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你的天空

雾起群山隐，持竿水边钓，不为鱼上钩，只盼心如境。这是萦绕在史云赋心头的一道彩虹，总在愁绪的雨过天晴里不断闪现。这是最后一次的回望，向十年的等待诀别。

史云赋在须江城里兜了一圈，随便找个地方把肚子填饱后，决定到那条令他难以忘记的小巷子里去转转，再次感受一下江南小巷深处的美丽，当然更多的是追思那个已经将要模糊的身影。

这座位于闽浙赣三省交界的城市，因仙霞关，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与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并称中国四大古关口。又因江郎山以其雄伟奇特的“三爿石”著称于世，号称“神州丹霞第一峰”。大概因为地理位置的缘由，这座城市里的建筑，既有徽派黛瓦、粉壁、马头墙为表型的庄重，又有福建建筑土楼的厚重，还有江南水乡的俊秀清逸。这一切，于古人而言，其间必定藏着常人难以窥测的缘由。

史云赋习惯性蹙起眉头，信步走进一条叫万千巷的里，发现这里与许多江南小巷一样，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各家门庭散散地落在石板路旁。那些古朴的磊门上大多刻了一幅早已暗黄的对联和倒贴的福字，曲径通幽的小巷里面显得宁静安详。

他漫无边际地走着，置身一座阴暗的岛屿，又有一种强烈的吸力，拽着他缓缓向前，如梦境一般。他有点蒙，可能、或许还承受着痛苦煎熬的晕眩。特别是小巷深处传来一声不知名的吴侬细语的小调，令他的等待，化作早已铸就了的诗行--

从生到死有多远

呼吸之间

从迷到悟有多远

一念之间

从爱到恨有多远

无常之间

从古到今有多远

笑谈之间

从你到我有多远

善解之间

从心到心有多远

天地之间

当欢场变成荒台

当新欢笑着旧爱

当记忆飘落尘埃

当一切是不可得的空白

人生是多么无常的醒来

人生是无常的醒来

史云赋虽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相信什么宿命，但那直击心头的词曲，却让他心情涂上了更多的忧思。他为此情不自禁地感叹，很多时候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一个配角。而那个消失的配角，让他异常好奇，又让他莫名向往，不能自拔。

当他寻着小调的声音走过去时，才发现是个挂着灯笼的小茶馆。于是，他停止脚步，端倪着，抑或还有几多说不出的兴奋。

茶馆古朴优雅，他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是几位年迈长者在院子中自娱自乐。于是他带着微笑走了进去，主人立即迎了上来，介绍说她这里仙霞关名茶――绿牡丹非常不错。说这绿牡丹生长在仙霞关海拔2000米的顶端，生长期间被云雾浸淫造就它娇嫩而纯粹，泡在杯中如仙女舞蹈般迷人。

史云赋连忙说好我知道那你来一杯吧。

捧上一杯热茶，史云赋顺手从墙边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是当地的市志，便随手翻起来。

市志上既介绍了这个城市历史上曾经出过9个尚书、240多名进士，还对民国赫赫有名的（三毛一戴）戴笠、毛人凤 、毛森 、毛万里作了一一介绍。他知道，这些人同胞下过血手，因此，作为军人的他，思绪渐渐地沦陷于烈火与枪炮声中，不能自拔……

抽刀断水水更流，不是冤家不聚头。“不会吧，不会吧，你这是唱的哪门子戏啊？”陈茵一惊一乍探着头靠了上去，也不知道是探寻还是故意，几乎把脸贴上他的脸问道。“你还是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到你!” 史云赋说完，瞪了她一眼想要走。 “我就这么令你讨厌？” 陈茵对此很不服气地挡住他说，“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这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 史云赋伸出手作了推开她的样子，“我要回部队去了!”“别呀现在还早，” 陈茵拦住他，“她们训练没有结束。”

史云赋顺势抬腕看了一下表，下午四点整。便又回到坐位上故意装作疑惑地问道：“不是找我那你干吗来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找我同学，这是我同学家!”陈茵说着就喊道：“张欣欣，张欣欣。”“来啦，来啦，你个死家伙怎么才来呀，昨天不是说好一起晚饭的？”

走下阁楼的张欣欣立即发现陈茵身边站着一枚帅哥，便用审视的目光和语气问道：“这位是你……？” “我不是!” 史云赋脸一红解释，“我们是偶遇。”陈茵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仿佛瞥见旧流水账里不经意的一笔，在片刻的惊喜后，便翻过那一页。马上介绍道这是我姐夫的战友。“战友？”张欣欣鬼魅一笑道，“管他是谁的战友，只要不是你的占有……”

