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人

   鞋厂裁员，杨子被裁了。妻子莫兰是厂里骨干，留了下来。杨子有些郁闷，莫兰劝他回农村老家去，听说老家农村有许多闲置的田地，去承包一些田地，搞种植，不会比在外打工差。杨子想想也对，就决定回农村老家。妻子莫兰也不想在厂里久留，只等杨子承包到田地后就辞职。

春节过后，妻子莫兰去厂里了，杨子留在了家里。杨子的父母六十多岁，是地道的农民，是干农活的里手。但是他们对杨子回来承包田地不理解，不赞成。人家都是往城里跑，儿子却从城里回农村承包田地。父母指望杨子在城里买房，把快要上学的孙子带到城里去读书。杨子说，自己没上过大学，又过了而立之年，在城里不好混，现在国家对农村的政策好，承包田地肯定不错。父母也没多说了，只是告诉杨子，要尽快与村民联系，把承包合同签好，要承包田地的人也多。

杨子外出多年，他虽说认识村里的留守老人们，但老人们很多认不出他了。他在村子里转，找村民承包田地，他出的承包款比别人的高，不几天就承包到了一些田地。承包的田地要到秋收后才能归杨子使用，还有这么长的一段空闲时间，杨子觉得很无聊。白天，孩子旺旺到镇上幼儿园上学去了，父母闲不住，有事没事到到田地里去转，村里很少见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他就在家里捧着手机玩。杨子在工厂时的朋友也不很多，几个要好的朋友不是白天上班就是晚上加班，微信的机会很少。妻子很辛苦，有时晚上也要加班，偶尔视频一下。

这天晚上，杨子微信给几个厂里的朋友，一个都没回他。给妻子莫兰视频，也没有理他。杨子心烦，当然也睡不着。突然，杨子想找一个陌生人聊一聊，最好是个女的。他打开手机摇一摇，嚓嚓，嚓，摇了几次，没有发现同一时间摇一摇的人。再摇，还是没有。杨子不摇了，心里还是烦。过了一会，杨子又开始摇，这个时候很晚了，已近零点。一下，两下……杨子还是没有摇到。杨子心烦，打开附近的人，找到一个网名叫冰山雪莲的，图像是个女的，三十岁左右，很漂亮，距离很近，四公里以内。杨子的心有些激动，没多想，就给冰山雪莲打招呼。时间过得很慢，杨子没有收到冰山雪莲的接受信息。杨子想，这个叫冰山雪莲的距离很近，从图像上看，他没见过，如果是一个村子里的应该是嫁到这个村子里的小媳妇，也有可能是个男人。正在杨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冰山雪莲发来了信息。

“帅哥，你好！”冰山雪莲给杨子的微信。

“美女，你好！”杨子给冰山雪莲回了过去，但他担心冰山雪莲不是个女的。

“帅哥，图像是你真人吗？”冰山雪莲问。

”是我！“杨子回，他是用的真人图像。

”好帅喔！冰山雪莲回。

”你的图像是你真人吗？“杨子问。

”当然是我，不信吗？“冰山雪莲回。

”离得这么近，没见过你！“杨子回。

”那是没有缘分吧！“冰山雪莲回。

”那我们视频一下行吗？“杨子问。

冰山雪莲没有回话，杨子一直在等。杨子给冰山雪莲发起视频通话，冰山雪莲没有接听。杨子想，肯定是个假女人，骗子！杨子开始睡觉，但睡不着，失眠了。

二

一晃就到了夏天，杨子一直想着那个叫冰山雪莲的人，虽说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是个男的，杨子可能认识，对方也应该认识他，因为他的图像是真的。杨子希望冰山雪莲是个女人，希望她是外地嫁到这边来的。他几次想给冰山雪莲微信，但他还是怀疑不是个女人，怕被骗，就没有发微信。

妻子莫兰给杨子发来微信，说工厂接了一个大单，时间很紧，要加班，这个季度基本上没时间和他聊天，希望理解。妻子没时间和他聊，朋友也没有时间，杨子就更加空虚寂寞。杨子又想到冰山雪莲，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聊聊天，总比没人聊好。

