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川访胜

赵胜来

盛夏的陇中大地，热情奔放，在通渭县城买了只静宁烧鸡，我便急匆匆登上去鸡川的公交。从车窗外望去，黄土高坡顺山而修的梯田，自下而上，一层层、一级级，犹如铺了绿色绒毯的天梯，妖娆多姿，布满了整座山，金色的麦浪绵延起伏，田间收割的麦垛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颇有些韩信将兵的味道；紫色和白色的洋芋花在阳光下颔首微笑，身材纤细的胡麻头顶金黄色的尖尖帽等待着主人丰收的镰刀，玉米似青纱帐，高过两人深了，绿叶叶红杆杆的荞麦长势喜人，路旁的菜园瓜果飘香，红红的花椒密的结成疙瘩，头裹“头巾”的苹果压得枝头沉甸甸的，一切丰收在望，好一派家乡的自然田园风光。

从山下向上望去，飞鸟流云，苍山掩映，山顶上随处可见的堡子，虽然历经千年，但保存得那么完好，每个堡子都隐藏着一段神秘的历史。

过碧玉，越刘家庄，出鸡川镇，宋金鸡川古寨遗址从黄土塬上突然出现在你的眼前，以前每次路过，惜乎来去匆匆，都错过了。蓦地，我的心思落在陈家河西侧土崖间的仰韶文化遗址上。

据史书记载，鸡川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东可进平凉，南可下天水，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宋金古城鸡川寨遗址建在安逸河的西岸，相传为陕西宣抚使，宋将郭逵为断扼外敌入寇之路，形成强大的军事威慑，于北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旁山而筑，属秦凤路巩州所辖，它呈长三角形，一圆形瓮城尚存，估计与北宋西夏交兵有密切关系，同时说明远古时此处扼两山咽喉，为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地理位置重要、经济文化繁荣。

沿北城墙而上，但见艾蒿丛生，柴胡花撑开黄色的小伞，青蕉花扬着蓝色的小喇叭，从尘封千年的历史中走来，笑看着芸芸红尘众生。墙外有壕沟一道，城西南制高点有一椭圆形角墩，似龙爪飞扬，可惜此处有公路修过，断了龙爪，城北的山上，筑有土台，下有一大树，有鸟栖息在上，嘴里喊着“姑姑等”，沿西北方向山腰处，有平行壕沟三道，传说与那位生性顽皮的周赧王有关，是其斩龙脉的地方。相传周赧王为使其江山永固，派人到处巡察，斩断全国风水宝地的来龙去脉。相传一日，他派出的术士云游到此，极目四眺，但见东面山拔地而起，山势陡峭，山顶上有一堡子，似一方手托金印，西面山峦叠嶂，安逸河自北向南穿行而过，果然为龙盘虎踞之地，若东西两山合拢，便成帝王之地。术士细察数日，一日漫步西山坡，突然眼前一亮，见山峁长一芦苇，叶碧杆茂，近前细观，但见芦叶随风摇曳，页面如喷乳汁，晶莹剔透，惊喜之余，急用锄头掘开周围黄土，但见那芦根粗壮如人之胳膊，连砍三天不断，竟纹丝不动，居无痕迹，心怯，累极而辍锄于坡上小憩，迷糊梦中一声音传来：“非本身不能断也！”术士惊醒，乃是南柯一梦，遂思忖梦中斩芦利器，分明是那叶子扁平长尖的芦苇。便当即摘下芦叶一片，朝芦苇根处使劲一拉，好家伙！果然断了芦根，鲜血从芦根流出，似泉涌奔泻而下，滔滔不绝，术士大惊。眼看那血快流入河中，突然天空中飘来一朵黑云，哗啦啦霹雷响处，云中跳下一条花狗，似二郎神哮铁犬模样，尾巴高翘，张开大嘴，将那流向河边的血瞬间舔吸干净，然后纵身一摇，没了踪影，东边的山随即轰然倒塌，东西两山再也无合拢之机。

如今美丽的传说犹如这古城遗址湮没在荒烟乱草间，唯有断瓦残砖，陶瓷碎片诉说着世间的变迁和沧海桑田。塞后山腰处有一山洞，相传为当年百姓躲土匪处。沿东边山梁而下，山弯处突然间一金雕利爪飞扬，蓝天下“嗖”地一声飞出，抓起一野兔，转瞬间消失在天际中。

天色向晚，鸦雀阵阵，地埂下蹲着一位须发皆白、和蔼可亲的耄耋老人，手里卷着一支旱烟，岁月的沧桑似乎都隐藏在他额头的皱纹里。也许是田间地下长眠着他今生永远忘不了的老伴，所以每天都来坐在这儿，这一地皮相隔的陪伴，见证着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情，仿佛演绎着一曲“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的人间奇缘。其实人到了风烛残年的年龄，有人陪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才是晚景可期。曾经的年少轻狂，当年吹嘘的所谓人脉，都雨打风吹去，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再往前，下坡河边，清同治“花间之变”时的铁柜堡就在眼前，南北开两门。传说当年起事回军久攻不克，酣战之中，守堡之人中有人见关公双眼怒目圆睁，手举磨盘，于城墙上往城下砸去，助百姓守城，众人尤是感激。南门呈半圆形，有点像镇北堡的月亮门，保其原状，人们安居乐业，享受着太平盛世的美好生活。

去往牛坡途中，在四面环山，宛若摇篮的牛坡一社，谒牛树梅纪念馆，门口立柱上有两幅对联：“巴蜀颂名臣斯人不负苍生望，关西传道统夫子堪称汉儒贤”，“虚澹保和贞明寡欲，仁厚成性纯粹积中”，横批“忠孝廉”。

内有树梅先生塑像及其当年他手书中堂一幅，陈列柜有其所修县志及著作多部，后院有其当年亲手栽桑树一棵，早成参天大树，几个老者，头戴坨子眼镜，坐在树下“掀牛九”纳凉，顺便向游人讲述“老爷”的良好家风和为人。想当年他于家乡树下、道旁映月苦读，终于不负众望，功成名就，父子两进士，子孙八贤人，民间传他断案如神，人称牛青天，如著名的牛树梅审石头的故事，民间传为佳话，但他却劝诫世人“从身从子处立，路向宽处往”，为陇中大地寒门子弟苦学勤研，耕读传家的典范。

浩瀚的历史长空，斑驳的流光闪烁，千年的风霜，冻结了多少英雄传说，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淹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人间一股英雄气在纵横驰骋……”

同游者，姐夫双成，小弟来胜，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