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来
前些日子,远在北京的妹妹回乡休假,给我发来几张美照,是蓝天白云下的悠江桥的。说家乡的悠江桥要拆了,原址上即将修建一座新的现代大桥,届时,景泰到云南昭通的高速公路将从我们家门口穿过。
这个消息让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高兴的是,经历了半个世纪大自然风浸雨蚀,滚滚车轮的压力,饱经沧桑的悠江老桥,终于要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但打心底里说,我未免有些不舍,因为悠江桥是家乡悠悠岁月和历史变迁的见证,也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
悠江桥是一座双曲六洞的石拱桥,全长84.4米,犹如一道彩虹般静静地横跨在金牛河上,它是天靖公路上一座重要的桥梁,是天水往来白银的班车的必经之路,同时也连接着悠江“三宝地”---河北、河南和元咀三村。童年的我们,每天背着妈妈用布头做的新书包,愉快地哼着“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上学歌,欢呼雀跃地从上面走过,奔向心中那神圣的“三味书屋”---悠江小学,去读书。用石墨棒在操场上写生字,描画着大头娃娃和未来的梦,也常常让邻村的小狗偷吃了干粮,狗狗脖子上有时还套着孩子们的花书包,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便去追赶,最后在哄笑声中散了。
建成于一九七三年八月一日悠江桥,承载着几代人的梦想。
六七十年代,隔开相邻几村的金牛河的河水很大,给人们出行带来极大的不便,人们苦于河上无桥。几个自然村的人们互相串门、周边山上的人们到义岗川赶集,都只能踩着河里的裂石过河,有时河里水大,脚下打滑,防不住,难免掉到水里去。姑娘们准备赶集穿的新鞋子、新衣服还来不及“炫耀”,便被灌了水,湿了裤脚气得集也不逛了,直接原路返回家。
从天水往来于靖远、白银的班车、货车,从元咀山上下来,绕过元咀堡子后面的路,下山、趟河,在石碣子的崖下冲上土坡,方能驶上公路。
人们便思忖着在金牛河上架一座桥。听奶奶说,有几个架桥的工人就住在我们家,天寒地冻,但凭借工人们的智慧和灵巧的双手,一座当时雄伟壮观的大桥就这样建成了。
悠江桥的建筑风格,有点像隋朝著名工匠李春设计建造的赵州桥。桥身全部用石头砌成,只有接缝的地方加了水泥,下面没有桥墩,只有一个拱形的大桥洞,大桥洞顶上的左右两边各有三个拱形小桥洞,以防发大水的时候把桥身冲毁,坚固而又不失美观。小桥洞是童年的我们在桥下拍泥巴,捉泥鳅,打江洗,玩累了休息的好地方,偶尔抠片里面的沥青皮,我们的最高水平,是能钻进第一个小桥洞里。据说第三个桥洞能钻进去的,全村只有一个,便是小时候和我一起放过羊,手劲了得、身手矫健的好朋友亚军了。
炎热的夏天中午,河水清澈见底。小伙伴们便在桥下捉泥鳅。看着水中一群群悠闲自得摆动尾巴,吐着泡泡的泥鳅,大家早已按耐不住,将两只小手伸开做半扣状,将泥鳅慢慢围在中间,突然合拢,便捉住了。更高一级的捕泥鳅神器,便是母亲们铲草的筐子。将筐子侧立水中,上游一个小伙伴,口里吆喝着,将一群群泥鳅用小脚丫往下游撵,犹如赶羊一般,等它们都钻到筐子里面,另一个速度极快地将筐子提起来,活蹦乱跳的泥鳅便束手就擒了,有点浑水摸鱼的味道。当然,装过肥料的编织袋也是可以的。另一种方法,便是将上游的水打个小堤拦住,将水引向另一条小河道,等水流干了,孩子们便去捡泥鳅了。可这么多的泥鳅,除了喂鸡,狗狗吃,浪费太大,孩子们也想到了吃。有一次,我们趁大人上屲干活,偷偷地将泥鳅炖在三爷家叔叔喝罐罐茶舀水的茶壶里,就在我们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泥鳅汤时,突然传来“梆梆梆”的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大叔叔忘了犁地的大棒,回家取东西,敲大门,幸亏堂哥手下还算麻利,急中生智,将煮熟的泥鳅倒在灰里面,当时我们弟兄三个吓坏了。
金牛河大水过后,“地鱼儿”(蝼蛄)就会在水边的泥滩上造新家。调皮的孩子们便会跟踪它们,抠它们的洞。很快就会从里面捉出胖嘟嘟的“地鱼儿”来,装在瓶子里,算是我们的宠物。
夏夜,月亮照在金牛河上,你可以站在悠江桥上看风景。夜色中,悠江桥在四周绿柳白杨的衬托下,连同桥西月光照耀下的堡坡,悠江夜月的美丽传说,有一种神秘的色彩。月光之下,只听见河水流淌,看着桥的影子倒映在金牛河的水中,似长虹,水中月亮也是又大又圆,给人一种“二十四桥”明月夜之感。你可以尽情享受桥下蛐蛐蟋蟀们浅吟低唱的音乐会,故乡的精灵---蛙,也闻讯赶来,凑热闹,不紧不慢的鸣叫着,桥畔柳树枝头,不甘示弱的蝉们,也在一展歌喉;你也可以坐在桥墩的台阶上,享受微风吹过带来的丝丝凉意,说不尽的温柔。风中夹杂着滚滚麦浪带来的香味,秋天当然是瓜果飘香了,遍地金黄的落叶为桥面穿上盛装,后山传来野鸟归巢的愉悦的欢叫声,远处飘来隐隐约约的秦腔声,方知人生的快乐不过如此,简简单单、开心就好。
枕畔悠江流有声,草堂夜月映诗书。
凉水泉里的小蝌蚪,悠江桥畔斜飞的燕子,土墩崖上的小松鼠,桥墩方孔里结窝的铜铃鸟,秋天原野里那一片肆意的金黄,炕头陪伴母亲的小花猫,见了我就摇尾巴的看家的小土狗,都是远方的游子永远怀念的。
怀念你,我的悠江桥!腾飞吧,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