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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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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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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读

日间二次沏茶。一为肉桂,二为老枞水仙。老枞水仙为武夷岩茶之望族,香浓辛锐,绵润清长。撮少许茶入紫砂壶,幽柔的“兰花香”扑鼻而来。肉桂原为武夷名丛之一,清时已负盛名。后漫长时期,其产量聊聊无几,近几十年得以大量推广,为武夷岩茶后起之秀。其香辛锐持久,有桂皮香,醇厚回甘。

茶味百变,其间各有秉持。好茶的品性如同好书,纵使藏于深山书海,总会谋得恰切的机遇,得遇合适的人群。人与人之间需要理解,茶书亦然。它们不具备人类的情感表达和思维方式,却以自己独特的气息,默契而来,成为人生活里的另一种食粮。它们较之五谷杂粮等物质,于精神层次占据一定的优越性。我们在与人的交往中,鲜少获得深层的相融,常浮于形式化的敷衍和维持。而书籍,茶席,插花,音乐,绘画等,可以摒弃人类繁杂且流于表面化的接触形式,使人甘愿纵身其中,具有一探到底的勇气,这种接纳感带来平静和喜悦。

茶汤在手,书架上翻来旧书。桑农的《随遇而安》买下后,当时是一口气将它翻完。不到二百页的小册子,四十来篇的千字左右读书随笔。谈的都是关于读书以及读书人的话题。从毛姆,杜拉斯到陈寅恪,从公共图书馆到私人书楼,从藏书家到书评书话,读书人的隐事趣闻,貌似东拉西扯,娓娓诉来,孤立的细节韵味却又浑然一体,透出醇厚郑重的文人气质。

很喜欢这本小册子的书名。随遇而读,多好的一种定位。读书必然和个人兴趣分不开。且不说它有多高尚,多雅致,于我而言,它仅仅是日常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种存在。仿佛混沌蒙昧的奔波生计,只因有了一种叫做“书”的东西的存在,才觉得无数个寡淡无味的日子,期待和生机得以萌蘖。上班或旅行时,包中常揣入一两本书,得空就翻上几页。类似《随遇而读》装帧的丛书,还有黄恽的《秋水马蹄》,肖伊绯的《听园》,黑陶的《漆蓝书简·被遮蔽的江南》等系列随笔,读来都觉满纸文气。

《听园》中配有丰富的园林插图,大多以粉墙屋瓦为衬底,几枝桃红柳绿横曳而出,美的让人久久无语。留园小桃坞窗下,狮子林双香仙馆,虎丘憨憨泉后山墙,拙政园小沧浪,耦园还砚斋天井门洞等,那一枝枝热烈迸放的花朵,像是要把园林幽静的美争相昭告天下,唯恐世人不知。便有了纷沓的游园人,不断进取的著述人。造园人和写园人,虽各自持有的学术不同,但都具备一种类似的精神内核,名曰“匠心”。因为这些有“匠心”的人,我们才有这么多精致的园林可去,这么多丰富多彩的书籍可读。

张恨水之《读书百宜录》,“善读书者,则觉一切声色货好之处,无不可于书中得之也。”其中文字,读来齿颊生香。“秋窗日午,小院无人,抱膝独坐,聊嫌枯寂,宜读《庄子·秋水篇》。菊花满前,案有旨酒,开怀爽饮,了无尘念,宜读陶渊明诗。”文字给予的美好慰藉,仿似繁华落尽,剩下的简笔和写意,是一种胆魄支撑的淡定,底蕴丰厚。

每逢新书,总有个坏毛病,喜囫囵吞枣,一睹为快。而翻阅旧书,反而有了缓慢之势。乘着茶水润口,一字一字咀嚼生味。这几日重读《边城》。那些对湘西风土民情的描述,那样巨细无遗,又那样细致入微。几处读到同一句描写,“细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这种薄薄的凄凉,如今看来,沈先生是早早地为翠翠朦胧的爱情去向,埋下了落寞伏笔。这种渗透作者美学理想的文字,汪曾祺评价之:“每一句都“鼓立”饱满,充满水分,酸甜合度,像一篮新摘的烟台玛瑙樱桃。”

闲时大量阅读外国书籍,但内心有固执情结,始终认为中文占据一定的不可比拟性。它具备一种沉实内在的古典美,沉默无声中,随时会迸发一种灼灼惊艳。中国的文字里,多了一种炊烟人声和人情,少了外国文学里那股浓烈的宗教气息,以及浓墨重彩的变革痕迹。如《荷马史诗》,如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等。当然,外国文学里亦有其独特的温情,日本文学的物哀之美,英国文学的优雅底蕴和家族根系文学,以及能向读者展现丰富而地道的美国风味的马克·吐温《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等类似的作品。

“无论哪个朝代,真正的文学都是寂寞而小众的。”将随遇而读当作一种习惯,也便对世间烟火之美,充满热爱和敏锐。相对于福楼拜那句恣意奔放的名言:“承受人生的唯一方式是沉溺于文学,如同无休止的纵欲。”我更喜欢《岛上书店》里的陈述:“没有谁是一座孤岛,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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