”你好，忙吗？“杨子给冰山雪莲发了个微信。

”你好，不忙。“很快，冰山雪莲回了过来。

”在干嘛呢？“杨子问。没多久，冰山雪莲发了个视频过来。一个房间里，一张宽大的床，很整洁，床边有双女人的拖鞋，挂衣架上挂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电视在播放。杨子很激动，这个叫冰山雪莲的是个女人，应该是个年轻爱讲究的女人。杨子想，她为什么要发这样一个视频过来呢？一是告诉自己她在看电视，二是告诉她是个女人，还有是暗示她是个留守女女人吗？

”看电视啊，一个人吗？“杨子这样问，希望是他想象中的一样。

”是！“冰山雪莲这样回答，很简单。杨子还是搞不清她是不是一个人。杨子给冰山雪莲发起视频通话，冰山雪莲没有接听。

”为什么不接听呢？“杨子给冰山雪莲发微信。

”吃中饭了！“过了很久，冰山雪莲回了过来。

”你是不是我一个村子里的？“杨子问。

”这很重要吗？“冰山雪莲发了这条微信，就再也没理杨子了。这时，杨子的母亲叫他吃中饭。

到了晚上，杨子给冰山雪莲发微信，连发几条，都没有回。杨子想，冰山雪莲不是个留守女人，可能她男人在她身边。这么一想，杨子有些害怕了。如果冰山雪莲的男人发现他女人在和陌生男人聊天，肯定会吵会闹，说不定会找到他杨子身上来。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杨子没有给冰山雪莲发暧昧信息，没做亏心事，夜深不怕鬼敲门。

“对不起，孩子刚睡。”冰山雪莲终于给杨子发过来微信。

“孩子多大了？”杨子微信过去，但他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发。

“上幼儿园了。”冰山雪莲告诉杨子。

“在镇上幼儿园吗？”杨子希望冰山雪莲的孩子和他家孩子旺旺在一个班里。

“是的，小班。”冰山雪莲回。

“我家孩子大班！”杨子回

“我家的女孩子，你家的呢？”冰山雪莲问。

“男孩子。”杨子回。

冰山雪莲没有接着微信，杨子连发几条，也没见回。怎么呢？难道她男人回家了？杨子不敢再发了，心里忐忑不安。杨子看着手机，等冰山雪莲回话。

“对不起，房间里进来了一只蚊子。”冰山雪莲回话了。

“拍死了吗？”杨子很快回了过去。

“拍死了，咬了我家宝贝一口。”

“我们视频行吗？”杨子很想和冰山雪莲视频。

“不行，我穿得很少呢。”冰山雪莲回话后，很快又给杨子发了一个图。这个图是冰山雪莲坐在床上的一双雪白、小巧、膝盖以下的脚。看到这双小脚，杨子的心跳得厉害，他把图拉大，大到不能再大了，他看到了一个个毛细孔。

冰山雪莲不想视频，杨子也没有再强求。杨子问冰山雪莲的家到底在哪里，她不肯说，说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但冰山雪莲告诉了杨子，她男人在上海打工，很忙，今年初公爹中风，她就从上海回家和婆婆一起带孩子和护理公公。她还告诉杨子，她不是本地人。杨子根据冰山雪莲说的情况，他在村子里打听过，没有在上海打工的人，也没有中风的老人。看来，冰山雪莲不是一个村的。

杨子和冰山雪莲在晚上聊天的时候最多，几乎每个晚上都聊，聊到很晚。杨子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冰山雪莲，他们自称一个是留守女人，一个是留守男人，聊得很投机。杨子总想视频，冰山雪莲总是拒接，但她时不时给杨子发脚、手、鞋子和放在床边的衣服。杨子也发图过去，发他的图像，发他坐在床上的半裸图。扬子发这些图过去后，冰山雪莲就不回话了，使得杨子一头雾水。

