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消

初雪过去十多天了，气温回暖了一些。水泥地上的积雪早已没了影踪，小区内只有草地上和阴暗角落的积雪还没有融化。

文文一直在规划退休以后的生活，在我看来，她那个计划没有一点谱，一直不当真。离她退休还有将近十年的时间，现在就开始规划那么遥远的事情，听起来像个笑话。前几天，她特意又给我打了电话，专门谈及这个问题，看来她真的很认真。她想让我买个上下铺，她住上铺，还要我改变作息时间，因为她到十点一定要休息。看来她的计划又往前推进了不少，当下到了安排住宿这一步。当然一通电话不可能只讲这一点内容，她掰着指头算退休工资，将每一分钱的用途都做了安排。我只能笼统地告诉她不用担心那么远的事情，跟她讲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我的惰性比较大，不到时间不去想过于遥远的事情。文文不一样，她的担心能从落生起，到物理消亡为止。只要是她没有把握的事情，必定演变成重重心事，搅得她自己和周围的人不安生，直到她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应付文文，我已经有了经验，她说什么，我答应什么，就是不能让她的疑问吊在半空，或者掉到地上，一定是我在下边把她接住了，她才放心。

文文主动打电话一定不是光想和我闲谝那么简单，肯定又在工作中遇到了刁难。她狠不下心反击，打电话到我这儿找点安慰。

几年前，文文抱怨过工作。我把该教的经验教了又教，轮到文文落实的时候，一切又都化作了烟云。她依然学不会，工作上的干扰如故，她硬着头皮捱过去。几次反复以后，总结下来，我也很绝望。变圆滑她做不到，变强势她做不到，懂得拒绝她也做不到，她唯一做得好的是当个老好人。我说我去找她的领导谈一谈，她又不让，就这样她以柔弱对抗着糟糕的职场环境。她学不会处世之道，又不好迫得太紧，由她捱一天算一天。当下的职场情势，老好人吃亏那是板上钉钉的结果。文文是人好，不是人傻，受了不公平对待，经常破坏心情，引起情绪上的失落。

文文不谙办公室的攻略，所以她遇到的问题经常重现，情绪经常因此波动。她又不是个开朗的人，心里的委屈得不到排解，经常因此抑郁好几天。我的话治标不治本，有时候连治标的作用都不起。但每个人的神经都不是橡皮筋，总有超限的时候，一旦难过到了极点，她就闹脾气，赌气要提辞职，好像除此再无其他办法。我尽量给她开脱，帮她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出解决方案。但我给出的再好的建议，她都听不进去，都学不去，对此我也无可奈何。她就那样独自煎熬，让人又心疼又心焦，在一旁干着急。但文文又是个狗脸，她把难过的几天熬过去了，马上又像一只小狗一样摇上了尾巴，真拿她没有办法。我宁愿她失去那份工作，也不想她憋出毛病来。她内心明白我的苦口婆心，一难过，脾气一上来就顾不上了，等心情平复了，才涎脸过来讨好。对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感觉也不对，有些言过其实。有些怜爱，有些可爱，她倒是还闹腾出理来了。

文文不谙世事，一方面在于她性格安静，不爱热闹，不喜欢扎堆使然。二来，她在心里看不起搞关系，相互倾轧，欺负人的人和事，从心理上排斥这些行为。因此，我每次讲解人事攻防之术，她都不感兴趣，一再不起作用。但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不会攻略就意味着总是被动，总受这种事情侵扰。但这也是没有办法，文文不做职场老油条，就只有受老油条干扰的份了。

文文每次说想辞职，我都给予支持，但话说完了就完了，从来不见她付诸行动。我猜她可能还有未决的事务，由着她把问题厘清再说。文文自己也没有料到，毕业十年后，自己竟然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盼着早日到达退休年限，这和走出校园时的激越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计算着养老保险的年限，盼着早日交够数。她调侃说，一旦确认可以领养老金了，她连一刻钟也不想再在单位待下去。

但文文的话向来不能当真，今天刚说完，明天可能就变卦了。堵心的事一过去，她马上忘记了备受煎熬的情形，又变得情绪昂扬，谈笑风生，那些嫌隙在她心里连个疙瘩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