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大部分时间是我们因起因灭消解烦恼的过程
这时节,平时难觅踪影的飞虫突然明明白白地闯进视野,它们或以声音或以飞痕干扰了我的清静,搅得我很是苦恼。
寓所的窗户正对着小区的路灯,一到晚上路灯的强光吸引过来许多飞虫在半空乱舞。好在有厚墙和纱窗相隔,眼不见心不烦,互不侵犯,让我和它们一整个夏天得以和平相处。立秋以后,孽生的飞蛾突然对寓所发起了进攻,客厅里凭空出现了许多它们的身影。为此我特意检查了四处的门窗,但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漏洞。这让我很是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它们是怎么闯进来的?庆幸的是起居室还保留着最后一处清静之地。
但蛾子们显然不这样想,它们并不满足仅仅占领客厅这一战果。居室只要开门就会有一些蛾子钻进来,我只好不胜其烦地停下忙碌的事情反复打开房门往外驱赶。与蛾子短兵相接之后,我才发现它们并没有那么好对付。首先任凭怎么拦截,蛾子们不会领会到我的想法,从而自觉自愿地掉头向房间外面飞。再者这些小型飞蛾的灵活程度大大地超出了我对它们的一贯印象,只要风一动这些小黑点转瞬便消逝不见,等我呆在原地屏息四处寻找时,它们却又出人意料地现身在另外一个地方。而当我找到得力的工具追踪它们的时候,它们只要一收翅便融进房间的环境里,从视野中完全消失了。左右找寻不到它们的踪迹,等我将要偃旗息鼓时,它们又一展翅重新出现在空中,朝着窗户那一眼漏光的地方飞。
中秋前夜老张又喝多了,从饭局上给我打来电话。从老张的语气上判断出他的醉意,我叮嘱他少喝点,他截住我的话,语无伦次地说,他不缺钱,希望我帮他找好的项目去投资。跟醉鬼聊天我还是有些策略的,一边假意告诉他好项目多的是,一边劝他赶紧回去睡一觉。他继续跟我描述他今年进行中的几个工程的情况,讲述他节后要出差的几个目的城市。我一边附和一边循循善诱地引导他找代驾回家,直到听到他那边的司机照顾他坐上车才放下心。他意识到要挂电话,挂机前仍然念念不忘地叮嘱我帮他找项目,一再表示他不缺钱。
老张的前半生实属不易,年轻的时候与朋友一起到杭州创业,事业刚有起色时突遇一次事故,老张连本带利全赔了进去。屋漏偏逢连阴雨,又遭合伙的朋友背叛,沦落得身无分文,独自在杭州街头徘徊。无助的关头巧遇一位当地的姑娘,那姑娘恰也刚刚遭遇了人生变故,结果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聊到了一起,走到了一块儿。老张在姑娘的鼓励下,重打鼓另开张,辛苦多年事业总算有了起色。尤其近二年老张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风生水起,但是长年的奔波,加之年龄越来越大,身体出现一些不适,老张的心理负担重又沉重起来。当年互述衷肠的姑娘已经变成了自家的媳妇,这些苦衷就不能讲,不能说了,只有默默地独自扛着。这个时候我这个陈年旧友就成了他的倾述对象,我很理解老张的心情,大家到了这个年纪都在寻找后半生容易一些的活法。
恰在几天前,多年不联络的小王打电话来,倾述了他的苦恼。小王几年前在北京创业,结果事业不顺,几经挣扎终也无力回天,绝望之后关了北京的公司。离开北京前,我陪小王吃了一顿饭算是给他送行。小王离开北京独自去了成都,又从成都出发,骑行去了西藏。最初还通报一下行程,之后再无音讯,至于他进藏是否礼了佛,是否得了道也无从知晓了。
就这样小王的电话号码在电话薄上沉睡了好几年,如今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我还是感到很惊奇,询问了一些他之后的情况。小王说,他从西藏回来便留在成都,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仍感不甘,就跟一个朋友重又组建了一家IT公司。创业本就不易,小王叹息道,今年生意不好做,好不容易谈下一单又需要先垫资实施。项目总算做完了,资金押在项目上,回款却又十分困难。如今他身临绝境,四处举债艰难地维持着公司的运作。听得出来小王的心情有点崩溃,往事重现,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结束与老张的通话,我在心里也不免感叹,人生就像过山车,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往往不由己。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在社会中不断地调试自我,不断地找寻出口。
小区的生活氛围一如既往地平静,西门口,老人们还是喜欢在夜色里坐在单元门门口聊天,几只狗子摇着尾巴在他们腿前腿后磨蹭。
章导正在江南某镇拍片子,前几天还在抱怨当地的领导乖张难搞,烦躁得想要撂挑子。这几天,天天在朋友圈晒当地的美景,晒热火朝天的片场拍摄视频。视频开头,章导把大脸贴在镜头前兴奋地报幕似的朗读场记,看来他又一次渡过了情绪低潮期。
蛾子带来的困扰逐渐严重起来,它们栖在衣物上,撞到身上,翅鳞弄得我刺痒难忍。为了对付它们我只好另寻门路,寻思之后我用类推的思维在居室里燃起了驱蚊的熏香。可是仍然没有奏效,一些蛾子飞到熏香冒出的袅袅绕绕的白烟里挑衅似地飞舞。我怀疑蛾子与蚊子的呼吸方法不一样,为此专门上网求助,以期找到对付蛾子的制胜之道。百科提示,“飞蛾没有肺,依赖胸、腹部两侧的气门呼吸,空气通过气管进入体内循环”,看见答案心里有一点丧气,看来无心少肺的蛾子已经进化得无懈可击了。
除了找寻到这个答案,我也意外地发现在网上求助对付蛾子方法的人不在少数,看来遭受蛾子困扰的人不独我一个。
章导的小片出来了,节目组的领导、同事、拍摄地的领导都发了溢美之词,平时不好报销的差旅费单位竟然主动加码报掉了,甚至连平时不好请的年假也顺利地批下来。章导很亢奋,兴冲冲地在微信里约伴儿去度假旅游,他有点乐不可支了。
一个老姐姐留言让我在客厅里放置油碗,说捕蛾有奇效。我遵照执行,早上起来检查,看见油碗里布满了蛾子的尸体。尽管我不念和尚、居士的那些清规戒律,但也不轻易动杀机,看到这个结局心头难免泛上一些慈悲。但是想想遭遇到的苦恼,终了也没有收起那个捕蛾的装置。不期朱夏尽,凉吹暗迎秋,夏虫渐次地蛰伏,我要的清静很快也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