“你不喜欢这样的图吗？”杨子问冰山雪莲。

“不喜欢。”冰山雪莲回过后，就不再发话了。

三

杨子和冰山雪莲的微信时间越来越多，言语中还出现了一些暧昧，不过冰山雪莲坚持不视频、不语音聊天。不视频、不语音聊天，杨子虽说已经习惯了，觉得有种神秘感，但心里还是惶恐不安。杨子和冰山雪莲的微信接触有几个月时间了，他还真不知道冰山雪莲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担心会上当受骗。杨子四处打听过冰山雪莲，没有结果，仿佛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微信邀约冰山雪莲在镇上或者什么地方聚一聚，被拒接了。冰山雪莲说她很忙，脱不开身，以后会有时间相聚的。杨子要冰山雪莲发一个她家周边的图片过来，目的很明确，他想根据这个图片找到冰山雪莲的家。冰山雪莲没有发，继续发些脚和衣服、鞋子的图给杨子。

杨子想，他不再主动给冰山雪莲发微信了，看看她有什么反应。第一天过去了，杨子没有给冰山雪莲微信，冰山雪莲也没给他发。杨子想要坚持三天，如果三天过去了冰山雪莲不给他微信，至少能证明她是在骗人，他就把她的微信给删了，免得夜长梦多。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快零点了，冰山雪莲还是没有给杨子微信。杨子忍不住了，他想是自己错了，应该主动给冰山雪莲微信。

“睡了吗？”杨子犹豫了一下，给冰山雪莲发了条微信。

“没有。”冰山雪莲回，很快又发了个电视播放的视频给杨子。

“这几天怎么不微信呢？”杨子有点责怪冰山雪莲的意思。

“你怎么不微信呢？还以为你老婆回家了呢。”冰山雪莲好像也在责怪杨子。

“对不起，是我不对！”杨子马上回了过去。

“知道吗？最近幼儿园要搞个亲子活动呢。”冰山雪莲告诉杨子。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去吗？”杨子没有接到幼儿园老师的通知，这也不怪他，儿子旺旺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幼儿园老师有事都是与爷爷奶奶联系。

“还不知道。不早了，睡吧！”冰山雪莲发过来这条微信，就没有理杨子了。杨子很兴奋，希望在幼儿园的亲子活动时见着冰山雪莲。
   杨子打听到了幼儿园亲子活动的具体时间，他很激动，认为冰山雪莲会在亲子活动那天在幼儿园里等着他。他想好了穿什么样的衣服去见冰山雪莲，见到他说些什么话，还想象着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但是，他最担心的是冰山雪莲那天会去不去。

四

离亲子活动的时间越来越近，杨子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和冰山雪莲微信。他几乎忘记了他在工厂的那些朋友们，也忘记了他的妻子。妻子给他微信，他匆匆回个字：忙。妻子没问他忙什么，似乎很理解他

冰山雪莲告诉杨子，亲子活动那天，她肯定会去，但她会把手机关了。杨子问为什么，关了手机怎么联系?冰山雪莲说，叫杨子在家长中间找她，找到了是缘分。有意思，杨子觉得冰山雪莲是个有情趣的女人。杨子思考着那天怎样最快找到冰山雪莲的事，他点开冰山雪莲的微信图像，仔细地看。看过后，他笑了，他把冰山雪莲的图像刻录在脑海里了。不行，光凭微信图像是不准确的，微信的图像有可能不是她本人，即使是她本人，都会与她的本像有区别。杨子要冰山雪莲给他一点点能找到她的特征，冰山雪莲回绝了。杨子突然想到，冰山雪莲那天肯定会穿那件白色的裙子去，因为他看到冰山雪莲发的视频里有那件白色的裙子。

终于到了亲子活动这天，杨子精心收拾打扮了一番，带着儿子盼盼早早就来到幼儿园。还没来多少人，扬子把旺旺交给老师，站在一个正对着校园门的地方等着冰山雪莲的到来。家长带着孩子们陆陆续续进了校门，有年老的、中年的、年轻的家长，年老的和年轻的女人居多。杨子盯着进校门的年轻女人看，一个又一个，都不是他心中的冰山雪莲。杨子拿出手机，给冰山雪莲微信，没有回应，视频，无答应，他苦笑了一下，继续盯着校门口进来的人群。

