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家的日子到了,我却总是舍不得离开,兄弟看出我的心事,说我还没上堡坡梁看堡子呢!于是赶紧和我沿着梯田间蜿蜒盘旋的山路,一起去看堡坡梁上的堡子。今年年成好,雨水合节,庄稼生长特别旺盛,山地的麦子也很精神,长势喜人,到处是一派丰收的景象。由于退耕还林,生态环境保护好,怎一个“绿”字了得!放眼望去,远处多年的黄土高坡皆成绿塬!我们先到付家湾山,后马头,那里是我年少时经常拔胡麻,锄洋芋,捉嘎啦鸡的地方,一缕缕童年往事如蚕宝宝吐丝,从记忆深处抽出来,倍感亲切。
爬上山梁,我们从童年放牧时堡子西面的堡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些躺在城墙下杂草中的破石残砖,堡门早已坍塌,但脑海中却浮现出传说中祖先们东奔西逃躲土匪的苦难日子,风中飘来阵阵花香,越来越浓,我心中好奇,继续前行,终于看到堡子里地埂上傲然盛开的柴胡花,一团团,一簇簇,黄灿灿的,在风中摇曳,似阿娜多姿轻舞的少女!一只黑色小狐狸嘴里叼着半截小葫芦从我前方跑过,也许这就是多少个岁月里陪伴堡子的精灵!堡子里的麦子快一人深了,我从一截堡墙上跳下去,惊动了正在孵蛋的七彩山鸡,扑通通飞起来,着实吓我一跳。
其实堡子一直是家乡长辈们心目中的图腾!漫步陇中,你会见到许多废墟的堡子,在黄昏落日余晖中,傲立于山梁上,给人一种庄严肃穆,凛然不可侵犯之感!那筑在梁上高山之颠、沟壑之畔的,以长方形的居多,多为官堡,分内外两层,藏人较多,一般筑在高山险要之处,依山而建,三面地势险要,多为悬崖或石崖,崖底三面河水绕山而过,易守难攻,一面和后山相连,以防万一堡子被攻破逃走时用。另一类夯筑在黄土高原的地势平坦之处,多为家堡或族堡,有的甚至筑有上下两层,周围挖有壕沟,平地上的堡子,有的墙顶建有望楼和角墩,有点类似与长城上的烽火台,想必是站岗放哨用的。
我见过鸡川铁柜的堡子,筑在河边的悬崖上,至今保存完整,里面住有人家,还有关帝庙,连同那守堡子的动人传说,随着长须白发老人的旱烟一起飘出。悠江元咀的堡子,听老人们说,民国时被土匪占了,赖在里面不走,不时骚扰百姓,后来被当地的保安团打跑了。现在村子里废墟的堡子,平地上的一般被辟为果园,秋天瓜果飘香,有的改为养殖的地方;山梁上一般的做了农田,村民们种起了庄稼。
小时侯听爷爷说,夯筑堡子的土,有的要用很大的蒸笼蒸的熟土,这样的土筑的堡子堡墙结实牢固,不易被攻破,是要举大户人家和全村之力来修筑的。究竟先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筑堡子,众说纷芸。但从《杨家将演义》和宋词来看,估计从宋代就开始了。其实老百姓大规模修筑堡子可能兴起于清代,直至民国年间。民间传说,清朝同治年间,清朝统治者忙于平定南方太平天国起义,疏于对陕甘的治理,同治暴乱后,社会动荡不安,兵荒马乱,生灵涂炭;民国年间,又是兵祸连天,盗匪横行,烧杀抢劫,弄得民不聊生,民众颇受战乱之苦,继续筑堡自保,所以当时守堡子就成了关乎全村百姓性命的大事。他们提前在堡子里准备好磨盘,石条,碌碡,两头楔上碌碡提,滚木雷石之类,土匪来犯时,探马来报,敲锣提醒,四面八方干活的人们闻讯赶来,都集中在堡子里,提前作好守堡子的准备。等到土匪来攻打或围堡子时,用磨盘和石条堵紧堡门,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后将滚木雷石和碌碡等从堡墙上砸下,碌碡连滚带砸,攻到半山的土匪就一起滚到沟底或摔下悬崖去了,一命呜呼。在冷兵器时代,铁连枷、五尺棍、九节鞭、钢叉、铁尺、大刀、长矛、绳镖、流星锤等都发挥了及其重要作用,从而推动了民间武术的兴起和发展。
我的祖辈中有一个女的,男人在跑土匪中丢了命,她孤苦伶仃,含辛茹苦,真可谓孤儿寡母,把四个孩子都拉扯长大成人,族人都身受感动,念其慈心,为其裱功德幛一幅,写在绸子上,每次逢年过节,后辈们都要挂起来,接纸供奉,体验情,以示纪念,激励子孙后代要尊亲敬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如今太平盛世,堡子早已失去往日的防卫作用,但它依然静静地守在黄土高原的山梁上,承受着风蚀雨浸,堡墙早已湮没在历史中,唯有那废墟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它曾经悲壮的百年变迁和失落的文明!我想在鸡鸣月落,星光照旷野之时,这孤零零的堡子犹如镇北堡的月亮门,东望长城梁山,西邻夜月石峡,一定会更感神秘!多少年来,人们一定不忍心将其毁掉,因为它简直犹如一段醒世恒言,惊诫后世,成为研究历史,提醒人们在和谐社会,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的重要一部分,加大保护力度已经刻不容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