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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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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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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尚”之家

——清明思源


在很长时间里,我一直觉得所谓的潮流都是服装厂的阴谋,潮不潮流还不由他们说了算。他们生产什么衣服市场才能卖什么衣服,市场上卖什么衣服人们才能买什么衣服,而人们买到什么衣服才能穿什么衣服。市场上的衣服的款式只有那么多,人们买重的几率很大,买重的人一多那件衣服的款式就成了潮流。

我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她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很高,因此她买来的衣服常常显得很前卫,完全不照顾我那时对时尚可能的接受程度。那时候的孩子又不像现在的孩子能拥有好几套服装,往往是夏装一套,冬装一套。这样说来显得很洋气,实际上是袄子一件,褂子一两件,裤子一两条,拆分组合后四季的衣服就都有了。这种情况下父母买来什么衣服孩子就只能穿什么衣服,没的可挑,毫无选择的余地。

有一次,学校上体育课老师要求学生穿运动服。我回到家和我母亲说要买运动服,特别强调我是班上的班长,潜台词告诉我母亲运动服一定要买。换了一个星期天我再回到家,母亲和姐姐们高兴地把我叫到跟前,拿出买来的运动服让我换上试一试。换上以后她们都说好看,等脱下来我仔细端详才发现运动服上夹了一条宽宽的亮黄的条纹,十分惹眼。我再次换上它,用镜子照了以后心里开始打鼓,运动服太过鲜艳,在那个流行绿军装、灰衣灰裤的年代显得太过格格不入。但形势所迫,不穿上体育课无法交差。

这一次对我的考验达到了新的高度,因为在学校我除了在班级领操以外还要为全校的各个班级的出操情况打分,出操结束还要登上主席台对着嗞啦嗞啦响的麦克风汇报打分的结果,出操情况差的班级需要留下来再跑二十分钟的步才能回到教室。我穿着扎眼的运动服站在主席台上真有点无地自容,但我拗不过我母亲,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做她的“亮眼的仔”。

我想我母亲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特别爱美的姑娘,她收藏着许多花纹式样,用报纸仔细地包装好了保护起来。式样的线条很流畅,纹路繁复,牡丹花、玫瑰花、牵牛花,其他的我叫不上名字,看起来十分漂亮。农闲的时候,她要么纳鞋底,要么缝鞋垫。每次缝好鞋垫她还不忘给上面绣上各式的花朵纹饰,因此家里每个人都拥有好几双漂亮的鞋垫。我母亲不识字,但对于接触到的新鲜事物一学就会。八十年代家里买了台缝纫机,没有人教她,但她很快掌握了缝纫机的操作要领。她用三角画粉在买来的新布料上打好样,细心地裁剪、缝纫,经她的手布料很快变成了家人的衣服。

这个技能后来传给三姐,三姐下学以后,我母亲托人送她去学裁缝。但我三姐做事只有三分钟的热度,最初一段时间学画图样、打版、学裁剪,学得很专心,衣服样子画了厚厚一大本,但新鲜劲儿一过人就懈怠了,没办法只好又回来跟着父母务农。

除了我母亲骨子里的爱美之心,我的这个家庭从根本上应该存在新潮的基因。我和我祖父没有谋过面,父亲说祖父是个开明的人,父亲是独子,祖父则独宠小姑奶奶。祖父爱热闹,家里备着全套的锣鼓家什,只可惜大部分物件毁于民国二十四年的一场大洪水。我小的时候还从堂屋顶棚上翻出过胡琴来当玩具,通过遗留的物件很容易想象出当时家里开戏的热闹场面。祖母说洪水退去那只大鼓还在,但家境中落家人无心再击鼓唱戏,那只鼓自然而然地腐烂掉了。堂屋里摆放着雕花的太师椅和胡桃木的大方桌,神柜上摆着铜马鞍,高门斗子和高门坎,祖父坐在太师椅上捧着铜烟袋抽过水烟,小姑奶奶在院子里管天管地,看得出来我祖父是个讲究的人。我记事的时候家里的辐车已经烂掉了,我只从工具箱里找到过一大把黄铜配件和一些大洋钉。

父亲小时候上私塾,后来又去县城继续念书,书没念完就被村里请回来当了会计。父亲那时花了九十块钱买了一件军绿色的呢子大衣,那个年月九十块钱要算很大的一笔财富,但父亲舍得花钱,大衣穿起来也着实风光。买自行车,买收音机我在其他文章里交待过,过年大队部唱大戏的时候父亲也能登台唱一出,只是母亲说父亲唱得不好听,当着我们的面拿这个打趣儿。折子戏、豫剧他都会唱一些,他一个人在村西水田里耙田,在回廊里做木工的时候,我们都能听见他的唱腔。

上了高中,我母亲的时尚的眼光越来越高,可我的害羞之心反倒较小时候更盛,因此这个时期我母亲的时髦之风对我更是一种严重的考验。有一次我母亲给我买了一件肩部带点泡泡袖风格的棉衣,穿起来挺时尚,可我是个男孩子这样穿出去需要巨大的勇气。开始几天特别别扭,因为学校里没有一个男孩子有和我同款的衣服,但我没有退路,大冬天不穿棉衣就得冻死。直到把周围的人的好奇之心消磨没了,那些诧异的眼神才消失,他们见怪不怪我才正常起来。还有一次给我买了件亮闪闪的褂子,另一次给我买了件乔其纱的褐色衬衣,我都穿出去了,我对我母亲的时髦做派早已习以为常,我母亲敢买我就敢穿,我也是豁出去了。

在我母亲的时尚品味的浸润下我的时尚修养不可能不进步。八十年代流行港台风,有一次在学校我的鞋子坏了,就着中午吃饭的时间我骑着自行车到镇上去商店买了双带点高跟儿的鞋,鞋面是亮丝布面,穿起来很是洋气。我感觉良好,班主任看不下去,他盯着我看了几分钟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兴许是因为我当班长,他不想折了我的威性,给我留着情面。也可能他早已了解我的性情,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见怪不怪,放任自流,由着我了。我则装聋作哑,继续穿着那双鞋子,直到它寿终正寝。

我的家是个温情有趣的家庭,家人性情宽厚,度己待人,待岁月以宽容。我讲的时尚与今日的时尚大相径庭,但我讲的时尚带着温度,几十年过去了想起来还想笑,还有一种甜蜜在里面。

2022/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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