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霆
“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这是人们常常可以听见的。但倘若真的照此作为生活逻辑,未免可笑。许多我们今日做的事很快就会被遗忘,许多我们期望未来要做的事却永远不会发生。而过去的事,但凡有温度和意义,便会一直在我们的记忆里,是过去赐予了我们生命的感悟和深度,而不是未知的明天。
佛教里有这样一个禅故事。 一日,一休的师父把一休关在了寺外。 从清晨一直到了黄昏,天色暗了下来,暮色笼罩了四周的山冈,树林、小溪,渐渐连鸟语水声也不再明晰。这时,师父在寺内朗声叫一休的名字, 一休推开寺门,走了进去。
师父问:“外面怎么样?”一休答:“全黑了。”
师父又问:“还有什么吗?”一休答:“什么也没有了。”
“不”,师父说:“外面,山岗、树林、小溪、连鸟语水声……一切都在。”
一休顿悟。
我喜欢坐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随心打开书桌的抽屉,一副军棋成了光阴的钥匙,一推门便是过去。
上世纪八十年代,杭州有一条小有名气的西溪河,据说是和京杭运河连通的,很有灵气。其中位于文二路与文三路之间的一段,是我和伙伴们儿时的记忆。那时两岸没有高楼,都是柳树,河水还清,时有鸟儿戏水,燕子翻飞,尚有渔民在结网捕鱼。我和伙伴们会在清晨的烟雨迷蒙中捕捉蝌蚪,也会在夕阳西下时收起自制的鱼竿。河边有桥,紧贴在桥边的钢管是测试勇气的战场,放学时,常有男孩扶着桥栏,踏着钢管,从桥的一端穿越而过,然后去桥的那一端接受众人的喝彩,我和伙伴们都属喝彩的一群。
那时杭州的马路,路面不宽,机动车辆一览无余,不用担心堵车的问题。除了自行车外,因为城市已慢慢开始发展建设,常会有拉砖的人力板车, 上桥时拉的人颇为费力,我和伙伴们虽然还是小学生,但只要看到,定会跑上前去帮忙。
上中学时,河边的沿街有许多小吃摊和小饭馆,因为地处老杭州大学的附近,学生很多,生意颇好。我和伙伴们的家都住在西溪河附近,有时间便聚一人家中下四国军棋,我们戏称为四国生活。若饿了,就去小吃店买点心。最怀念的小吃是油墩儿,一只小摊炉,里面有半锅油,油已热好,滤网边上放着几枚炸好的油墩子,待要吃时,油里一滚,炸的金黄的外皮包裹着温软清爽的萝卜丝,再浇上挑逗味蕾的辣椒和甜酱,一口下去,已觉生无憾事。等上高中时,零花钱便宽裕了些,有时棋下的晚了,就会去那些小饭馆吃晚饭,若碰到熟识的饭馆老板便会一起喝啤酒,以前的人都很简单,老板会多送我们两瓶啤酒,我们也会特意多点两个菜。
时光如水般慢慢流淌,我和伙伴们也一起慢慢长大。节奏愈来愈快的城市生活,给人带来希望,也让人疲惫。生活总有开心,也会不如意,但四国生活一直是我们的安慰剂,开心就一起嬉戏笑闹,不如意就在一盘盘棋中慢慢的消化。四国生活一直伴随着我们的记忆,从未消失,是兄弟情谊的见证。
所以我觉得,每一个人重要的是过去,是它为我们原本空白的人生书写了内容。我们应当学会的是感恩过去并从中感悟生活,真正珍惜过去的人,不会纠结于过去生活的不如意,也不会悲叹旧日美好时光的逝去,因为豁达,也因为藏于记忆中的美好永不流逝,但这些都不影响他们在面对现在和未来时积极和阳光的生活,因为正是过去教他们懂得了人生的智慧。光阴是禅,过去的岁月就是最好的沉香。
林清玄曾说:“与十年前的美相遇了,就有两次的美;与二十年前的善相遇了,就有加倍的善。” 对现已长大的那群男孩来说,那条小河永远都在,可以让他们继续在阳光下叙述“一桌一棋一壶茶, 一拍一呼一复笑。”的光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