一个打扮很讲究的年轻女人带着个小女孩进了校门，像冰山雪莲，杨子的心一惊。不过，那女人不是穿的白色裙子，戴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那女人带着孩子到了小班的活动场地，杨子认定那个女人就是冰山雪莲。这时，亲子活动开始了，杨子被儿子旺旺拉到了中班的活动场地。

亲子活动的内容比较多，诸如踩气球、小脚踩大脚、削苹果等。杨子和儿子旺旺玩的第一个游戏是小脚踩大脚：每个家庭由一名家长和一名幼儿参加，幼儿双脚踩在家长的脚上，家长和幼儿手拉手，听到口令后，家长带着幼儿向前跑，幼儿双脚不能离开家长的脚，看看谁先到终点。这个活动杨子和旺旺获得了班上第一，很开心。削苹果的活动中，杨子告诉旺旺怎样削苹果，但杨子有点心不在焉了，眼睛老是向离得不远的小班活动场地瞄。他看到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带着孩子很认真地在活动，还听到那女人爽朗的笑声。一不留神，杨子手中的小刀，割破了手，鲜血直流，把旺旺吓哭了。老师责怪杨子，杨子哄着旺旺，一脸的尴尬。

   活动有一段休息时间，杨子抓住这个时间，来到戴墨镜的女人面前满脸是笑地问道："请问，你是冰山雪莲吗？”

“什么？”女人摘下墨镜，眨动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杨子。

“你的微信名是冰山雪莲吗？”杨子心里很紧张，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像微信里的图像。

“我不是什么冰山雪莲！”女人很优雅地对杨子笑了笑，拉着身边的小女孩走了。

 杨子失望了，但他继续在人群中寻找，没有发现一个像冰山雪莲的。他去问几个小班的老师，有没有孩子没来。老师问他问谁，可杨子不知道要问谁，只知道是个小女孩。老师们告诉他，班上有好几个小女孩没来，具体原因是生病了，还有个是爷爷过世了。看来，冰山雪莲是没有来，杨子的心凉凉的。

        五                                                                                                

   杨子从幼儿园回到家里，像一只泄了起的球，瘫软在床上。他打开手机，看着冰山雪莲的微信图标，心里有无限惆怅。冰山雪莲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了许多的理由，每一个理由都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晚上，儿子旺旺要杨子给妈妈视频，要告诉妈妈今天幼儿园活动的事。是该和妻子视频了，不知妻子现在可好，杨子心生愧疚。打开视频，妻子一脸的疲惫，但脸上挂满笑容。儿子旺旺兴奋地告诉妈妈，今天很开心，得了奖状，还告诉妈妈，爸爸削苹果把手割了。妻子责怪杨子，杨子一脸难看的笑。妻子告诉杨子，下个月她就辞职回家，一个人在外，太辛苦、太寂寞了。回来吧，杨子苦笑着对妻子说。

   亲子活动后的第四天一大早，杨子刚醒来，习惯性地打开手机，他看到冰山雪莲给他发个来一条微信，他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从床上弹了起来。冰山雪莲终于给他微信了，他急不可待地点开微信：你好，对不起，那天没能去参加亲子活动，让你失望了（一个坏笑图）。那天我公公过世了，没有任何心情。过去的几个月时间，感谢有你，让我度过了无聊、寂寞的每一天。当你收到我的微信时，我已经和我丈夫、孩子，还有我的婆婆一起去上海了。我们相互忘了吧，不必要去知道对方是谁，更不要陷进过去的那虚无的情感旋涡。最后告诉你，我会把你拉黑，别怪我。再见！

   杨子看完冰山雪莲的微信，像是从梦里醒来，他的眼前晃动着一朵美丽而不可得的冰山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