说得陈茵脸一红，立即羞赧地扯开话题唱道：“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面对她们俩的一唱一和，史云赋又好气又好笑。一看这情形再坐下去定会很尴尬，便心一动地转身告辞，却被陈茵身手敏捷地拽着走上张欣欣的阁楼。

这是一幢江南统一格式的阁楼，琥珀色的木格子窗，室内画龙雕凤的古朴家具，就如它的主人一样，有着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绵密得如欧风美雨次弟而来。

史云赋仔细打量了一下张欣欣，典型的江南女子，漂亮、温婉，所有的诗行不足以可以替代。在她说话的时候，秀眉微蹙，落寞如花；在她意兴飞扬的时候，她皓腕轻举，柔媚可人。他随手推开窗户，眼前的一条小河水碧于天，很有些“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的味道。

 他怀揣的一颗孤独的心追了过去，穿出空旷的心海，来到另一个空旷忧伤的房间，在他附近急切地闻着、听着、嗅着，终于在漆黑一片吕等到了那一刹那的心疼，疼痛得像世界的一道金色眼睑 ，张开了。“不行，这地方太诗情画意了，否则我会离不开这了。” 史云赋不由地感叹道。 “心猿意马了吧，别找理由，去吧去吧，去找你心上人吧。”陈茵啧嗔道。

史云赋跳跑一样冲出小院后，加快速度向自己的车走去。他迷失了自我，那辆迷彩的军车如心有灵犀带他来到须江岸边。

落日的光灌满了大地，但他仍觉得已经置身午夜。一阵欢笑从远处飘来，把迷失在时空某处的意识又拽回到眼前。那是盈盈的一江水，宛若明净的眼睛，看着江郎，看着虎山，看着仙霞和岁月。这眼前的天空，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往事历历在目，而她则崭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是史云赋初恋，常驻心里，毫无序言可循。那位女孩还是他入伍不久在一个旱冰场认识的，女孩与他同岁，身材小巧玲珑，微带棕黄色，打着淡淡的卷儿披散在肩头，脸型稍稍有那么一丁点的婴儿肥，长娥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小巧而挺直的鼻梁，丰润而不丰厚的嘴唇，很是漂亮迷人。因此，一见倾心魂不守舍。

机会总是不期而遇，一天在溜冰场里，当她跌跌撞撞突然摔倒的一刹那。正好在她身边的史云赋见状疾步飞奔长臂一伸，将摇摇欲跌的她顺手揽入怀中。

美人，就这样突如其来。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起溜冰，一起爬上老虎山顶看日出，一起畅游须江，还有在西山丛林里踩着落叶散步，到山下的农家乐吃饭，夜晚躲在草丛里听蟋蟀的叫声……彼此惊喜地发现，竟感觉他们之间升起了一道彩虹，甚至连看一眼都暧昧不清。

爱情总是让人不顾一切。她如同一块磁铁，吸引着他。每当周末，史云赋总是到班长那软磨硬泡请两个小时的假去教她。如果说有些人，似荷，只能远观的话；那么她如茶，可以细品。和她在一起时，史云赋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爽朗和快感，在她面前他是放松的、快乐的、真性情的、孩子气的，也用不着刻意地去伪装一副豪气冲天和气吞山河的样子。

他的疲惫、沉重、烦恼、失意、懊悔、浮躁、压力、劳苦统统被她的善解人意一揽子收进她的柔情里。史云赋经常在心里憧憬着如果能够娶上这样女孩为妻是多么幸福。不过，他知道，要想让爱的人幸福，得先让自己先有实力起来，因此他在军事训练之余发奋学习文化知识，争取考上军校。

距离，像是命运的锯子，总是在慢慢锯着一个人，包括海誓山盟。当史云赋外出野营拉练三个月回来再去旱冰场寻找时，伊人如流星，再也不见踪影。为此，他失眠了很久很久，因为，他心里一直蠕动着一个美丽女人的身影。

她时而在呼唤，时而在忧愁，久久不息，绵绵不绝，直至十年后的一天，当史云赋不经意地打开电视，像来自冥界的一阵阵狂风，回到在他周围，终于吹灭了他心里的那盏灯—但是他的天空，突然闪亮了起来。

史云赋不由地惊叫她的名字，便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人。她正在与男主角情深意切地对视着，刹那间，他如身临其境地发出一声喟叹，像触动了电视机上的音乐开关，那悲伤的词曲将他的天空，一一诠释，天亮了，倏忽又天黑了并汇成一股无比伤感的词曲，缱绻了人生――

世间最毒的仇恨

是有缘却无份

可惜你从未心疼

我的笨

荒草丛生的青春

倒也过的安稳

代替你陪着我的

是年轮

……

(作者根据所著作《青春无尘》长篇小说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