢林荟的身体也由远到近,直至嘴唇已经贴上我的耳边--喃喃忘情中,开始游荡起来,停不下来……
我将是你的新娘
用心托付在你手上
你要用心加倍珍惜
苦或喜都要同享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才可以一路相伴到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