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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四水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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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爪菜,让人心疼的形容词

    今天,是街子天。娟从街上买来一大袋龙爪菜,在精细地加工,想做成干菜吃,也给在外地工作的兄弟姐妹准备一点家乡土特产。我抚摸着这嫩嫩的棕色茎儿,翻着像爪子般的嫩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龙爪菜,多好听的名字,这里它不是名词,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形容词!

    龙爪菜,家乡人喊它蕨菜。龙爪菜,是后来外出参加工作的人多了,才知道外地人喊它龙爪菜。

    包产到户后的几年里,一些乡亲逐步脱了贫,手里有了一点钱,偶尔进城花钱还闹了许多笑话。那年增百致富中,小狗爹被评为先进,到州里开会。当晚,他和几个乡亲上馆子,他看到点菜薄上有龙爪菜的名,不知道龙爪菜是什么东西,就直呼龙爪菜,而且一人一盘。他说,老子也吃它龙爪菜一回!等到上菜时,他更是惊呼道,呀,呀呀!原来是蕨菜,原来是蕨菜!气得吃不下饭。

    提起蕨菜,乡亲们的心里是沉甸甸的。在乡亲们心中,蕨菜已不是指它本身,而是一个形容词。要是现在听到哪个乡亲说,现在到了吃蕨菜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生活很窘迫,或者遇到了什么为难事了。

    乡亲们不是不爱蕨菜,而是爱得疼痛!记得小时候,每天我上学时,母亲就往我书包里塞了一个蕨菜饼。蕨菜饼,是用少量苦荞面加点糖精跟青蕨菜糅合捏成粑粑,用微火烤就而成。蕨菜饼苦中带甜,脆生生的,煞是爽口。有了蕨菜饼,我就一蹦一跳地上学去了。父母亲呢,不可能天天吃上苦荞面的粑粑,很多时候就喝蕨菜汤。

    春夏时节,家乡啦井长涧满山满坡绿油油的蕨菜,煞是喜人。那时,我跟随母亲和大姐,不知采了多少的蕨菜。家乡的蕨菜很茂盛,一米多高。它的根部显棕色,茎是绿色,茎上还有一层软软的绒毛,很可爱。母亲和大姐都是唱山歌的高手,她们一面采蕨菜,一面唱山歌。她们唱的是家乡传统《可怜调》:“可怜啊/可怜这句说不出/可怜这句说出来/泪水双边流。”“别人过年有酒肉/除夕要吃十二碗/我是过年吃蕨菜/还是过一年。”忧伤的调子,涤荡着山野。我知道,这是亲人们向大地倾诉衷肠的最佳方式。可以说,山歌和蕨菜陪着乡亲们度过了最艰难的人生岁月!到我们读中学的时候,学校还组织我们上山采蕨菜,提供给食堂。从小到成长,在我们的骨骼里已经沉积了蕨菜的重要成分!

    那个时候,蕨菜不仅是人吃,也是猪的主粮。乡亲们一背一背地采回家,在猪食槽里发酵,然后给猪一年四季吃蕨菜(本来给猪的饲料,人吃了)。吃蕨菜的猪,不肥。一年喂下来,才百把斤。杀猪,还上缴供销社一半的猪肉。杀猪那天,是我们白族那马人最重要的日子,按习俗,应该摆宴席,但那时摆不起,只好分汤。就是把猪杂和肉煮一锅,给村里的长者和亲戚,每家送一碗,分享一年的劳动成果。这样下来,一头猪,所剩无几。现在乡亲们喂猪,不喂蕨菜,喂包谷,喂配合饲料。喂出来的是肥猪,杀猪那天,请客摆宴席,讲排场!

    蕨菜在众多的野生菜中,以最旺盛的生命力,如千军万马,拯救了贫困山区一个时代的生命,简直不可思议!现在才知道,蕨菜营养丰富,根儿有将近50%的成分是淀粉 ,是难得的保健绿色食品,而且是上等的中药材,对某些病症有显著疗效,因此它被称为“山菜之王”。许多国家和地区大宗开发,成为出口产品。从蕨菜到龙爪菜,乡亲们对它加深了认识,改变了看法。以前,它给乡亲们填肚子,如今它给乡亲们鼓袋子,成为农民经济收入的林下产品之一。

    龙爪菜,我很少读到古代文人墨客对它的赞美之词,或者关于它的传奇故事。我想它是朴素的,与平民为伍的。农民在山,它也在山,农民进城,它也进城了。它始终与民同甘共苦,绽放卑微的生命之花!龙爪菜的花环,是人们对它的敬仰!对它的最高奖赏!

    当然,这些,娟是不知道的。娟,从小生长在江边,没有山区的穷,很少吃过蕨菜。现在她喜欢吃,出于一种时尚。现在的吃,要讲究营养,讲究营养就是吃绿色食品、吃野菜。娟,在认真地捡着蕨菜,把老一点的,扔到了地上。我在她后边,把扔了的又捡回来,毕恭毕敬地放到桌子上,虔诚地统一安顿到菜地一角。

    娟不知道,我爱蕨菜——哦,爱龙爪菜,比她爱得更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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