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来
外婆走了,永远长眠在老家山那边的黄土地上。外婆很爱我们,二十多年来,慈祥的她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饱经沧桑的脸,双手粗茧,拄着拐杖,迈着一双缠得像粽子一样的小脚,在庄旁边的麦场里笑眯眯地看着孙子们玩。
家乡的节日,除了隆重的春节,便是端午和中秋节了。
母亲清早起来,烙好了锅盔,带着童年的我去看望外婆。每次还没走到舅舅家,远远便望见外婆拄着拐杖,站在庄旁的场边里,慈祥地等着我们娘俩,等到旁边,便急着嘘寒问暖,进门还没坐定,外婆便迫不及待地把煮好的甜醅,搅好的凉粉端给我们吃,再就是取下那挂在厨房梁上的馍馍笼笼了。我呢,听着大门外面沙柳树上的铜铃鸟“嘀溜溜-嘀溜溜”的银铃般的叫声,知道小鸟们已经孵出,心里早痒痒的了。无奈树下狗窝里的小狗正瞅着我呢,不敢动啊!外婆怕小鸟捏死在我的手里,便哄着我,把我举得老高老高,让我看看窝里那几只毛绒绒,嘴角黄黄的嗷嗷待哺小家伙,然后把我放下来。
接下来便是拿起竹竿,给我们打杏子了,看着孩子们在地上抢着吃,有时糊得满脸是土,样子可滑稽了。除此之外,便是炒豆豆了。外婆把豆子用水泡软,然后炒了,还串成串,我们边吃边体验着快乐的童年。有时把大人们的衣服改小了让孩子们穿。当然少不了给我们做香包,挽花花线了。有时外婆拄着拐杖,轻轻挽着我的手;有时天热,外婆走在前面,我便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在她身体遮下的阴凉里走着。
我的童年,是在缺衣少食中度过的。有时黄土地上天旱少雨,光秃秃的山,干巴巴的地,灶火里没烧的,炕洞里没填的,女人们拔完了山上的柴,铲光了草皮。那时常有比我们更贫困的外乡人说庄稼晒掉了,到外婆家的大门口要馍馍。尽管自己吃的不够,外婆总会给要馍馍的挖碗杂粮面,给点馍馍,要是碰上吃午饭,便要给他们舀碗饭吃。
外婆挂在房梁上的提篮,里面有外婆对我的偏爱,小时候总给我们偷偷留好吃的,似乎总有拿不完的好吃的,有我童年所有的快乐。外婆担心孩子们挨饿,将自家场边的东南角用铲子挖出块地,种上白菜、韭菜、葫芦、豆角、洋蒜,有虫了撒些草木灰,现在想来,那可是真正的无公害蔬菜呢。外婆吃的是泉水。有时外婆和我们去抬水,我在前面,我装作很有劲的样子,外婆在后面抬。等到上坡时,水桶早让外婆移到她的那头去了。有时天还没亮,等鸡叫了,外婆还要起来推磨,磨子很重,等我们醒来,外婆已经推了好多面了,外婆的。
麦黄六月各顾各,十一腊月亲亲多。夏天,家乡人是要防生雨(冰雹)的,有时老天发起威来,颗粒无收。每逢农忙时节,外婆起得特早,提上供水罐和干粮,有时中午连家都不回,在炎炎烈日下赶着拔麦子,我们孩子们跟着凑热闹,等到日落西山,我们便嚷着让外婆早点带我们回家,可她总要忙着“了麦”呢。
后来等我长大,一直忙于生活,奔波他乡,不料喊我乳名,疼我爱我的外婆突然离我而去了,竟然再也无缘见她一面,只能带着深深的遗憾和牵挂,任凭纸钱在她的坟前化作思念的雨!
愿外婆在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